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再次从自己的身体里头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几乎连床都起不来。

    她咬着牙,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着,千辛万苦起了身,陡然又发现自己手指都肿了起来,仿佛指节中央被什么深深勒入,形成了紫红色的勒痕,此刻已高高肿起。她身在一处清雅的房间内,从窗子看出去,是一处很大的院落。

    这里……是王府了吧?

    容璧心里想着不知道昨日的婚礼到底太子殿下用她的身体去做了什么,竟然酸痛疲累成这样,而自己身上原本应该穿着广袖长裾的严整宫装,如今却换了一身男子的骑服——这身骑服十分宽大,看起来像是临时穿的谁的,然后只是简单套在了自己原本的中衣外,将广袖长裙都给换掉,还换了双靴子。

    自己作为公主的陪嫁女官要骑马,难道昨天的婚礼有骑马的环节?难道是公主骑马?这是什么婚礼?难道是靖北王想要为难公主?

    容璧满脑子疑惑解开身上的骑服,应该是昨日到现在都未换,微微带着粘腻,好在天寒地冻,自己也不是多汗的体质,倒也不算肮脏——直到此刻,她心里对太子的端方人品是有了些认识。虽然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他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却未曾沐浴过,且能不解衣,就不解衣。

    她拿了桌上的热水壶倒在水盆里,在屋里擦洗了一回,换了干净衣物,看到自己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淤紫了一大块,只能找了些治跌打的膏药贴上了,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太子怎么忍过来的,太子好洁……这么疼痛,昨天应该是用自己身体骑了马,穿着这两套衣服,肯定很难受,但他就这么忍着也不换衣物不擦洗身子……

    太子,是个君子。

    簪子什么都拔了,只留下自己原本束着的发髻,想来太子殿下是不会自己梳头的。

    容璧梳了头发,洗了脸简单施了脂粉,只觉得就连梳头这简单的动作都很难顺利做成,手指疼痛不灵便,手臂上的肌肉都疼得发抖。她在桌子上找了下,却没有找到任何太子留给自己的信息。

    所以到底太子拿自己的身体骑马是为了什么?

    她咬着牙还是起身推了房门出了院子,外面的小丫鬟们原本有的在打扫有的站在廊下值日,看到她出来全都停下了手上的事,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干活,但眼睛全都在偷偷看着她。

    容璧:……

    太子到底做了什么?

    容璧深吸了口气,醒了以后这个问题一再在自己心中出现,她不由心里埋怨着太子就不能学自己一样,留点提示给自己吗?算了,这些贵人,哪一个不是自我中心?她暗自撇了撇嘴。

    院子里花木凋零,显然王府对景致并无要求,到处都是萧条的冬日景色,只有宫灯和彩结预示着王府的主人有喜事。而这位主人之前丧偶已久,因此到处显示着的属于男主人的宏大辽阔的喜好。

    她像往常一样往前走着穿过游廊,估摸着这里应该是王府王妃的院子,一般来说她们几位近身女官会住在内院的一侧,以方便随时公主传召,而这些粗使丫鬟们应该都是王府的,按例是没有传召不能入内院的门,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才能进入打扫。

    昨日应该是行了婚礼,靖北王……想来应该和公主圆房,那么自己作为随侍的陪嫁女官,按说应该是内院值守,但如今她却在外院过了夜,这想来和自己身上那骑服以及那酸痛无比的四肢肌肉有关。

    她随口招手叫了个小丫鬟,只见那小丫鬟陪着笑跑过来:“姐姐可有什么交代?听梅香姐姐吩咐,王妃交代让您歇一日吗?可是想要吃点什么?我替姐姐跑一趟厨房。”

    称公主为王妃,看来这些小丫鬟确实是王府的粗使丫头,她想起北靖王的打算,想要把她们这几个女官遣嫁,如果她们离开,公主想必就成为这重重王府内被软禁的弱女。

    她问:“梅香在哪里?”

    小丫鬟连忙道:“在前院伺候着呢,王爷才走,梅香姐姐昨儿忙了一天,今日说还是不得闲,让我们都候着。”

    容璧点了点头,往前院走去,路上看到两位夫人慢悠悠走了出来,衣着虽然颜色不鲜亮,但却也都是大毛衣服,价格不菲。看得出是身旁簇拥着小丫鬟,容璧便微微站在一侧让路,那几位夫人也好奇看了她一眼,但也都含笑着对她点头,并无一丝架子,待到走远了,容璧才问廊下侍立的小丫鬟道:“刚走过去的那几位夫人是?”

    小丫鬟连忙笑道:“这位姐姐好,那是王府里的侧夫人李夫人、陶夫人,今日来给王妃见礼的。”

    容璧跟在后面,看着两位侧夫人进去没多久,就被打发出来了,她听到送出来的梅香道:“公主今日身子不适,几位夫人不必侍奉了,公主吩咐,各自回各自院子,勿生事即可。”

    她有些迟疑站在了廊下,看着那两位侧夫人卑微低着头退了出来,然后带了些窘迫地要离开,容璧心想着还要不要进去,却看到梅香看到她眼睛一亮:“妹妹来了,快进来,公主刚才还念叨你呢。”

    容璧:“……”

    只看到那两位侧夫人还没有走下廊去,此刻都有些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适才没有注意的这个女官,然后在看到那惊人容色后都若有所思,脸色沉凝的下去。

    容璧走了进去,公主懒洋洋倚靠在大迎枕上,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常衣服,披着狐毛软毯,看到她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就笑了:“你回来了?”

    回来这个词用得有些微妙,但她只来得及行了礼,公主微微抬手:“都下去吧,留着容璧就行。”

    公主房里一贯令行禁止,所有人很快都下去了,弋阳公主眉目懒懒,却又带着些绮丽妩媚:“不必多礼了,我知道你才是容璧,昨天,太子和我说了。”

    容璧吓了一跳,又觉得也应当如是,自己和太子互换身体,太子自然是会告诉自己的亲姐姐,否则如何保证太子在这里的安全?要知道太子一身的安全,那就是国本,哪怕如今被囚禁着。

    “你大概不知道太子昨日做了什么,他用你的身体,在三军面前,御马射下了阵眼的龙旗,一人单骑,破了北境军的军阵,现在你应该是整个北地上下议论最多的女官了,公主的那个貌美又擅射的女官。”

    弋阳公主脸上露出了些笑容,容璧霍然知道了自己刚才接受到的那些惊悚好奇的目光,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却又有些好奇。

    弋阳公主道:“太子上次回去后回忆第一次和你换身体,应该就是送嫁那日,那天白天他和皇上起了争执,皇上赐了他一粒丹药,吃下后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当晚就和你换了身体。你呢?”她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再提父皇两个字,仿佛遥远京城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翻覆风云的,只是君,不再是父。

    容璧沉默了一会儿:“皇后娘娘,也赐了我一粒丹药。”弋阳公主腰背直了起来,眉目冷峻,详细问了几句,将那日的情形仔细问过后,才冷笑了声:“想来是那冲霄妖道炼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一对丹药,献给皇上皇后,皇后当然是把这当成心照不宣地笑话,顺手就赏了你当成恩赐。皇上那日呢大概顺手只是想试试太子,所以把手边的丹药也就赐了他。”

    容璧其实听不太懂,但她明智地沉默着,弋阳公主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如何想?”

    容璧只能下拜:“奴婢愿为公主、太子效劳。”

    弋阳公主道:“你是个聪明人,太子如今情势不妙,被囚在宫里,但和你忽然互换身体,这其实是个机遇,天赐的机遇,我们可以用好这一点,因此宫里,也要依仗你了。”

    容璧低声道:“是。”

    弋阳公主看着她,微微叹气:“我会安排两个武婢在你身边服侍……你不必推辞,太子不欲玷你清誉,有丫鬟随身服侍你,替你换衣梳头,是必须的,你要习惯这些。你是我身边的女官,有小丫鬟服侍很正常,同时,也是为了太子的安全,你如今一身安危,系我姐弟安危。”

    容璧只觉得耳根发热,弋阳公主又道:“此事当秘不可宣,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两个丫鬟我训练多年,嘴很牢,不明白的事情不会多问。”

    容璧低声道:“是。”

    弋阳公主继续道:“未来的事说不准,因此现在给你什么许诺都显得虚伪,只能和你允诺,来日若是我们姐弟有云开日出一日,绝不会亏待了你。”

    “太子昨日和我计划过了,我们如今需要做的事情,一是在北地安稳下来,争取靖北王;二是要尽快摸清楚你们互换身躯的规律;三是要扮演好彼此,你们还需要一些训练,你在这里的时候,我会教你一些太子也会的东西,你可临摹太子书法,学会太子礼仪,如今软禁在宝函宫,也没什么人伺候,被识破的可能性也很小。”

    容璧抬眼看着弋阳公主,她的声音冷静平稳,她仿佛看到了劣势之中这两姐弟在寒冬之中蛰伏下来的力量,而她是无缘无故被卷入的卑微棋子,是他们不得不争取的力量。

    没有用的人,就会死,容璧心想着,公主和太子,极有可能考虑过将自己杀了以绝了交换身体的渠道这个方法,但他们选择了利用这个天赐的资源。

    而自己能在这其中,得到什么呢?

    容璧忽然觉得有些茫然,但她似乎一直只有一个生活目标,活下去,活着回到她的家乡,她的四四方方青砖院子里,养一缸鱼,种一跬菜,闲了做针线,在檐下晒的陈皮香味慢慢传过来。

    这样安静的生活,却似乎一直和她的所行南辕北辙,从她被皇后召见,吃下那一枚红丸开始,她就已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越来越深的旋涡。

    而显然太子并不会有这样的理想,他是被囚禁的潜龙,只等着一飞冲天,以自己这具身躯,破阵射旗,这就是他的选择,宫墙困不住他。

    弋阳公主看着她,神情忽然变得柔软温和了下来,她招了招手令她上来,慢慢抚摸她的长发:“对不住你,你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样,虽然都是为了活下去,但我们都是命运的种子,随风在哪里生长,我们都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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