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拒了五公主的婚,五公主伤心欲绝,入道做女观去了。

    贵妃如今看安阳郡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反倒是太子,有意和晏府亲近了起来,着魏大监登门来探视了几次,好几回还碰上了晏朱明。

    魏大监有一次便和晏朱明攀谈起来:“如今太子殿下极为宠爱的江良娣,好像是江家二房的庶女。晏娘子可曾见过?”

    晏朱明惊讶道:“哦,是她!刚成婚的时候见过一面,长得是国色天香。只可惜我家二婶是个严苛的,她没了姨娘,似乎过得很不好。我也是许久没听见她的消息了,竟然进了东宫!”

    魏大监压低声音:“是呢,是为了给她嫡兄谋个官职才进来的。一开始殿下根本不正眼瞧她。哪里知道,春猎的时候,她去学骑马,从马上掉了下来,叫殿下抱了个正着。这不就是天降的缘分么!”

    晏朱明故作吃惊,并且刻意渲染起那位江家姑娘的身世:“唉,那我那位小姑倒终于是熬出头了。大人您可不知,我那二婶是个泼辣人,我那小姑据说从小是养在庄子里的,无父无母,多可怜呐!如今得了太子殿下宠爱,日子总算能好些了。”

    魏大监八卦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江良娣日日谨小慎微。只不过太子妃似乎不大喜欢她呢。”

    晏朱明“咦”了一声:“真奇怪,听说太子妃娘娘最是贤惠大度。我家小姑又是个软绵绵的性子,怎会和太子妃相处不来呢?”

    魏大监回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

    东宫里,顾胥廷正在阅览奏报,魏大监回来了,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顾胥廷蹙眉。恰此时,江良娣端着一盅当归鸡汤,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见到魏大监在,立刻便乖觉地退了出去。

    顾胥廷捕捉到了她雪白的衣角,唤住她:“既然进来了,还出去做什么?”

    江良娣盈盈下拜:“妾身见殿下和魏大监有要事商议,妾身不便打扰。”

    要换做萧清敏,此刻估计就冲上来听一耳朵了,甚至还会想点评两句。顾胥廷很满意她的知进退,对她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反倒和你有些关系。”

    江良娣这才站起来,端着鸡汤上前:“是么?不过殿下忙碌,先喝了这碗鸡汤吧。和妾身有关的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胥廷点点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方才魏大监去探访了晏状元。孤记得,晏状元的妹妹是你的堂弟媳。”

    江良娣笑意盈盈:“是呢。只不过妾身只在婚礼上见过她一面,她家世好,人长得漂亮,性格又稳重端庄,妾很羡慕她呢。”

    顾胥廷笑笑:“有什么好羡慕的?如今你是孤的爱姬,难道不比她好么?”

    江良娣抬头看了一眼魏大监,立刻又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似乎在责怪顾胥廷不分场合与她调情:“殿下!”

    魏大监立刻乖觉地退下了。

    江良娣这才趴在顾胥廷的耳边道:“当初妾身一个庶女,见到她,自然是羡慕的。但是如今妾身又怎会羡慕她呢?妾身的一切都是仰赖殿下,只要殿下在妾身的身旁,妾身谁也不羡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妾身连太子妃娘娘也不羡慕。”

    顾胥廷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是么?”

    江良娣睁大了双眼,十分用力地点头,无比真诚:“妾身的命都是殿下救的!只要殿下让妾身服侍在侧,便是妾身最大的幸福了。妾身何必去羡慕旁人?”

    顾胥廷将她搂紧了,幽幽道:“孤今日才知道,你原先是养在庄子上的。从前你怎么不和孤说?”

    江良娣的脸顿时羞红了:“殿下也没有问呀。何况……妾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妾是殿下的女人,这就够了。”

    顾胥廷的眸中满是怜惜:“怪不得连马都不会骑。”

    江良娣搂住了他的脖子,眼底蓄上泪水:“妾学艺不精,殿下在,妾就算当时被马蹄踏死了也甘愿!”

    顾胥廷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不许胡说!”

    江良娣在东宫的书房待了差不多三刻钟的时间,便又挎着装鸡汤的食盒离去了。

    回到内宫,迎面便撞上了萧清敏。

    萧清敏长得尚算清秀,只是一双眼底,有着和萧清元一脉相承的阴险。她上前拜了拜:“见过太子妃娘娘。”

    江良娣的领口下还有着半枚鲜艳的红痕,手里提着食盒从书房出来,长眼睛的都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萧清敏咬牙切齿:“贱人!果真是勾栏院里出来的下贱坯子!”

    江良娣淡淡笑笑:“妾身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呢。”

    萧清敏:“你别以为顶着江家庶女的名号,旁人就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江良娣泫然欲泣:“是啊,我从小受嫡母磋磨,沦落风尘,萧小国舅不嫌弃我身份低微,一直对我以礼相待,甚至有些事情……也不曾避开妾身……”

    她上前一步贴着萧清敏的耳侧,呵气如兰:“听说,小国舅只是惦记了一下晏家那个,太子殿下便把他一顿狠罚,我如今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若他知道小国舅和我有旧……”

    萧清敏脸色唰的惨白。

    江良娣又是拜倒下去,她的礼仪从来没有半点错处:“臣妾一己之身,只靠着殿下怜悯,还请娘娘怜惜啊。”

    萧清敏指甲上的蔻丹死死掐进了手心。弟弟胡闹,让江承夜在太子面前告了好几次的状,太子已经敲打过她好几次。

    如今东宫仰仗着萧家的兵权,她才能坐稳这个位置。可萧家的下一代,她的弟弟萧清元却根本担不起萧家的门楣。到时候该怎么办?

    晏家拒了贵妃的婚事之后,太子屡次三番示好,若是太子有晏家和梁王相助,难道还看得上萧家么?

    *

    晏暾看着往来忙碌的妹妹,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的阿娘是个甩手的掌柜,爹爹又政务繁忙,很少着家,从小到大都是兄妹两个相依为命。阿娘为了隔壁的幼筠姨,将妹妹硬是塞进了江府,可江家那个小祖宗,整日里胡作非为,妹妹每回娘家,都是一脸的疲惫。

    近日里,为了照顾他,妹妹干脆搬回了娘家来住。他好几次听见妹妹在廊下和她的侍女说悄悄话:“离了江承夜,这两天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

    若非腿上受伤,他恨不得杀到隔壁把江承夜吊起来打!

    看着晏朱明忙前忙后替他打点那些前来探望的好友、同榜、甚至于探听婚事之人,他不禁心疼起来。

    晏朱明见他唉声叹气,走上前,用银叉叉了一块杏脯,滚上蜂蜜:“吃。”

    晏暾此人,看着清新俊逸,出门掷果盈车,一身风流气度,恍若谪仙临世。但他私底下,喜欢吃甜食,还有蛀牙。

    一想到自家这么凤表龙姿的兄长将来牙都要掉光,晏朱明便又取了漱盂来,让他赶紧漱口。

    晏暾热泪盈眶:自家妹妹实在是温软可人,思虑周全。江承夜这个混蛋!

    晏朱明坐下来,问道:“阿兄做不成中书舍人,可难过?”

    晏暾摇了摇头,回答:“其实,比起中书省,我更愿意去兵部。”

    晏朱明有些吃惊,晏暾从小看着顾允怜打打杀杀,很是厌烦,因此学了他们的爹爹晏洄,老老实实做书生,将来一支笔杆定天下。不成想他竟然对兵部的事务感兴趣。

    晏暾说:“近年来漠北不算太平,朝廷却对此置若罔闻。我一想起承平的离去,便觉得难受。”

    是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意江府的事情。晏朱明便又给晏暾叉了一块杏脯。

    闲谈间,白芷来报:“柳郎君来了。”

    柳英杰自授官之后,忙得脚不着地,好几天才能出宫一次。毕竟是皇上身旁的起居舍人,随身近侍,几乎没有休假。不过但凡有休沐,他必登晏府的门。

    他走进晏暾房中,照例关心了一下伤势,又说了几句闲话。他和陶扬荷的婚事,还算是晏家和□□忙促成的,是以他每次来,都要好好问候一下晏朱明夫妇。不过今日,他的神色却有些着急,似乎憋着什么事情。

    晏暾看出来了,出言询问。

    柳英杰在屋中转了两圈,不知道如何开口,看了看晏暾又看了看晏朱明:“此事事关重大,你俩可要注意,谨防泄露。”

    他从袖中拿出一份抄本。

    晏暾率先接过来,一目三行看完,阖上了,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柳英杰道:“应该就是去年十月。”

    十月底,漠北噩耗传来。柳英杰补充道:“这篇檄文应该并未发出去,便来不及了。”

    晏朱明从晏暾的手里接过抄本,展开看来,竟然是去年十月,要求江家父子领漠北兵回朝的檄文。或许是由于江家父子牺牲,这篇檄文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但是漠北兵如今被萧家掌控,若皇帝想要漠北兵回朝,直接发檄文给萧大将军也是一样的。为什么他要放弃调兵?

    三人已经明白了过来。

    因为陶扬荷的事情,柳英杰对萧家避如蛇蝎,他抬了抬眉毛看向晏暾:“晏兄,可见陛下对太子早已有所成见啊。”

    所以才不敢让萧大将军带兵回朝。

    晏暾笑着点头:“太子殿下确实着急了些,陛下年纪渐长,偶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对他这个继承人自然会多加留意。”

    所以东宫也应该感受到了这份压力了吧。

    萧家已经不被信任,那么是不是该转投晏家了呢?一想起顾胥廷如今对着萧家的兵权抓耳挠腮的模样,晏朱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哎呀,太子表哥真的是,都已经是东宫之主了,还这么贪得无厌!”

    晏暾看了她一眼,想起当年鳞光池畔太子让他给晏朱明送花的事情,脸色微微一沉,随即让晏朱明把这份抄本焚了。晏朱明从善如流。晏暾和柳英杰又开始秘议别的事情,她不便待着,便离开回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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