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的时候,二皇子那边还真的遣人送来了玉容膏。

    韩素音上来一边替容璧擦脸,一边红着眼圈:“从前知道伺候人难,今儿才知道什么叫搓摩,咱们可不就是被人搓摩的命?”

    “只是你为什么要选大公主?你有所不知,她看着受宠,其实沈皇后不在了,她又守寡在家,你过去真的没什么前程可言。”韩素音心下却猜疑着,难道是骆皇后另外对她有安排?她们两人一人在太子身边,一人在公主身边……

    容璧看着镜子里面上仍然一派担忧的韩素音,笑了下,脸上还火辣辣的有些疼:“我也就想混到二十五岁离宫罢了,守寡也好,清静。”

    韩素音悄声道:“你不知道吗?公主府里,养了许多面首……”心下却嗤之以鼻,太天真了,若是弋阳公主存心整治,那还不如留在宫里伺候皇子们……若是入了眼,留下来得个位分,就算熬出来了,罢了,兴许皇后娘娘有别的任务给她呢。

    容璧沉默,当身为一枚最低贱不由自主的棋子之时,她只能选择看上去不那么险的路走,她别无选择。

    今日,无论她说什么,都不重要。

    无论是弋阳公主、太子殿下,还是骆皇后,还有今天给她一巴掌的元桢,垂涎她美色的元涯,都不关心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只看到了她背后的骆皇后。

    容璧恨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

    她进宫来,连爹娘给她起的名字都没有保住。

    她就是一个物件儿。

    可她还是想要做出一点突破,来改变自己可悲的现状。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她只想着,只要不顺着她们的意思就行了,骆皇后想要她用美色迷惑太子,太子却厌烦她,想要把她送给三皇子,而弋阳公主和太子是同母兄弟,也希望她离开。

    那么,她既不要在太子身边,也不要去三皇子身边,她去弋阳公主身边去。

    将来怎么走,她没想好,她只是就是不让贵人们如此顺遂心意罢了。

    韩素音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太子也是个冷清冷心的,我听说他特别爱洁,每日的床褥、被盖全都要换,茶杯餐具若有一点不干净的,绝不再用……”

    她显然已经被今天那一幕给骇住了,十分不安的嘀嘀咕咕着,却一边帮着容璧收拾行李。

    临出宫前,容璧却找了个机会,去见了唐喜公公。

    唐喜公公仍然是一见她就笑:“好姑娘,听说你被大公主看上了?好去处好去处,大公主是个好主子,你好好伺候。”

    容璧笑道:“还是唐爷爷消息灵通,因着要出宫去公主府了,收拾剩下些东西以后不能用了,想着给唐爷爷送一些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布头和药丸子,只怕唐爷爷见过好东西了,不稀罕。”

    唐喜一笑:“那有什么嫌弃的,容姑娘的定然都是好东西,只是唐爷爷不要,给你留着,唐爷爷猜呀,你迟早还会回来的。”

    容璧也笑了,唐喜念叨着道:“替你收着就好,你这份心唐爷爷收下啦。”说完又主动指点她:“大公主不喜欢吃甜品,和太子一样,凡是稀里糊涂看不出食材的羹、汤等等,他们都不爱吃,大公主平日里喜欢吃黄雀酢、烧羊肉,做菜你只管往香这方面去做准没错。”

    他眯着眼睛笑了:“从前皇后娘娘管着她,每日只许吃一只雀酢,又逼着她喝燕窝银耳汤,如今没人管她了,多半不管了。”他摸了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她:“这是以前大公主喜欢吃的菜谱,当然不知道她大了有没有改变,你且都拿去试试罢,原本以为你不会来了,所以想着托人给你送过去的。”

    容璧既惊又喜,连忙深深作揖:“谢谢唐爷爷指教!”又恳切道:“唐爷爷将来有什么让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唐喜笑微微,心里叹气:结个善缘罢了,当初受过皇后娘娘的恩,可怜大公主和太子殿下如今没了庇佑,只能被人磋磨,好好的公主,传出那等名声,可怜,可怜,娘娘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啊。

    容璧敛了笑容,深深又作揖。

    尚宫局那边很快送来了出宫的令牌以及交接的要求,傍晚,容璧在太子寝宫外恭恭敬敬磕了头,便跟着内侍们出了宫,一顶青布车,送她到了弋阳公主府上。

    弋阳公主听说她来了,倒起了兴趣,叫人带了她来,问她:“我只想问问,今儿老二摸到的那根签,到底是什么签?”

    容璧磕头道:“奴婢认字不多,当时又紧张,也没看清楚是什么签。”

    弋阳公主眯着眼睛笑了下:“倒是个聪明人儿。”显然是没信。

    容璧低着头只不说话,弋阳公主伸手抬起她下巴仔细端详了下她的面容:“你生得好,你知道的吧?在宫里随便跟哪个主子,前程都不会差了,怎的倒来赶我这冷灶头呢?花期短暂,等你过了花期,终身可就误了。”

    容璧道:“奴婢并不认为嫁人就是女子的归宿,误了花期就是误了终身。”

    弋阳公主一怔又一笑:“好个离经叛道的奴婢!”

    容璧却没怎么怕,因为弋阳公主脸上显然也不以为意。

    弋阳公主看她神情平静,松了手,有些懒洋洋道:“下去吧,去花妈妈那里报到,她是我奶妈妈,总管着府中内务,我已交代过她,你既然是从尚膳局出来,且就先在我房里的小厨房当差吧。”

    容璧心里一松,知道自己的差使算稳了,至少当前会有一段时间的平稳日子,而不是每天当心会被太子嫌恶地送给什么人。

    容璧恭敬磕头,起身出来,一位不苟言笑的侍女上前带了她出来,低声道:“妹妹好,我是梅香,我带你去见花妈妈。”

    容璧忙笑道:“梅香姐姐好,劳烦姐姐了。”

    梅香摇头道:“无妨,我从前也是在宫里当差的,不过如今公主的陪嫁宫女大部分都已经嫁出去了,只剩下我一个,自愿不嫁人,留在公主身边当差的。”

    容璧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姐姐心胸豁达,以后还请多多教导。”

    梅香摇头:“没什么教导的,这府里规矩比宫里要宽松多了,公主脾气又好,你只管什么都听公主吩咐就好了,花妈妈是公主的奶娘,也是从宫里跟出来的,您听她的安排就好,公主晚上喜欢自己叫点吃的,以前没请到合适的灶上丫头,如今你来了倒正好。”

    正说着,议事厅就到了,里头坐着个老妈妈正在看账,衣着俭朴,慈眉善目,看到梅香来就笑了:“梅香来了?这儿有厨房刚送来的松子糖,你尝尝。”

    梅香道:“谢谢花妈妈,我还有差使,就不吃了,奉公主钧命,我送这位尚宫姐姐过来,公主说了安排她在院里的小厨房当差,劳您安排了。”

    花妈妈看到容璧,脸上非常明显的一怔,然后回过神来:“怎么来了这样漂亮的尚宫?真是个好孩子,过来我看看。”

    她上前拉着容璧的手笑着问她名字,原来在哪里当差,家乡是哪里的,和蔼可亲,容璧一一回答。

    花妈妈笑得极慈祥,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公主体虚,我一直让人用党参、当归给她熬汤,但是公主的舌头太灵,一尝就尝出味道来了,她不喜欢,如今你来了可好,我看宫里就能做出药膳来一点儿尝不出味的,你可以试试看。”

    梅香走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花妈妈忽然握紧她的手,笑着问道:“皇后娘娘派姑娘来,可有什么旁的差使派给姑娘?”

    容璧看她笑容下藏着的紧张,心里掠过一丝异常,忽然心中灵光一闪,笑道:“妈妈年高,皇后娘娘担心妈妈办事力有不逮,因此派我过来协助妈妈,伺候大公主。”这话模棱两可,皇后派容璧来伺候大公主,说协助也没错。

    但很明显花妈妈心虚,听到此话,脸色一僵,心中惊疑不定,勉强笑着道:“姑娘如何说这般话?娘娘有什么差使,你只管说便好了。”

    容璧心下狐疑,脸上却淡道:“皇后娘娘只是让我好生伺候大公主,多和妈妈学习,大公主是您奶大的,想来妈妈对大公主也是十分情深义重了,奴婢要多向妈妈学习。”这话仍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但花妈妈听着却只仿佛是讥讽一般,越发乱了手脚,喃喃道:“娘娘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对公主有影响的……”

    容璧顺着接下去:“娘娘光风霁月,自然对大公主关怀备至。”

    花妈妈忐忑不安道:“那我家锁儿……”

    锁儿?听着像是乳名,难道花妈妈有什么人质把柄落在皇后手里了?容璧只能道:“看妈妈办事是否忠心了。”

    花妈妈看她表情如此托大傲慢,心下越发大乱,只疑心皇后娘娘反复无常,怕是疑心自己,连忙剖白:“我已办妥了,放好在库房里,上次已让林内侍传话,娘娘可别轻信旁言啊,只是可不能随意进去翻动,大公主自幼机警……一旦发现,事就不成了,娘娘还是要信任我才好。”

    容璧表情一直冷漠,花妈妈却只以为她身后有仗恃,因此才对她毫无谄媚逢迎之色,越发心里恐惧,又慌张,显然真的信了容璧是皇后派来监视她的人,只握着她的手道:“请皇后娘娘一定要安心,事情已办好了!按娘娘的要求,那样紧要物事,早已安放在库房,我亲自验看过,万无一失!”

    容璧:“妈妈放心,我会和皇后娘娘禀报的。”

    她只是想来公主府过平静生活,为什么要给她知道这些东西?大概,从她被皇后看上赐给太子做司帐开始,平静的生活就已经远去了。

    她心里十分后悔,却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诈出了了不得的秘密,库房?库房里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会对公主有影响,那就是对太子去的?

    但是无论是大公主,还是太子,都是离自己高高在上,随时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她不该卷入这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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