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齐一舟渐渐远去的背影,林生不解地问:“姐,干嘛不让一舟哥上家里去,他衣服都湿透了,烤烤火暖暖身子。”

    林生这么一提醒,反倒叫林悦打了喷嚏。

    两人灰头土脸回到家里,林海跟方梅出去上工,灶上还热着红薯。

    林悦也顾不得身上赃,搓着手塞根红薯下肚忌了五脏庙。

    “姐,你慢点,我不跟你抢。”

    林生打来井水,生火在灶上烧了热水。

    小厨房内很快暖和起来,林悦缓过来才打量起四周,她想起乡下姥姥的小厨房,只不过眼前的更要贫瘠,窗户用旧报纸糊着,屋内光线不足,土墙上坑坑洼洼,土灶旁几个原木架子上放着碗碟。

    瓦罐里只剩半勺猪油。

    陶碗里只有两根萝卜条子。

    穷,却干净。

    林悦想起原主家原来生活尚可,至少瓦罐里不缺猪油。后来都叫原主拿去讨好赵斌,怕队上克扣他口粮还怕他馋嘴。不仅如此,月前猎得鹿皮换了半斗白面也被她拿去讨巧卖乖,就不说还有半扇羊肉的也让她拿去孝敬旁人。

    林原上还能猎些野猪羚羊什么的,但米面精贵,加上天地贫瘠,家家户户每年秋收分得些粮食根本不够吃,所以有些老猎户还是会上山贴补家用。

    林悦深吸一口气,在林生旁边坐下:“咱家日子不好过啊。”

    林生被她吓一跳,立马拍着胸脯道:“姐你别担心,我有的是力气,保证咱们日子越过越好。水热了,姐你先洗吧。”

    林生把热水舀进木桶提着走进林悦的屋子。

    林家前后各两间屋子,中间是篱笆土墙围成个院子,院子里围着猪笼和鸡圈,只是现在里面什么也没有。

    林悦跟着林生走进自己的房间。玻璃窗户上贴着窗花、碎花窗帘被铁丝撑得整整齐齐,木板床上原本干草被整齐扎成草甸、棉花褥子和棉布床单……

    就连墙壁也被黄泥巴整齐抹平。

    地面更是夯实得平整。

    一路走来,林悦是知道林家家境的。

    大概家里拿得出手的布匹全用在这间房内,原主根据赵斌口中的上海之家一点点布置出来的。

    林生见她发呆,放倒木桶又挂好浴帘才离开房间。

    林生后背衣服上补丁贴着补丁,酱蓝色裤子上土布补着整个屁股。

    林家不仅没有重男轻女,反倒是有点重女轻男过头了。

    兑水洗了澡,木盆实在搬不动,林悦穿好衣服准备去喊林生进来帮忙。堂屋里传来林生的说话声,他急得结巴着说:“不行的,哥,这太贵重了,我爹要是知道非揍我一顿不可。”

    “给你就拿着。补身体要紧。”

    是齐一舟的声音。

    “林生!”

    林悦喊了一声,穿过院子走进堂屋。齐一舟手里捏着根人参,绕是她不识货也看得出那根根须如发的野山参足够年头,一旁的林生瞧见她过来低着头道:“姐,一舟哥给你拿了山参。”

    野山参上栓着根红绳,落在他指缝中随风摇晃。

    齐一舟大概是回家一趟,身上也换了干爽的衣服。

    “齐一舟,谢谢你。这山参我不要了。”

    跟他定亲的可是林月,她林悦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她迟早是要出去闯闯的。

    齐一舟大概料到她会拒绝,将山参放在桌上:“不过就是根参,就当昨晚蛇胆的报酬。”

    说完,他就走出林家。

    恰好林海跟方梅扛着锯刀回来。林海有些不敢相信指着齐一舟的背影问:“那个是齐家伢子?”

    “瞧着是呢。坏了!怕不是听了什么闲话要来退亲吧!”

    方梅一进门就问林生齐一舟上门做啥。林生指着桌上那根野山参说他送山参给姐补身子。这林月要野山参林生不知道用途,方梅跟林海心里可是门清。两人对视一眼,林海摸着下巴试着跟林悦商量道:“月儿,这参咱不能收。你要的话等天气暖和些爹进山去找。这样,今晚我就跟伢子进山……”

    方梅也在一旁附和。

    她心疼齐一舟,更怕人家戳自家姑娘的脊梁骨。

    林生忙道:“我姐说了不要,一舟哥放下就走。”

    “不要?!”

    老两口再次对视一眼,朝着林悦异口同声地问:“你为啥又不要了?”

    毕竟前两天原主可以绝食要挟来着。

    林悦再次深吸一口气,老两口身上跟林生一样,补丁挨着补丁早看不清原来布料的颜色,她低头抓起桌上的山参:“嗯,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这个,我去还他。”

    方梅一听忙出手拦住她,托着双手道:“月儿,让你爹去,男人好说话些。”

    呵,不信任她来着。

    林悦也没反驳,将山参递给林海后跟在方梅耳边道:“娘,我洗澡水还没倒呢。”

    方梅见她真的不打山参的主意,喜笑颜开地要跟林生去抬水。

    林悦可不好意思叫林生抬自己的洗澡水,弯着腰就要自己来,方梅柔声阻拦:“月儿,还是叫伢子抬吧,重。”

    “不用,我可以。”

    倒完洗澡水后,林悦又主动将木桶和浴帘收好。方梅见状拉着林生问:“你姐早上回来的?”

    “是啊,娘怎么半夜放姐出门的,还下着雨。”

    方梅叹息道:“她说要去队上看看。”

    “队上?姐不是去找我的吗?”

    “你姐昨晚去找你了?昨晚她一直没回来,我跟你爹去队上找了,难怪人家说没看见呢。那齐一舟又是怎么回事?”

    林生将昨晚林悦偶遇齐一舟两人去山上接他的事说了。方梅听完更是疑惑:“你姐跟一舟说话了?”

    “说了,姐说谢谢他。”

    “坏了!”

    方梅这么一听心头一顿,脑补出昨晚林月找齐一舟退亲,齐一舟肯定是答应了,所以她才说谢他,难怪明明那么想要山参刚才也不肯收。

    这亲退不得啊!

    齐一舟虽说是猎户出身,为人敦厚朴实,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

    林月要是跟他退亲了,这消息只要出了门,齐一舟可就是别人家的女婿。

    这个女婿可是方梅放眼十里八乡才给林月挑着的。不说最好但也没有更好。方梅放下手里的活计摸进屋里,林悦正在收拾房间,见她踩在长凳上换窗帘布急忙过去搭把手:“咋的,这花样不时兴了?”

    “没有。就是觉得好看,扯下来做两身衣裳。”

    林悦扭动铁丝,方梅连忙阻止:“别了。月儿,家里再没有新布料了给你做帘子。”

    “不要了。让林生拿报纸糊上也一样。”

    林悦拿着碎花布,在方梅身上比划着,她之前学服装设计,做两件褂子不成问题。

    方梅怔住,眼眶一热地问:“是要给我做的?”

    林悦笑眯着眼睛:“咱俩一人一件。”

    方梅背过身擦了擦眼睛:“你做你的,我穿不来。”

    林悦笑笑没再争辩。她能在这个时代养活自己的只有这个手艺,权当先练练技术,毕竟没有机械化纯粹靠双手缝补费时费力。

    方梅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齐家伢子是个好人,月儿,旁的事娘都依你,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信娘一句,知青里的那个不是你的良配!”

    看上去就体弱多病,虽说是城里人有智慧,可林原这种地方靠力气吃饭的,林月若是跟了他里里外外岂不是要她一双手忙活。她的月儿可不是来吃苦的。

    “娘,你放心,我不会再跟赵斌有来往的。”

    林悦顿了顿继续道:“我还小呢,在您跟前偷懒几年,行不?”

    方梅只听她说不跟赵斌往来大喜过望,拉着林悦的手连声应下。

    这边林父拎着山参又回了家,说齐一舟说了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林海让方梅把野山参收好,将来等小两口成婚添进嫁妆里。

    方梅欢欢喜喜收了,又给林海说了月儿以后不去找那个叫赵斌的。

    林海只是叹息,这话林月说了不下百遍,可只要一碰见那人,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他方才跟齐一舟提了,最好年前把两人的婚事办了,看齐一舟的意思他不着急。不过这些林海也没跟方梅说,免得她担心之余又去找齐家婶子。

    夫妻俩吃了点红薯,又带了点干粮出去上工。本来林生也要去,被林海留下来说昨晚林悦没休息好,让林生守着他姐在家补补觉。

    林悦睡了一觉,她睡得踏实连梦都没做,只是不真实的以为自己睁开眼一切又回到原处。

    林生在院子里劈柴,四月天里,他光着膀子,见她出来擦着汗说:“姐,我吵醒你了。”

    林悦摇摇头:“怎么不睡一觉,你昨晚熬夜了。”

    “我没事。你看,我有得是力气。姐,等我攒够钱就带你去大城市,你不用羡慕旁人。”

    林生青涩的脸颊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阿生,我教你读书好不好?”

    原主虽然没正经上过学,但跟村里的先生识过字,她很聪明过目不忘,所以知青下乡时,村里特意让她去接人。人长得漂亮又识字,在这个年月里稀罕得很。后来林海也后悔,说若是没识过字,也许他的月儿就不会遇见赵斌,也不会叫村里指指点点。

    林生比林月小四岁,刚出生那会子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心思念书,后来认识的几个大字也是林悦教的。

    “好啊,姐,你等我把这些柴劈了。”

    在他心里,他姐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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