阿桃猛地回头,看清了来人。

    “幺娘!你怎么在这?”

    幺娘与她同村,家里有两个哥哥,日子也不松快,以前她教幺娘做针线,两人经常结伴拿到镇上去卖,以补贴家用,后来听说她爹杀了人,一家人便躲了出村,再没了消息。

    “我听说楼里新来了个漂亮姑娘,是父亲赌钱送来抵债的,便猜是你,说来看看,没想到……”幺娘蹙着眉。

    她浑身打扮,俨然已经成为这里的姑娘,阿桃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幺娘,你还好吗?我以前来送帕子的时候怎么从未见过你?”

    幺娘闻言,眼眸微垂,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爹娘逃跑时染了病死了,哥哥不想带着我这个累赘,将我卖了换了些钱财,几经周转我又回到云县,在莺歌房里当苦役,前些日子有个客人看上了我,我才成了姑娘……”

    说到此处,她突然眼神一亮,“我资历太低,本是来不了的,恰好撞见了你送过帕子的花魁肖姑娘,她替我求了情,我这才来了!”

    阿桃将幺娘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幺娘擦干眼泪,朝阿桃挤出一个微笑,“阿桃,你放心,我一定救你。”说罢便脱下自己的外衣,伸手来扯她的衣服。

    阿桃按住幺娘的手,猜出她想要干什么,“幺娘?”

    “我们身量相近,等会儿你穿我的衣服出去,我最近染了风寒戴了面纱,他们应该不会注意,我说好今天出去抓药,你乘机逃走,等他们察觉了也没办法了。”

    “这怎么行!幺娘,那你呢?你放走我,他们不会放过你!”

    幺娘轻轻拉起她的手,“阿桃,其实我得的不是风寒,我染上了花柳病,活不了几日了,迟早会被发现,与其病死在这里被人卷了草席扔出去,还不如换你一命。”

    “别哭,阿桃,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我在家里挨了打,跑出来找你,你就悄悄拿出自己藏起来的馒头给我吃,还告诉我别哭,说以后要带我挣好多好多钱……可惜以后不能和你一起挣钱了。”

    幺娘把衣服递给她,“阿桃,快换上,没多少时间了。”

    望着她执着的眼睛,阿桃攥紧手里的衣服,没有再多说什么,赶紧换好了衣服。

    站在门前,阿桃最后往回看了一眼,幺娘已经穿好她的衣服端坐在镜前,温柔地朝她笑,阿桃忍住眼泪,道了一声保重,然后推门离去。

    幺娘望着窗外的天空良久无言。

    “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别再回来了……”

    ……

    果然如幺娘所说,阿桃从房间出来,没几个人注意她,她小心翼翼地一路向下,终于走出了莺歌坊的大门。

    她不敢松懈,越走越快,直到回头再也看不见莺歌坊,才稍稍松了口气。

    天色渐晚,阿桃没有钱,只能在城郊的破庙对付一晚。

    稀松的几根稻草并不保暖,她被冷醒,坐起来,双手抱着自己,想着白天的事情。

    不知道幺娘此刻怎么样了。

    可是如果回去的话,她们两个都不会有好下场,幺娘的一番心思也白费了。

    那老鸨很看重她,让楼里最红的姑娘教她规矩,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报官,明天一早她必须尽快出城。

    睡意全无,阿桃想着未来的出路,就这样一直熬到天亮。

    早晨,城门口熙熙攘攘,来往人群的交谈声、摊贩的叫卖声,还有牲口的叫声……

    云县这样的小城,管理并不十分严格,阿桃挤在出城的人群里,成功混了出去。

    四月江南美如画,城外不少踏青的人,她一路走了很久,人才逐渐稀疏起来。

    不远处有一条小河,阿桃蹲在岸边,刚要给自己捧水喝,就听得旁边传来轻挑的声音。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啊?生得如此貌美,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两个有钱人家公子打扮的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手里把玩着折扇,越靠越近。

    “别过来。”阿桃警惕地往后退了几大步,不动声色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紧握在手里。

    “小美人,不要紧张嘛,来哥哥疼你。”两人作势要来捉住她。

    阿桃直接转身就跑,身后两人对她穷追不舍,即便她用了十分的力气,也比不过成年男子的奔跑速度。

    墨绿衣裳的男子从后面抓住阿桃的头发,阿桃一下子狠狠跌倒在地。

    眼看着这男子要欺身上来,阿桃奋力将簪子往他胸口上扎,却被男人一把擒住手腕,将她的双手禁锢。

    “好啊,还是个烈的?你装什么装?穿这么少,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吗?老子成全你!”

    说罢便开始撕扯阿桃的衣裳,阿桃绝望地挣扎,眼泪不住往下流,难道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万念俱灰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嗖地一声,射中了绿衣男子,他眼睛瞪的滚圆,还没有所反应,就一下子倒在了阿桃身边。

    他一旁看热闹的同伴见状,一下慌了神,拔腿就想跑。可箭矢速度更快,下一瞬,他的右小腿就被贯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再有下次,要你的命。”

    一道清越泠冽的声音响起,阿桃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通身雪白的宝马,矫健壮美,雄姿英发。

    而马背上的人,则是更加不可忽视的存在。少年肤白极白,鼻梁高挺,高高的马尾束于脑后,一身黑色暗纹锦袍,身姿修长,手里拿着弓箭。

    他低头对上阿桃的目光,眸色淡然,气质疏离,阳光穿过浓荫,洒在少年清隽的脸上,比江南的四月天还要耀眼夺目,勾人心魄。

    只一眼,他便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耳尖悄悄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只因面前的少女发髻凌乱,衣裳不整,雪白脖颈处的红痕鲜艳无比,看的人触目惊心。

    少年越身下马,走到阿桃跟前,朝她伸出手。

    阿桃犹豫片刻,还是握住少年的手,准备起身,却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你怎么了?”少年问她。

    阿桃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我脚崴了。”

    闻言,他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阿桃,待她披好,少年才终于敢用正眼看她。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阿桃不经意打量起眼前之人,这少年气宇不凡,衣着穿戴皆是上品,若是能得他庇护,自己或可借此离开,躲避官府追查。

    “我是孤儿,被人卖到烟花之地,偷跑出来,遇到刚才那两个登徒子,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英雄,你救了我,让我跟着你吧,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不行。”眼前的少年拒绝的干脆。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但我可以帮你找个去处。”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阿桃顿时展露笑颜。

    “我先带你回去,得罪。”

    说罢,一阵天旋地转,阿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打横抱起,他先将阿桃抱上去,随即自己垮步上马。

    阿桃披着他宽大的袍子,身体朝向他,依偎在他胸前,显得很小一个。

    骏马开始奔腾,她没骑过马,吓了一跳,重心不稳,一下子条件反射双手环住少年的腰身。

    少年身体不可察觉的一僵,唇角微抿,显然有些不自在。

    而罪魁祸首阿桃浑然不知,他贴在少年胸腹前,呼吸间尽是少年身上清冽气息,脸不自觉有些发烫,手却不敢松开。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马儿终于停了,他们似乎到了此行目的地。

    少年依旧抱她下马,然后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阿桃瞥了一眼,眼前是一座气派雅致的府邸,比她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豪华。

    他们往里走,就有小厮上来行礼牵马,阿桃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现在模样,将头埋在他怀里。

    少年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动作,轻声安慰,“别怕。”

    他们一路穿过典雅的亭台楼阁,前方忽的传来一道颇为着急的男声。

    “珺岐!你去哪了?”

    来人一身湖蓝云纹劲装,身姿挺拔,周身萦绕着矜贵的气质,此刻他俊逸清秀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回事,哪来的姑娘?”宋潮生盯着越凌怀里的人,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

    “你来的正好,帮我找几个侍女。”

    “不是,你还……”

    宋潮生话还没说完,越凌就抱着阿桃径直跟着前来引路的侍女走了,留下他在原地一脸疑惑。

    宋潮生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这小子开窍了?”

    阿桃被带到了一个古雅的房间,越凌放她坐在榻上,就要走。

    感受到衣角处的托拽,越凌回头,对上一双秋水潋滟的眼睛,美人眉心微蹙,看上去很是可怜,甚至能从她的眼里读到一丝哀求。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少年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柔了几分。

    “那你呢?”阿桃依旧没松开拽住他衣角的手。

    “我?”

    “我说过,英雄救了我,我要跟着英雄,报答你的恩德,英雄在哪我就在哪儿。”

    少年一愣,“我不走,你先休整好,我再来看你。”

    “对了,别叫我英雄了,我叫越凌。”

    “阿桃!”少女笑得灿烂。

    少年的脸颊却蓦地红了,飞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这里的侍女们都很有规矩,即使面对她这个莫名其妙被带回来的人,也没有多问半句,只完成好自己的事。

    阿桃沐浴完,换了新的裙子,又有医师来给她扭伤的脚踝上药,昨天到现在她还未合过眼,很快沉沉睡去。

    “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好春猎,你倒跑去见姑娘了,要是你再不回来,李太守怕是要翻个底朝天了!”

    宋潮生攀上越凌的肩,“珺岐,你和我说说呗,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越凌抿着唇,没理他。

    “那我猜猜,不会是你看上人家了,把人家抢回来了吧!”

    宋潮生佯装吃惊,越凌无语,扶额道,“我无意间救了她,她说自己无处可去。”

    “天下无家可归的多了,我才不信呢!哎,明天就要回京了,你真打算带人家回去?”

    “哎你…我不说了嘛,你等等我,我也要去看看那姑娘究竟什么样!”

    侍女行礼的声音响起,阿桃抬起头,来人正是越凌和今天那位蓝衣公子。

    而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宋潮生,在看到阿桃的那一刻,身体猛然一顿,直直盯着阿桃,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被人直勾勾盯着,阿桃有些懵,摸了摸自己的脸,向越凌投去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越凌问他。

    宋潮生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痴痴望着阿桃,眼眶微红。

    “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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