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年听清了。

    她却不敢看向他,她怕她给出的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偶尔说一次谎,应该没什么的。

    她抬眸,一下子就撞进了姬无期的眼中。

    烛火跳动,灯影闪烁。

    那双如墨一般的眸子,映着无数星辰,被热气蒸腾透着无数涟漪,看着她的视线里又真切又朦胧。

    就像那杯中美酒,诱的人情不自禁地凑近一口饮尽。

    姬无期看着她,眼神不移。

    殿内的蒸汽渐渐散了,一人一鬼间的那点微妙转眼间就要烟消云散,徒留一片冷寂。

    伶舟年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有几分醉意,又或者这话只是无意间随口一说,并未代表别的意思。

    她怔了怔,片刻过后,又像是狠下心一般,脱口而出道,

    “我当然会留在这里,更何况没有身体我又能去哪里,总不能突然之间消失了吧。”

    “一言为定。”

    姬无期把头扭了过去,似是呢喃似是低声回应她这句话。

    伶舟年不知道,他垂下去眼中,闪过几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占有欲。

    她亦不知道,这句话是不能轻易被许诺的。

    ——

    日月匆匆,四季更迭。

    冷风当街横扫,朔雪飘零而下,整个上京城被染成了一片雪白。

    这么冷的日子里,可街上的人却不顾及寒冷,纷纷从家里钻出来熙熙攘攘地朝着城门处走去。

    不过半会儿,街道两侧就站满了扯着脖子往城门外看过去的人,就连高楼上也是一副人挤人的模样。

    半月前,上京城传来了好消息。

    燕老将军的二子燕云飞平定了北疆战乱,大获全胜,一连击退蛮族数千人,强占了多个要领,并与敌首兵签下条约,五年内不再来袭。

    此事一出,满城沸腾,为之欢呼呐喊。

    要知道蛮夷人贪婪狡诈,不愿意在自己的地盘待着,总想攻入中原凑凑热闹。

    先前有永川王爷姬玄凌一直驻守北疆,使其外敌碍于王爷的英明神武,迟迟不敢来犯,

    可自打永川王战死沙场后,这北疆就破了,幸得北元国还有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领兵奋战,这才挡住了蛮夷的入侵。

    而今日,便是燕老将军的二子燕云飞凯旋归来之时!

    上京城内的百姓们纷纷聚在一起,只盼着能一睹率领将士,一连拿下数座城池的战神将军的真容。

    “你们可知,今日就是燕小将军班师回朝之日了!”

    “这还用你说?!现在城内城外都在传着这事!”

    “走啊,快些瞧瞧去。”

    “真想一睹小将军的英姿风采,也不知比起他爹燕老将军到底哪个气焰更胜一筹。”

    阁楼顶上,这一段甚是寻常的交流就这么毫无保留地传到窗边坐着的一位饮茶少年的耳朵里。

    只见少年穿着一件儒白衣衫,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丝毫不失君子之风范。

    闻言也只是低声一笑,随后将视线移到了阁楼下方,凭窗远眺,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若是伶舟年在这里,定是一眼就能将此人认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月前姬无期在国子监读书时,偶然碰到的一位行为举止莫名其妙的书生——陆观棋。

    不过一刻钟,城门外忽地响起一大片整齐地马蹄声,听着声音,约莫千八百人有余。

    而后就见那十几米高的城门被两侧士兵合力推开,就见那整齐统一的盔甲军队骑着马匹缓缓踏入门内。

    战马踏着地面之时,烟尘缭绕,飞沙卷起,露出为首几人的面庞来。

    燕老将军二子燕云飞位于军队之首,他身披银白铠甲红袍坐在战马之上,好似战神一般,威风凛凛持着一把银月枪。

    左右两侧紧跟着两名副将,护在他的两边形影不离。

    而在众将士身后,则挂有几面血红大旗,上面写有“北元”二字,而又有几个小旗相随陪护,上面则写有“燕”字。

    旗帜飘扬,尽显北元将士之雄风!

    两边的百姓自打军队一进城门之时就屏住了呼吸,待他们一队人马走后,适才有几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高声欢呼。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沉寂已久的话匣子,眨眼间,此起彼伏的激昂欢呼声不断响起,庆祝北元的大获全胜!

    班师回朝的军队动作很快,转瞬即逝间,就已经到了宫门口。

    燕云飞身后的骑兵将士们快速分为两列,整齐划一地流出一条道出来,任由他下马一人手握长枪自中间走过。

    皇宫门口早有人接应,燕小将军回宫一事,早有人先一步提前禀报了北元皇帝。

    仁德帝大喜,立马招他入宫商议北疆要事。

    而后下令速速为燕小将军办庆功宴,为这位大将军接风洗尘,为他做的一切大肆庆祝一番。

    但用不了几日便是冬至祭天之时,仁德帝便将此事与祭天合二为一,等着从祭天大典回来时,再好好弄上一场宴席,举国欢庆。

    冬至祭天要在上京城外的一座天坛处,要由皇帝领着一众人亲自去寺庙里上香祭拜。

    伶舟年听到此消息时,还在偏殿练字。

    她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着做事较为认真刻苦,几个月来勤加练习,倒也把这时代的文字认识了个大概。

    不再像初来乍到之时,那般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

    姬无期拿过书随手翻开一页开始考她,伶舟年回答的头头是道,还能举一反三,将意思相近的还能写出几个。

    “不错,”姬无期合上书,看着她的目光隐隐带了几分笑意,

    “你学的倒是很快,不过单单认识还不行,还要把字练的至少能让人分辨出来,不然放在文章中有些不大得体。”

    他指的是伶舟年昨日抄的一篇策论。

    那篇策论是姬无期撰写的,她拿过来用来练字,放在纸上誊抄一遍后,确实怎么看都不太如意。

    头重脚轻,墨迹都勾勾画画到了一起,染成一团,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

    姬无期也是好心提醒,哪想到她根本就不领这个情,反而把笔一撂气鼓鼓地说道,

    “我又不参加科举考试,字丑一点怎么了?”

    嗯,确实如此。

    姬无期不想与她争辩,直接闭上嘴,跑到一旁研究兵书去了。

    反正他能看懂就行了。

    “倒是你?”她冷不丁好奇地开口问道,“我以为你这种平常喜欢打打杀杀,像是九皇子姬琛那般椅子坐不住的,是不会对这些文字感兴趣。而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会似的。”

    有了九皇子姬琛先前在国子监的那一番表现,伶舟年便对这些只考虑拳脚功夫的人有了根深蒂固的偏见。

    但瞧一眼姬无期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难不成果真是以后要做皇帝的,学什么也自然而然都快。

    “我在北疆之时确实是对这些无感,偶尔只会对用兵之道感兴趣,但王叔说了,要想学会用兵,就要先学会看书,书上的很多东西都是前人留下的经验,后来,我也就跟着学了一些。”

    姬无期总是提到王叔二字,听得多了,她也好想见上一眼他口中的做事我行我素,受千万人爱戴的永川王爷。

    只可惜老天不公,竟让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就这么死在一心守护的战场上,任由万箭穿心至死不渝。

    她轻轻摇了摇头,收回杂念将心思全然放在眼前的字帖中。

    其实伶舟年将这里的文字都认的差不多了,一来二去,就也能识得姬无期一天下来从头到尾看的是什么书。

    偶尔无事可做,也会贴在他的背上陪着一起看,不过鬼魂就是鬼魂,冷的姬无期这番强壮的身子骨也遭不住,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元俊还纳闷的以为是自己地龙没烧好,把主子都弄出风寒来了。

    殊不知是有一只鬼在旁边作祟。

    宫人来通报之时,伶舟年还美滋滋地缩成一个圈,缠在他脖子上做成一个冷冰冰的透明围脖,让他把书上面拗口的字一个个都读出来。

    却不想,殿外忽地传来声响。

    姬无期蹙眉,“进来!”

    接着就见元俊马不停协地从外面跑进来,太着急了话都不成句子,“殿,殿下,皇上要去祭天,点名了要各个皇子都要跟着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姬无期稍稍皱眉,感觉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元俊领命离开了,顺便替主子收拾一下出行用的衣服。

    按以往祭祀来说,都只需要皇帝和朝廷重臣去烧香供奉就可以了,哪里需要这么隆重,还要把皇子们都带上。

    不过冬至是明天,倒还给了他们临时做准备的机会,也不必那么匆忙。

    “好匆忙的决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伶舟年随口一问。

    姬无期摇摇头,他也并不知情。

    只是心底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外出的这些日子里,你留在宫内不许乱走,回来后我要见到你。”

    想不出是为何,姬无期便低声告诫她,

    “小心一些,别再被国师抓去。”

    因着伶舟年现在被限制不能出宫的缘故,两人只能断了联系。

    然姬无期始终放心不下,却又不能将她带在身边,只能一遍一遍地提醒着。

    “知道了,知道了,我留在宫里能出什么事,又没人能看得见我,”伶舟年不以为然,倒是看向他的时候,神情语气加重了些,

    “倒是你千万要小心,永川王的那把剑别忘记带上,这次虽然皇帝也在,但毕竟与你有仇之人甚多,保不准会在什么地方害你。”

    姬无期点头,又道,“你也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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