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剑主在屋内出不去。

    但念及对方一直未曾动手,也觉得对方应当并无恶意。

    他负手而立,只静静等待着阵法消失。

    衣袍划过流光,月光幽冷,照耀在他的身上,清云剑主莫名觉得有些冷。

    他皱眉,面具遮住了神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冷是什么感觉了。

    他想法刚刚落下,周围魔气蓦然扩散开来,几乎化为实质,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清云剑主有些错愕,但随即还是很快退后了几步,堪堪应对了这番攻击。

    他的面具在月光之下泛出寒芒,冷声开口:“魔族之人,何时这般胆小如鼠了?连露面都不敢么?”

    说完。

    空气似乎静了下来。

    黑暗中。

    他分辨不清对方的位置,但是却听见了对方声线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回答道,“胆小如鼠?”

    “清云剑主是在说自己么?”

    少年自黑暗中抬步走来,用灵力刻意隐藏了面容,他看不清,却能清晰感觉到空气中的威压再重了一层。

    “剑修的剑如同剑修的命,但是清云剑主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转而占用了别人的剑。”

    “也不知上一届拥有清云剑之人到底如何得罪了您。”

    “阁下何出此言?我本就是清云剑之主。”清云剑主眸光冰冷。

    “啧。”

    少年略微一抬手,无数魔气便涌现,狠狠击中了他的腹部。

    “噗嗤。”

    鲜血瞬间涌现。

    而清云剑主大骇。

    对方灵力速度之快!

    修为……

    分明已经深不可测!

    他刚准备动手,但是紧接着,对方却更快。

    眨眼间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喉咙被无形魔气死死扼住,清云剑主指尖发白,甚至碰不到他的配剑。

    “可怜天下人皆知你是清云剑主,却无人了解其实你常使用的剑并不是清云。”

    “你现在告诉我,你能拔出你的剑吗?”

    少年目光睥睨,满含笑意。

    “传言清云剑专诛万魔,我也想见识见识。”

    “如若能拔出你的剑,我便饶你不死。”

    他说完。

    手中魔气再度收缩。

    而清云剑主,则是半分动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瞳孔蓦然收缩,手指甚至有些颤抖。

    “看来是拔不出了。”

    谢矜月一字一顿,直接将他打入死局。

    他垂眸,居高临下看着清云剑主,手中魔气不断放大。

    清云剑主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却能清晰感知到,他动了杀心。

    是那种浓重的、极强的杀意。

    如此强的杀意,加上对方的实力,他也不难猜出对方是谁。

    他一字一顿,在对方魔气落下的瞬间,无声吐露出了两个字。

    而后巨大的亮光再次展现。

    一股蕴含天地法则的力量,柔和而又平静,笼罩了整个屋内。

    谢矜月动不了了。

    但是他仍然禁锢着清云剑主。

    所以在感知道那股力量时,他也未曾有所动作。

    “啧。”

    谢矜月嗤笑了声。

    他放下了手,慵懒看着清云剑主。

    而清云剑主也已经恢复了镇定,透过面具,也能看出对方先前的恐慌。

    清云剑主声音不复先前中气十足,但仍然沉声道,“你杀不了我。”

    “所以呢?”

    谢矜月松开了对他的禁锢,饶有兴致道,“你怎么确定,它能护住你一世?”

    他说完,嗓音透露出几分凉意与杀意,“你要知道,它能拦住的,只有魔修。”

    “但想要你死的,只有魔修吗?”

    清云剑主豁然抬头,但他也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看着谢矜月。

    指尖泛白,几乎将自己的佩剑断裂开来。

    谢矜月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而是转身,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只留下清云剑主一人。

    清云剑主想要起身的那一瞬,暗处魔气飞速猛然袭来。

    “噗嗤!”

    他呆愣在原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处。

    方才的魔气还未曾消散,深入骨髓,血迹很深。

    谢矜月的声线飘荡在空中,时近时远,透露出笑意,却又蕴含了冰与冷。

    “记住了,这是代价。”

    至于什么的代价,他不得而知。

    *

    沈晚白吞噬接下来雷劫的时候,仍然非常费力。

    但是此刻的雷云却也变小了许多,不再同之前一般乌云密布,却仍然张牙舞爪地看着她,似是愤怒。

    沈晚白身体很累,但精神却很亢奋。

    “轰隆隆!轰隆隆!”

    对方像是在发泄它的不满。

    沈晚白勾唇开口,“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大可以刚开始就不劈我。”

    说完雷云便泄气了。

    它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雷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力量被吞灭。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道力量。

    沈晚白收回神色,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雷劫。

    无尽涯是整个宗门刚创立之时一位大能用清云剑硬生生斩出来的。

    大能实力已至渡劫境,而那一日,他正好渡劫飞升,在被五雷轰顶之际,他利用清云剑,硬生生砍下了无尽涯的一角,同样也困住了这道雷云。

    随着时间的繁衍变迁,无尽涯下诞生无数妖兽,而雷云也因为与天地失联,导致力量越来越微弱,只能感知来此处的修士实力,平时劈劈他们泄愤。

    劈死一个算一个。

    劈不死也不亏。

    但沈晚白是它见到第一个能吞噬雷云的人。

    它可是因天地法则而生的雷云!!

    雷云想破防,凝聚大量力量,但还是被沈晚白硬生生扛下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沈晚白不知对方所想。

    吞噬之力,是她前世在感悟阵法之时学到的。

    她生来剑术与阵法天赋惊人,没怎么学却能一骑绝尘。

    那时候谢矜月还陪在她的身边。

    看见她艰难吞噬掉一位魔修灵力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便笑着夸道,“不愧是我的师姐。”

    往后许多岁月,少年的眸光含笑,永远站在她的身后,时不时便会开口道。

    “不愧是我的师姐。”

    沈晚白从回忆中抽出来的时候,她再度吞噬了一道雷劫。

    而后紧接着,自己的识海也扩大了许多倍。

    沈晚白有些惊讶。

    前世似乎即便自己识海扩大,也没有这些。

    她尝试分出来一缕神识,进入自己识海之中。

    过往十多年的记忆被具象化,宛如时空碎片般出现在自己的脑海。

    从小时候的牙牙学语,再被自己的师尊带回宗门,再到最后将谢矜月一剑穿心。

    沈晚白触碰到了最后一块碎片。

    那是将自己师弟一剑穿心时。

    对方仍然是往日那般着装,琥珀色的眸光中似只能容纳下她一个人,虽有讶异,却不见震惊。

    而她被系统操控,指尖罕见的有些抖。

    但是面无表情,眸光也是呆愣的。

    谢矜月看着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师姐,其实你不想杀我的,对吗?”

    但是换来的,却只有更深的那一剑。

    她没有回答。

    也不能回答。

    谢矜月眸光忽而泛起笑意。

    他也主动上前,似是感觉不到胸口处的疼痛般。

    他小心翼翼抱住了她,紧接着,便是她当时未曾听见的话。

    他扬唇笑着说,“师姐,别怕。”

    “一切有我。”

    谢矜月从未做过如此举动。

    他与她接触以来,做过最逾矩的事,也不过是练剑之际,二人双手接触的瞬间。

    但是在她将他一剑穿心的这瞬,他选择不顾自己安危,告诉她说。

    师姐,别怕。

    一切有我。

    沈晚白直至今日看着这幅画面的时候,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所以,那时候谢矜月一早便猜到了?

    他一早便猜到了自己会杀了她。

    但他竟是……完全不怕么?

    沈晚白垂眸,心底有些酸涩。

    她抿唇,像是想排解脑海中的情感般,再度翻看了其他记忆。

    幼时的记忆很平凡。

    她一到十岁时,是被人收养长大的,自小生长在西边的一户猎户家中。

    十一岁那年,她被云游路过的清云剑主一眼相中,带回宗门,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彼时大家都好奇,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才能被清云剑主相中,但看到她之后便大失所望。

    清云剑主将她带回宗门后,却对她不闻不问。

    而她入宗又太过高调,因此时常被人欺负。

    彼时她实力低微,即便反抗也无用,只能偷偷学着他们的招式。

    这些琐碎之事,直到十四岁时以她一夜筑基为结局结束。

    再后来,她闭关逐渐多了起来。

    对于幼时之事,也淡忘了许多。

    按照道理而言,一到十岁那般温馨的记忆她应当会怀念。

    但当这些事情一幕幕划过去的时候,沈晚白心底却没有一丝波澜,就像……不是自己经历的般。

    她的指尖落在碎片之中的一块,而后顿住,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上面关于她父母的记忆。

    没有脸?

    在她的神识之中,没有脸。

    沈晚白手指豁然停下来,她迅速回头翻阅其他记忆碎片,父母的脸却仍然在她的脑海中带着温暖笑意。

    只有那一张,面容空白,让人看着只觉得诡异跟发怵。

    她僵住了。

    她知道为什么她融入不进去那些场景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她亲身经历的记忆。

    她的记忆被篡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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