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静默好一会,才又开口:“孩子,你仔细听着。”

    “谨遵夫人吩咐。”男子躬身俯听。

    “第一,你且安排,明儿戌时时分,让灵儿顺利进到南城大狱,我会让天儿在那等候着她。第二,关天宇意欲入宫救主的事,你可以和司卫哲信说,但关天宇隐匿之地及其有幻士相助一事,就抹了去吧。我且会另行安排,尽力帮关天宇把小皇帝救出来。”

    借着微弱烛光,妇人看出眼前男子略为疑虑,她轻笑一声,道:“怎么,不解?”

    男子轻轻点头。

    妇人又是一声轻笑,才说:“孩子,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粗浅的道理,人人皆明的。虽然江山自言与司卫哲信交情匪浅,不疑有他。江山自然有他的原因和理由,但人心都是会变的。为了确保将来的大事顺利,我自不能不替他着想,这也是为后面的大事筹谋担忧。”

    男子忍不住,说出心中疑虑:“可是,夫人,小皇帝如被关天宇救走,那时若是天下大乱,不会影响到江先生的大事吗?”

    “那不仅是江山的事,也是我的事,我自然不愿在司卫哲信这里出半点儿错。留着小皇帝,闹点折腾,牵制一下司卫哲信,江山才能借着机会壮大他的御钦尊使府,从而也才可以借着大司卫王朝的力量,把散落天下各地的羽登一族翻得彻底些,羽登术……才能搜集全了,便可了全我的心愿……”

    妇人说到这里,竟忍不住哭泣出声,流出两行泪痕。

    “夫人节哀。”

    “唉,只希望,江山能与我一同如愿吧。盼着今日,盼着那番大事筹谋,我连天儿都未能领在身边亲自教养……孩子,你说将来我夫君若能回来,会埋怨我这个愚钝朽妇吗?”

    “先生自会体恤谅解夫人的不易。”

    “呜呼哀哉!去忙你的事情吧,孩子。接下来的路,你还将会继续辛苦些。”

    “是!那我现在就去面见摄政王殿下了。”

    “嗯,退了吧。”

    **********

    自昨夜的天翻地覆,帝都已加强执行宵禁。

    一更三点敲响暮鼓,帝都城中已是全面严禁任何出行走动。

    街道巷口,坊间市肆,除了巡夜的更夫,就剩下一列列披坚执锐的城卫军,在城中往返交叉密集地巡弋。

    时不时的,亦会有迅捷的银执卫小队在各处随机穿行游走。

    毕竟在六月初一之日的禅位大典能够顺利进行前,摄政王是容不得有半点意外发生。

    更何况,紫薇门之役中尚有一些漏网之鱼,在帝都城中潜伏待起,随时都会伺机而动。

    明月高悬,清辉之下,值此全城宵禁之时,竟有人影浮动。

    沿墙而行,踏瓦而跃,屋檐起伏,隐影而动。

    几条人影却是飞快,借着月下黑暗,或动或伏,避开了一队队巡弋的士兵,疾速地向着帝都南城方向潜行。

    不一会,几条人影潜藏在一座石壁高墙之下的阴影处,距离一扇赫然的黑漆铁门尚有数丈之遥。

    铁门的门头檐下,竟是没有半提灯笼,就任其如此昏暗。

    而铁门之前,站立着两个银执卫,驻守在铁门的两侧,纹丝不动。

    门后是一片寂静,因没有一丁灯光透出,唯有弱弱的月光铺下,显得格外阴幽静谧。

    只见隐于墙下阴影之人中,有一人悄悄拾起地上两颗小石子,一个飞抛,两个小石子同时撞击在门上瓦片,砸出“哒哒”的声音。

    “谁!”

    两个银执卫同时大喝,抽出佩剑,聚立门前,相互倚靠,警惕地盯着周遭的黑暗。

    这里正是银执卫大营职守之下的南城大狱,而此处则是南城大狱的一处偏僻后门。

    “吱”的一声刺耳,铁门的一侧缓缓开启,走出来一个银执卫将官,盔上黑玉宝石,正是一个八品将卫。

    “我说,咋回事啊?一惊一乍的?扰乱本爷的美梦了。才刚梦见投了把好注,正收着银子呢……”

    两个银执卫瞧着四周并无异动,也就放下警惕,各自将剑回鞘,返身朝着长官躬身。

    其中一人应声回复道:“扰了蒋爷了。也没什么,刚一点响动,想来也是阿猫阿狗吧。”

    “阿猫阿狗?小子,这里可是银执卫的‘血狱’!阎罗来了都要绕着走嘞!”

    另一人赶紧接着“蒋爷”的话头说道:“是的是的,这个自然!阿猫阿狗都避之唯恐不及,哪还有胆子敢往咱这凑呢。”

    “哎,这就对了!咱银执卫现在可是了不得嘞!殿下都要登基了,银执卫也是在殿下老人家的执掌之下,咱的身份不也还必须跟着水涨船高呢!”

    “摄政王殿下万福!但我等兄弟俩,还托蒋爷罩着,以后也能混个稳当。改日我二人,必将备上点薄酒孝敬蒋爷。”

    蒋爷满意地点点头,说:“哎,好!好!还是你二人懂事!放心,有爷在,亏不了你们,遇上爷,也是你等福分。我知道你们意思啦!你们的‘薄酒’,爷也不会白喝白拿。改明儿,爷找那老杨头,帮忙把你兄弟俩都给调个白天的衙门守着。”

    “谢蒋爷!”

    “偷偷和你们透个底,爷可是使了浑身解数,总算是讨到个好差事调换了。估摸等殿下的禅位大典之后,爷就要调到泽镇旗营去吃香喝辣,比在这巡弋旗营当个驻兵强多了去。”

    两个银执卫一听,急着跪下叩头,纷纷道:“还望蒋爷带着我兄弟俩,我俩必誓死追随蒋爷!”

    “好说好说!起来吧,起来吧!”

    看着两人起身,蒋将卫扬扬手,说:“都是兄弟,爷不会亏待你们。去,那屋里还有半壶酒、一盘花生米和半斤牛肉,赏你们去歇一歇,舒坦舒坦。这里爷来替你们守一会。”

    两个银执卫犹豫地说:“这个……”

    “去吧,还和爷客气啥?记住啊,就一会哦!吃完喝完就赶紧滚出来替回爷!”

    两个银执卫便也不客气,向着蒋将卫连声道谢后,飞也似地奔进里屋。

    蒋将卫瞧着明白,分明看清二人进去里屋之后,他连忙冲着墙下阴暗角落,刻意地咳嗽了几声,原先那几条人影方才从墙下现身而出。

    蒋将卫扫了一眼,一共六人,尽是黑衣着装,蒙着面孔。

    其中一人走出,扯下面上黑布,让蒋将卫看清了面容。

    蒋将卫急忙拱手,单膝跪下,小心地低呼一声:“关帅!”

    关天宇扶起蒋将卫,说:“老蒋,谢了。”

    其他几人也随着一并揭下面上黑布,蒋将卫陆续望去,正是庄贤、小生、金子、猴子,还有一张陌生面孔。他借着月光,瞧见这人面容甚是清秀白净,肌肤仿若朦朦月光般。

    蒋将卫心下有底,猜测着这是位女子。

    “关帅说的是哪门子客气话,何须说此?卑职是从金执卫出来的,即便到了其他衙门,卑职仍记着自己曾经也是金执卫的一员。奈何如今当下……哎!”

    关天宇轻拍他的肩膀安抚:“话不多说了,你自己保重就是了。”

    关天宇随即仍以黑布蒙面,引着庄贤等人由铁门直入其中。

    唯留下猴子,却见他走至蒋将卫面前,道了一声:“蒋老弟,对不住了!”

    蒋将卫已然做好准备,果断闭上眼睛。他的颈上挨了猴子的一击,瞬间就昏倒过去。

    猴子将其拖至一旁倚靠墙边后,遂一边以黑布罩面,一边环视四周,见无其他异常动静,他遂也迅速入门。

    为避免铁门关闭会闹出噪响,猴子干脆不去合上门页,潜入旁侧的里屋顺便处理了正在享用酒水的两个银执卫后,方才脚步轻盈地追上了关天宇等人。

    南城大狱传闻共有牢房四千间,但因银执卫隐秘行事,自有严令禁传狱中实况。

    故而,让人闻风丧胆、噤若寒蝉的“血狱”,显得更加离奇神秘。

    外人只会觉得这里如若迷宫,深似无底洞,总有绕不完的路,看不完的牢房。

    虽然关天宇等人事先有得到一份简易图纸,是一直负责在南城大狱值守的蒋将卫提前给予的,但毕竟仅是一份不全的局部图罢了。

    蒋将卫也只能以自己值守巡视的区域,凭着记忆,有限地勾勒出这一份简易图纸,从而提供给关天宇等人参照。

    毕竟,在银执卫中,即便中高品阶的官员,能有机会接触到各处机密图文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是这壁垒森严的大司卫王朝第一狱所,这其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种种机关暗哨。

    当初建造这座南城大狱的诸多工匠,尽皆神秘失踪,有民间言传是被银执卫为了安全保密,让这些工匠永远“闭嘴”了。

    关天宇等人悄悄潜入,不敢冒进。

    随着关天宇的指挥,庄贤、小生在前面探路,负责将一些零零散散、分开值守的银执卫逐个清理。

    而猴子、金子则跃上监内房屋顶瓦,俯身低趴地观察动静,金子用暗器骰子击倒各处潜伏房顶的暗哨,猴子则速度地处理暗哨尸身,避免滚落房下造成声响。

    “阿灵姑娘,关某得罪了。”

    关天宇示意濮灵到自己背上,濮灵脸上一红,想着自己不会武艺轻功,只能害羞地由靠在关天宇背上。

    关天宇不好意思向濮灵微微示意抱歉,然后一把背着她,谨慎小心地尾随庄贤、小生之后。

    “老大。”庄贤放慢身步,靠近关天宇,带着疑虑地轻声道,“‘血狱’的防守竟会如此松懈?那个老蒋……我总觉得非常不对劲。”

    小生听闻,亦轻声道:“猴子和蒋老弟熟识深知,蒋老弟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我想,莫非是因为摄政王和那‘白头鹏’把皇城作为防卫重点,将大批银执卫调入皇城之中,才使南城大狱防卫松懈,反倒让我们趁了机会?”

    “都别多想了,大家已然身在此地,见机行事吧。”

    有了关天宇示意,庄贤和小生也不再多话,仍按计划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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