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行。十四岁的少年背着十二岁的少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怪石嶙峋的山里穿行。

    夕阳西下,秋风瑟瑟。不知何时起,云疏雨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只有僵硬着发抖的身体昭示着她还清醒着。

    叶栩生汗流浃背,心思却全然不在当下。他的瞳孔里映照的是脚下的路,脑海中闪现的却是云疏雨从小到大的一帧帧画面。

    小的时候,她很喜欢追着他跑,甜甜地喊他哥哥,囔囔着非他不嫁。可是,真的定亲后,她为什么像变了个人?她不仅敷衍了送他的定情信物,还一度突破人品底线,害他,害了不少优秀的男子,也害死了她的亲生爹娘。

    这样的女子,活着就是祸害,死一万次也不够。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丢下她不管,为什么不能让她自食其果,然后死于沉睡?

    叶栩生控制不住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狠不下心。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等她睡着,一切都会结束。他所有的仇恨,伤痛,不甘,都会随着这个女子的死去而终结。

    平日里随处可见的小溪,今天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老天好像是故意要云疏雨吃够青楼专供药物的苦。

    叶栩生双腿如灌铅,也不挣扎了,找了片荒地把云疏雨放下,然后背过身去,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隔绝听觉和视觉。

    云疏雨咬着牙,屈腿坐在荒草上,双手抱着双腿,浑身绷紧。她的脑袋耷拉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叶栩生的身上,爱怜,欣赏,渴望又失落。

    两人就这样一直安静。

    落日在两人的沉默中躲到对面山头的背后,明亮的月亮一点点爬上山岗。

    叶栩生到底还是回了头。他一回头,就对上云疏雨在月光下含泪的眼。他的呼吸一滞,嘴巴不听使唤地说道:“你好点了吗?”

    云疏雨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叶栩生又沉默。

    沉默继续蔓延。

    云疏雨的衣裳已经湿透,夜风一吹,她便不由自主地打颤。饶是如此不适,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叶栩生。

    叶栩生的忍耐力似乎下降了。他再也忍不了云疏雨炙热的目光,说道:“你死心吧。我不能做那种事。”

    云疏雨认可地点头,道:“你是君子。”

    前世今生,定亲后第一次被正儿八经地夸赞人品,叶栩生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她。

    云疏雨难免失望,失望看不到她家小郎君的脸了。不过,小郎君的侧脸也好看。月色朦胧,照在人的脸上,就像现代的美颜相机一样,能给人打上一层美白磨皮的滤镜,让人看上去毫无瑕疵,美上几个高度。叶栩生这样的璞玉在月色下直接晋升无暇美玉,见之不能忘。

    “小郎君。”

    这语气,连名字都不叫了,多像个女流氓啊!叶栩生抿紧了唇,不想搭理她。

    云疏雨毫不气馁,直白道:“你真的好好看。”

    叶栩生身心俱是一震,慌乱道:“云疏雨,要点脸面!我说了我不会和你做那种事。”

    云疏雨吐出一口浊气,往草地上一躺,虚弱地说道:“嗯,你想做,我也不会同意。不过,看你这么拒绝的样子,这药不是你放糖葫芦里的吗?”

    叶栩生一愣,随即斜睨云疏雨。

    云疏雨的目光落在月亮上,并没注意到叶栩生的鄙视。她条理分明地分析道:“我今天除了在家用饭喝水,就只吃了你给的糖葫芦。你这么君子,我也信你不会往糖葫芦里下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你回忆一下,从你买上糖葫芦开始,见了什么人,有没有人碰到糖葫芦……我们来一个一个排除,揪出罪魁祸首。”

    叶栩生想也不想地说道:“没谁碰到。”停顿片刻,他讽刺道,“你就肯定是吃的东西有问题?天下之大,不入口就能发挥效用的东西太多了。”

    云疏雨颇以为然,说道:“你的怀疑有道理。不过,这种东西我见得多了,我自己感受了一遍,自然能猜出是什么类型。你放心,有问题的肯定是糖葫芦。”

    叶栩生故意戏谑道:“你什么时候见得多了?”

    云疏雨心下“咯噔”一声,吞吞吐吐道:“我爹不是有很多书嘛?我,我从书里看到的。”

    吞吞吐吐就是心虚。叶栩生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吗?”明明就是自食恶果,自导自演。

    云疏雨底气不足,虚张声势道:“当然,我爹的藏书是全村最多的。”

    叶栩生“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

    云疏雨强行转移话题,道:“既然没问题,那就一定是卖糖葫芦的有问题了。不行,等后天你再去学堂,我也跟着去。我要把镇上卖糖葫芦的都调查一遍。万一有人对你存了坏心思,我可不会放过。”

    说得煞有介事。叶栩生却嗤之以鼻。糖葫芦有没有问题他能不知道吗?他可不能让云疏雨去查。而且,她能活过今晚?

    “你是不是没事了?”叶栩生问。

    云疏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这药是给男人用的,能让男人一夜七次。但我是女子,忍忍也就过了,已经没有刚发作时强烈了。”

    叶栩生心跳加速,始终无法适应云疏雨的直言直语。

    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说这种普通人羞于启齿的话题的?

    云疏雨后怕道:“还好中招的不是你。要不然,以你十四岁的年龄,这么疯狂一晚上,你这辈子都要做太监了。这下毒的人真恶毒。”

    叶栩生的脸都青了。“你困吗?”叶栩生赶紧岔开这种私密话题。

    云疏雨不疑有他,打了哈欠,说道:“困是不困,就是很累。你知道抵抗药效挺耗费意志力和体力的。”

    叶栩生不咸不淡地说道:“那辛苦你了。”

    云疏雨努力坐起身,说道:“祸福相依,要不是这件事,我也不能达成心愿,和你在这里约会赏月。”

    叶栩生心神巨震,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疏雨。

    云疏雨大方地和他对视,微笑着说:“听说赏月是这个时代的终极浪漫,还有好多诗人以月为题,写了好多名作呢。生生,你会作诗吗?”

    叶栩生低眉,闷闷道:“不会。”

    云疏雨说道:“哦,不会作诗也不影响我们约会看月亮。生生,我们在约会,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叶栩生耳朵一热,刻意忽视掉云疏雨的请求,祸水东引道:“我虽不会,可你天赋过人,前几日就因为一首诗,引得我的同窗对你纷纷崇拜,想要拜见你这位女中诗仙。不然,我也不会和你约在山上了。”

    “原来是这样吗?”云疏雨没原身记忆,不知道这事儿。

    叶栩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试探道:“是这样的。既是约会,便该有点纪念。不若,你以月为题,送我一首诗?”他要看看,云疏雨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死。而且,云疏雨真的很天才。前世,她的诗风靡涅槃国,千金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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