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昂首阔步进来,长眉修目,神采英拔,身量颇为高大,穿着件紫檀色箭袖长袍,青色粉底朝靴,腰间佩着宝剑,正是定国公世子宋襄。

    当初定国公长子宋衡尚了弋阳公主,封了安乐侯,定国公这一脉的世子便由其弟弟宋襄袭了,后来宋衡去世,这侯爵的爵位,却又落了空,因着定国公嫡系就这两个孩子,索性也就讨了皇上旨意,等宋襄结婚生子后,过继一子过来袭爵。

    宋襄对着弋阳公主作了个揖:“见过嫂嫂。”

    弋阳公主笑着道:“襄弟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不用进学吗?”

    容璧听到后头归队的玉十二在和其他人悄悄议论:“宋世子次次都挑考校的时候来。”

    “宋世子总是严肃古板的样子,他一来公主就要他面前摆正经长嫂的长辈样子,哎,不好玩。”

    “要我说就是孤拐黑心,分明就是故意的。”容璧听到玉十二恨恨地说,心下只想笑,看起来他非常仰慕公主,因此对这个次次坏事的宋世子也酸溜溜的。

    上边只听到宋襄规规矩矩回答道:“要到中秋,老师要回家探亲访友,已是请了假,父亲只让我在家练字读书。今儿功课已完成,想起今日是考校日,我也过来和几位兄弟们活动活动身子——另外府里也已收到公主府这边送过来的羊羔和螃蟹,母亲便教我送了庄子上新鲜送来的莲藕和菱角,还有因着嫂嫂爱吃鱼,还有一筐庄子上养的活鱼。”

    弋阳公主笑道:“回去替我谢谢婆婆,明儿我去她跟前尽孝去。论理你天天在家习字也是气闷,只是今儿我们考的是角抵,玉十二夺了彩头,你一大家公子解衣捋衫袒胸露腹的,殊不雅相,仔细国公爷说你。幸好今儿有好羊肉和好螃蟹,你且坐下来吃杯酒散散心再过府吧,来人,给世子备座。”

    宋襄看了眼骄傲得仿佛一只小狮子一样的玉十二,脸色沉郁,没说什么入了座,弋阳公主已笑着问他定国公大人可好,老夫人可好,又问了些寒温之事,便又让人取了一把银弓来:“你来得巧,前儿我才让人打了这弓给你,一会儿回去试试看好使不。”

    宋襄接过那弓,沉郁脸色带上了一丝热切,他起了身走到校场边引弓而立,对准靶子,放箭,果然箭箭得中红心,他抚摩了下银光锃亮的雕花银把手,颇有些爱不释手,很是爱惜地收了起来,回过头来向一直凝视着他的弋阳公主拱手道谢:“好箭,谢谢公主嫂嫂。”

    弋阳公主一笑:“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又考问他功课、兵书,又让人去书房拿了之前宋衡看过的书拿过来给宋襄,笑道:“这是你哥哥之前题过的《六韬》题注,我看着觉得很好,给你拿去看吧,只不能流出去,因着里头也有一些我当时读书写得批注。”

    宋襄双手接过那本《六韬》:“谢谢嫂嫂惠赐。”他爱惜地将书放在一侧,弋阳公主又和他说了些闲话。

    之前明明热闹香艳的气氛,在宋襄来了以后,就一本正经到有些无聊的程度,侍卫们三两成群只能沉默着吃羊肉,大口喝着桂花冰酪饮,原本活泼跳脱的对着新来的美貌小姐姐,个个都老实得如同当值的木头桩子。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都在暗暗咒骂着这位宋襄世子煞风景。

    容璧看到玉十二刚才还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现在蔫头耷耳,愁眉苦脸地过来拿桂花酪喝,忍不住莞尔一笑,她容色过人,这一笑让附近的侍卫们全都眼睛一亮,不由注目凝视,唯有宋襄目不斜视,仿佛眼前这样一个国色,对他来说也只如土石木墙一般寻常。

    不多时宋襄起身告辞,公主是长嫂,自然也就起了身相送,这一番打岔,院子里的晚宴也就散了,容璧打发着婆子们收拾家伙,看着粗使侍女们在检点碗筷壶杯,显然这些也都是有数的,要一一交回,便假意随口问身旁的婆子:“公主府这边管器皿想来也很是严格,这些都要点数?”

    婆子笑道:“自然的,容姑娘从宫里来,想来也见过这排场,那些瓷碗都是汝窑出的,全是冰裂纹的,一套一套都有数的,坏了那是要描赔的,还有刚才世子来新增加的那一套,更讲究,是纯银打造的,一般都是给小辈儿用的,表示尊贵和爱护,那都是要点数清洗后,还回库房去的。”

    容璧问道:“这库房,也是和宫里一样,分不同库的吧?”

    婆子笑道:“那是自然,宫里内库那肯定更大,咱们府里一总儿都是花姐姐管着呢,都在后院那珍宝院里了。”

    容璧存在了心里,看着婆子们收拾好回去厨房,果然用完膳后弋阳公主那边派人传了话,今晚厨房晚膳安排得好,公主很满意,有赏。

    婆子们这下也算心服,不管是主子给这位新上任的容姑娘做脸也好,是这位新上任的容姑娘确实能干也好,总之一时半会婆子们暂时都熄了心火,没敢再给容璧使绊子。

    接下来几天果然平顺妥当,一头梅香很是照顾,一有什么消息就派了小丫鬟来传话,妥帖又细心。

    是个正派人,另外一头花妈妈也很是照顾她,大公主饮食有什么禁忌,第二日果然也找了她细细说了。

    虽然容璧知道她其实是心里有鬼,一直以为她带着什么特殊使命,又怀疑她要找机会给自己出指令。

    她再也没有提过库房,但这却令容璧感觉到仿佛那是一个令她畏惧的所在,然而平日里看她为人慈祥又亲和,对公主忠心耿耿。

    容璧留了心,多留意了下公主府里的仓库。

    公主府的库房总设在一个院子内,按类别分在不同楼内,有管金银器皿古董的,有管衣物细软的,有管家具摆件的,有管书籍画卷的,都井井有条,有不同的婆子日常把守看管,又有侍卫日日巡视,任何人需要进库房取东西的,都要登记后,两人陪同点数领取物品,点收无误后当面交接,登记签领。

    但花妈妈是内府女官,又深得公主信任,总管所有库房,自然是有所有库房的钥匙。

    所以库房里,究竟有什么?

    反正是不太好的东西吧?

    容璧只存了心,每日却也只是用心当差,倒是连前院都未去过,只日日都在厨房里打转,却借着这些功夫,在婆子们的闲聊中,听到了公主府里不少细细碎碎的杂事。

    她日日不到前面,只专心在厨房,弋阳公主倒也纳罕,叫了花妈妈过去问:“新来那容碧,这几日如何?”

    花妈妈道:“都在厨房用心当差,我看公主如今吃得好多了,夜里也睡得沉多了,想来她在备膳上很有些功夫。”

    弋阳公主笑了下:“她进宫十年,一直被压在膳房里不得出头,还是这次太子十八岁生辰,皇后急切想找个容貌出众的给太子,没想到宫里略有些姿色的,都已被皇上幸过了,好不容易才从旮旯角里扒拉出这么个被藏了这么久的国色来——依我看,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这几日,她已让人查了下容璧的背景,倒真的是一些儿背景可疑都没有,到公主府上这些日子,看着也是安分守己,竟然一丝不错,连内院的门都没有出过。

    但越是这样一丝儿不错,越可疑。

    花妈妈还在好奇问道:“既是给太子的,怎的到公主府当差了?”

    弋阳公主冷笑了下:“太子一贯不会收用这些的,自然是想法子打发走,这奴婢心里清楚太子嫌恶她,大概是要想办法从我这儿另辟蹊径接近太子罢了,这样容色,能没别的想法?”

    花妈妈小心翼翼问:“她是皇后的人?”

    弋阳公主漠然道:“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我们的人——太子势单力孤,骆后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父皇又是那样不问俗事,日日醉心修道的样子,咱们不得不防。”

    花妈妈闭嘴了,弋阳公主想了下却又转头叫人吩咐道:“听说京城新来了个戏班子,里头有个武生耍得极好棍子,去替我后天请来园子里唱两天戏,再请人去宫里请太子有空来看戏,嗯,下个帖子给郑探花,就说我听说这戏唱得好,请他来看。”

    花妈妈默默不说话,弋阳公主却笑道:“只希望这武生不负美名——许多美男子都不过是小老百姓没见识,真见到了也就那样,嗳,可叹也没几个能入眼的。”

    花妈妈战战兢兢道:“公主——不若请皇上另赐一门婚事……也省得如今孤单……”

    弋阳公主嫣然一笑:“再嫁哪有如今自在?如今还不是美男子任我挑?再嫁人,多个夫君指手画脚,指不定上头又有公公婆婆,岂不是又跳入另外一个牢笼?”

    花妈妈低下头,她一贯老实忠厚嘴拙,弋阳公主也没在意,只是起了身去卸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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