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书签字需要林悦自己来签,这也是为了证明这桩亲事里没有威逼利诱更没有胁迫,秉持自愿原则两人订下这门亲事。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会认为林悦不同意。

    毕竟娃娃亲定了这么多年,两家也是知根知底,既然她跟知青是误会,林原再没有比齐一舟更好的女婿。

    媒婆眼巴巴等着,林海说林悦害羞让方梅进去喊人,这边林生却慌里慌张将齐一舟拉至一旁:“一舟哥,我姐有话要跟你讲。”

    林海接话道:“先让月把婚书签了。有话慢慢说,大家还等着呢。”

    “爹,我看是你着急要把我给出去吧。”

    林悦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话音刚落人已经站在院门口,她眉眼含笑地环视一圈,最后落在齐一舟脸上。

    她招招手。

    齐一舟二话没说快步走上前。他脸上红扑扑地,满是喜色。林悦心下一软朝他伸出手道:“拿来?”

    “什么?”

    “存折。”

    “哦,在呢。”

    齐一舟翻出口袋,黄色的信封内三张合作社存单。两张五千的整存,还有张四千七的零存……

    林悦看了眼深吸一口气。

    她没接,齐一舟以为她嫌弃钱少,当场连信封直接塞她手上,低声说:“还有些没回钱的,前几日有些货出手,钱还没回来,不过你放心,今年怎么也能攒到这个数。”

    他比划两个手指在胸前。

    “你拿回去,我现在不能要。”

    林悦脸也跟着红了,感觉自己有点傍大款的苗头。

    “咋的,少了?那我明天去把货款催了。你放心,这些是给你的,盖房子的钱我另外有的。”

    齐一舟作势又要去翻上衣口袋。

    “不是。这钱我现在不能拿,要拿也是结婚以后。”

    林悦越说越小声,齐一舟听得真切,咧着嘴笑开了花。

    “拿着。给你就是你的。我用不到钱,女孩子花销大一些嘛。”

    “你就不怕我拿这些钱跑了?”

    “就这点?不值得。”

    齐一舟摆摆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两万块钱跟齐一舟,他觉得是个人都会选他。

    林悦笑了,笑出眼泪来。她竟然在这个时候面临鸡和蛋的选择,鸡生蛋蛋生鸡,她选齐一舟!

    周月凤冲过来时,齐一舟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悦身前,见是个女孩才稍稍让开些。哪知周月凤看见是他,吓了一跳立马躲到林悦身后颤着声音道:“月妹子,这个,这个人是你未婚夫,你……你……”

    周月凤原本想说你怎么找个野人结婚,可碰到齐一舟的眼神她哪里还敢多话,只顾着往林悦身后缩着。老实说,她越来越心疼林家这个妹子了,被赵斌那种人缠上不说,就连要结婚的对象也是齐一舟这样的野蛮人,老天实在太不公平了,笑眯眯的林家妹子怎么要过哭唧唧的苦日子……

    呜呜呜~~~

    周月凤仿佛听见自己心在滴血。

    啪嗒!啪嗒!

    落在林家院子的泥巴地里。

    若不是林生横插一杠,周月凤觉得自己快要哭出声来。她是被林生拖着离开的,一直拖出林家大门。

    这日子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好像大家都忘了婚书这件事,林家留了媒人和齐家婶子吃了晌午饭,齐一舟送婶子回去前说了他回去收拾收拾今晚就住过来。方梅是有顾虑的,尽管马上要成一家人,可也还没办婚事,孤男寡女的传扬出去不大好听。齐家婶子大概看出她的顾虑,将人拉至门口位置笑着道:“林家嫂嫂,您就把心揣肚子里,他伢子说了,就是入赘这婚他也是肯的!”

    她声音不大,却叫周围人听得仔细,其中还有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包打听,不消半日工夫,原来齐家寨的少东家要入赘林家的消息只怕传遍整个林原。

    方梅知道这是齐家婶子替自己张罗,再不好推辞,拉着齐一舟的手说晚上等他吃晚饭,叫他快去快回。

    林生却犯起踌躇,他自然高兴能跟一舟哥住在一处,可他如今睡觉的地方是原来猪圈位置,尽管打扫干净还糊了墙又支了床板,但要齐一舟睡那里……

    林生自己都不敢想!

    除了这个之外,林家还剩一间空屋子,从鸡舍穿过去与丁三婶家接山墙的谷仓……

    那间屋子原是跟林悦房间齐平的三间之一,几年前丁三婶家翻屋顶时,将原本齐平的山墙有拔高十几公分,导致雨水冲刷墙根,去年冬天歪了半扇墙,房顶更是破败不堪。林海想着暖和些在修葺,一来二去竟没顾上此事。

    林生想到了。他老爹自然也想到了,一拍大腿,去找村里的泥瓦匠,反正天黑前得给齐家伢子整个睡觉的地方。

    因此齐一舟拎着行李来林家时,院子里三个泥腿匠正在甩土坯……

    “不用麻烦的,我在院子里支个椅子就行。”

    齐一舟虽这么说着,人却脱了鞋袜接过林生手中的砖斗,将踩好的泥浆捧入砖斗中。一旁的林海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欢喜,觉得自己真是十里八乡挑女婿的能手!他得意洋洋地拐着泥瓦匠的胳膊,惹得一计白眼还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已经许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林悦不在家中。

    人群散场时,她拿着点吃食悄悄离开了家去了秀兰嫂子家,给孩子喂了饭便守在秀兰的床边,秀兰的双腿这两天浮肿得厉害,她有时过来给她捏捏腿,一按下去一个坑看上去挺吓人的,秀兰倒是淡定说前头两个也是这样,怕是有十来天就该生了。她不想去乡里的医院,身上没多少钱,加上她听说医院里还有男大夫,生小孩要脱光光地……

    林悦刚开始还劝她,如今也不劝了,有劝她的功夫多扶她下来走几步。

    秀兰身子重,迈不开步子,全身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林悦身上,没走几步她就出了一身汗。

    “月儿累着你了,今儿村里是有什么喜事?我听外面热闹得很。”

    “哦。中午那会儿是挺热闹的,人多我没过去。”

    林悦不想多说。

    大丫不知何时凑过来说:“娘,是月姑姑要给人家了,我听说那个人杀了头狼。”

    林悦脸上一红,再看秀兰时目光闪躲。秀兰将大丫撵出房间,低声问她:“你不喜欢齐家小哥?”

    “我哪敢不喜欢他。”

    林悦嘟囔着。

    秀兰揉了揉她额间的碎发笑着问:“你可还记得当初为啥是你跟齐家小哥定亲的?”

    林悦摇摇头,原主的记忆模模糊糊,她也只是记得有定亲这么一回事。

    “你不记得也正常,那天慌乱得不成样子。可我却记得清楚,那是我嫁进簟村回门的日子。昌平是个急性子,一大早就拉着驴车驮我回娘家。还没出村子碰见一群人往山上赶,说昨晚有狼群闹山。夜里几个进山的猎户都没回家,大家要上山去找人。你娘也在人群里,拉着你抱着生伢子。那天你爹也没回来。昌平你是知道,他热心肠得很,于是我就留在村口等他,顺便帮你娘守着你们姐弟俩。他们这一走就是大半天,我怕你们饿了,留着驴车在那里,领你们回家煮了糊糊,吃完过晌午又去等着,这一等就到天黑。我心里有气,误了回门日子我娘肯定要担心,可又没办法,谁叫嫁了个做猎户的当家。”

    秀兰陷入回忆中,泛黄的脸颊处浮起红晕。

    “天擦着黑,远远看见一群人拖着扛着的,我当时怕极了,就怕有人出事。到跟前才知道他们背着的狼,齐家小哥那年才十六岁,一个人猎杀了七头下山进食的饿狼。昌平说起时激动得直跺脚,他将我回门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我将你和生伢子送去你娘身边,才看见你爹受了伤,齐家小哥跟你娘一左一右搀扶着,你那时候才十岁,齐家小哥满身血,好在都不是他的,你一点也不怕听大人说是他救了你爹扑通就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说长大要给他做婆娘报答他。”

    这段记忆,林悦是缺失的,只是感叹原主如此生猛。

    “大家也都没当真,只有齐家小哥。后来听昌平说,没过多久齐家婶子就上门了。所以你们定亲这事,是你自己拿的主意。昌平说你这个丫头平时闷葫芦似的,挑人的眼光却毒得很,那年雨季刚结束,上齐家庄提亲的都跑了空。”

    秀兰说完轻拍林悦的头顶,柔声地道:“齐家小哥是个好猎手,你帮嫂子问问他,若是有天去松山口能把你昌平哥带回来吗?就是一把土也行,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的。”

    她的眼里再流不出一滴泪水。

    林悦无法拒绝。

    她回家时,已经是炊烟袅袅,远远就看见林家门口一高一矮站着两个人。齐一舟快步迎上去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回来了?”

    林悦很累,她小声道:“齐一舟,松山口离这里很远吗?”

    “嗯,走路要一天一夜。”齐一舟大概猜到是因为昌平的事,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去找过,没有。”

    “没有就是好消息,是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也许是被人救走了对吗?”

    齐一舟见她双眼通红像是才哭过似的,不忍心提醒她深山中还有一万种可能,顺着她的话说道:“也许是呢。昌平身手好,也许藏在哪里养伤。打猎的都在山里养过伤。”

    林悦看他一眼,想问难道他也曾躲在山里养过伤,可到底没有开口。她好累,一天走马灯似的被推着赶着向前走。

    院子里土砖摆了一地,这种天气至少也要阴干三五天。那这几天齐一舟岂不是没有睡觉的地方,林悦看了眼谷仓位置,约莫觉得不合适,也就没有多话。

    谷仓跟她的房间紧挨着,她的窗户正对着谷仓坍塌的半边墙。

    齐一舟顺着她的目光道:“没事,我晚上进山。最近天好,得忙些日子。”

    “齐一舟,你又不差钱,你为什么天天晚上要进山!”

    许是听了秀兰的叙述,林悦此时对进山恐怖至极,黑压压的山头像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会吞噬一条鲜活的生命!

    林悦提高了声音,站在齐一舟身边的林生没来由后退数步。

    “我想早一天娶你。”

    齐一舟的声音重重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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