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马车很快准备好了,容璧换了一套方便出行的男子胡服,登马车之时看到马车旁边已护着一队护卫,亲卫队都穿着一个式样的黑底纹金麒麟锦衣,个个虎背蜂腰,肩宽腿长,一色看着威风凛凛。

    玉十二和唐有余也在队伍里,唐有余看到她还给了个活泼泼的笑容:“容女官!”玉十二捅了捅他:“得说是容四爷。”

    容璧知道必是公主已有了交代,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上了车去,红缨和白缨也都陪着上了车。路上行人看到这一行马车,全都自然而然地避让,知道是贵人出行。

    广平城是北地最大的主城,为了抵御来自关外的风沙和严寒,城墙和城里的建筑都分外的厚实高大,墙面上都是厚重的青石堆叠裸露在外,墙皮早就被凛冽强风吹脱落表面的灰浆,露出光滑冰冷的厚石条。街道也修得极为宽大,主街道玄武街,可让四辆马车并排通过,他们一行去看的就在最繁华的玄武街上的铺子。

    先看的是城里的铺子,沿街三层的铺面楼,里头一个穿堂的天井,两侧夹着厢房,供伙计住着,还有个厨房,隔了一个二门,二门后又是个小院子,院子里很是宽敞,挖了眼水井,用石板盖着。天寒地冻的,院子里什么都没种,想来是因为天寒,只靠墙堆叠放了些柴火。而院子最后修着两层的小楼,应当是给主人家安置家眷的。

    容璧带着白缨和红缨一起上了临街的铺面阁楼上,放眼望向熙熙攘攘的街道。北地酷寒,但广平城却是十分热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皮袄的多,再穷困的人家,也勉强穿着劣等的狗皮羊皮,而富豪商人则穿着华美温暖的狐裘、貂皮大氅、熊皮袄子,走在大街上,但面上倒都是愉悦的,颇有些安居乐业的气象,与传说中孤苦飘零的北地不一样。

    白缨看着道:“这一溜的门面基本都是这个样子的店铺,这条路是城里最热闹的了,因此衣食住行,都是实力很不错的店开着。旁边一家酱铺店,一家药铺、一家医馆。这家店原来是做食肆的,店主赔钱做不下去了,就把店给盘出来了,您看看,这附近的招子,吃食、酒馆、客栈可不少,一般的食肆确实开不下去,得有点特色才行。”

    容璧一怔,看向白缨,白缨笑道:“公主之前觉得您擅长烹饪,出身尚食局,可以开个食肆,也不要求赚钱,材料可以在外面的农庄上送一些,再采购一些就行了。”

    容璧明白过来,公主擅谋,自然是早就打算好了她从尚食局出来的背景优势,也完全能够经得起查。至于是否赚钱,确实不是自己需要担忧的事,公主只需要这么一个正大光明的幌子来让太子出门罢了。

    食肆……容璧深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对面那旗帜鲜明的“杏林堂”“百年药堂”的招牌,深思道:“这家医馆,想来也是这里最大的药馆了?”

    白缨道:“是的。”

    容璧心下微微有了些数,前后看了一遍便又出来,一行人又去了农庄。农庄名叫暖泉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庄头姓田,老实巴交,过来拜见十分拘谨,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容璧却觉得有些亲切,从那满是皱纹的脸和骨节粗大的手指上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她已离家太久了,家里的情形和父母兄长们的情状却仍然一日一日的鲜明。父亲那粗糙的手替她剥鸡蛋,为她扣花鞋扣,她归家的日子,尚且遥不可知。

    她心里柔软,温声对田庄头道:“田庄头不必紧张,只说说这里的地有几亩,都种什么的,平日里出产如何就行了。”

    田庄头看贵人声音清甜,肤光如雪,面如好女,看着就是富人家的娇贵养大的小少爷,便微微放松了些,一一回答道:“回公子,咱们庄上没什么出息,主家们买这庄子大多是为着庄子上靠着山,有个山洞里里有潭水,潭水冬日仍然热气蒸腾,因此咱们庄子才叫暖泉庄。就着温泉外面,原本可以种菜,但这山上能种菜的地不多,大多都是石头,所以出产很少,连供给主家都难,除了偶尔泡泡温泉,竟是也没什么出产,所以才情愿出手给贵人,倒是这泡温泉的地方修得还好,贵人可要去看看?”

    容璧起身跟着庄头一起出了庄子的主屋,看到果然往山腰修了一道石阶,都是厚重的青石条砖,可供四人并排齐行,两边栽种了些花木松柏之类。容璧起身走上去,一群侍卫们也都跟了上去,山洞直接修了大门,一侧石壁上刻着些诗文,都是草书,行云流水,只依稀认得出些“泉暖”、“水清”、“凝脂”之类的词,想来是赞颂这温泉水的诗文。

    容璧原本也对这风雅无趣,便也就直接顺着岩石道路一路走入了山洞内,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与外边天寒地冻完全不同的温暖湿润的风扑面而来,空气里还带着些说不出味道的硝石的味道。

    山洞里应是请工匠拾掇过了,墙上的灯被一一点燃起来,整个大厅颇为广阔宽敞,地面平整,墙面也劈平了,还放了石长桌和石条凳,洞里再进去一进,便是凿出方池的满满一池温泉水,氤氲白雾升腾,水声潺潺。几个侍卫拿着火把,走进来也笑了声:“好一个洞天福地,好生逍遥。”

    容璧却对这些没兴趣,只望着里头还有着门洞,显然还能再进去,但看田庄头并没有带路,便问道:“那里通向何处?”

    田庄头道:“禀二少,那里头是天然就有的山洞,只是里头没温泉,只能收拾了归置杂物的,都是些灯架、家什什么的,没什么好看的。”

    容璧仍是往里头走了进去,几个侍卫跟着持着火把陪着她一路前行,果然里头只是铺平了路,石壁上几乎没有收拾,只是天然的几个石洞,横七竖八放着些石桌石凳灯架屏风木柴等物。唐有余一边走一边笑道:“这里还真的挺暖的,地方也宽敞,要不是没有日头,说不定还真的能种起菜来。”

    别的侍卫也说话:“没有日光也能种的,发些豆芽最便宜,打几个架子也便宜,一次就能发很多。”

    “豆芽物贱,卖不出价格,哪家不会自己发,还值当自己发么,也就自己吃了。”

    “有些人家豆子要用来榨油的,哪舍得发豆芽,尤其是天寒地冻的,也算个稀罕物了。”

    “不如种韭黄,韭黄好吃,炒个腊肉……”唐有余说着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我看发木耳也行吧!”

    “也可以种药材的,我知道天麻可以不见光,也好养,天麻炖猪脑,从前我奶就爱炖这个,说治头疼。”这是玉十二的声音,看来他从前家庭条件不错,天麻和猪脑,都价格不菲。

    “天麻吃多也不行的。”

    “什么吃多都不行……”

    容璧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出主意,忍不住含笑问道:“都可以,豆芽、韭黄、蘑菇、木耳、猴菇,都安排上吧,一次未必能成,先试着种种。”

    侍卫们一看她采纳了他们的建议,越发兴高采烈:“让木匠来打几个架子,这个我知道怎么打。”

    “菌种和豆子选都有学问,还是得请在行的人来好好看看。”

    “这什么时候能吃上?过年能吃上吧?”听声音还是唐有余,火光里容璧忍不住又笑了,几位侍卫越发踊跃,不多时已说了许多,田庄头只觉得这位容二少十分和气。

    不多时出来,容璧果然交代了田庄头一番,又命红缨留下了两千钱作为成本,又额外赏了田庄头一百钱,田庄头只是喜出望外,看到之前听他们说话,还以为这些安排,都要自己先出,没想到这位贵人出手阔绰,竟然还给本钱,那就好办多了,一边心里暗自想着得请些在行的人来,一定不能让这位和气的仿佛一时兴起的小少爷赔本了扫兴。

    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个除了泡温泉什么用都出息都没有的庄子,似乎真的能在这位小少爷的异想天开下,能够有一些实在的变化。

    而这天色也已转过了午时,田庄头早安排人宰了鸡和鸭,做了顿农家饭菜,虽说鸡鸭都有些老,腊肉有些咸和油,鱼干也有些烟火味,但看得出已是尽力供应,容璧吃了几筷子,看侍卫们吃得开心,也就又吃了碗菜拌饭,才起身回城。

    回城时却恰好已过了晚饭时。她们一行回府,正遇上王爷从主院出来,看到容璧带着侍卫回来站在路旁对他行礼,倒有些意外,目光在她一身男装上扫了一眼,问道:“去哪里了?难怪今晚的饭菜满桌子倒只有一道肉丸汤还行,一问果然说是你出去办差了,整桌子菜只那道肉丸子是你做的。”

    容璧拱手回话道:“是奴婢服侍不周了,请王爷恕罪,奴婢奉王妃的命,去看了铺子和庄子。因着是温泉庄子,没有什么出色的出产,只尝了他田庄上晒的茄干瓜干,觉得还行,便带了一些回来,明儿细细呈王爷、王妃。”因穿着男装,她便也只行男子的礼,却落落大方,毫不怯场,又为着眉目俊秀,口齿伶俐,衣着也甚是讲究,倒如世家小公子一般,雍容清贵。

    郭恕己眉毛微挑,微一点头,并不在意她开什么铺子,只道:“王府也有不少庄子,出产不错的,若是想吃什么野味,也有养着的,尽可和王府管家开口。”

    容璧恭敬道:“谨遵王爷钧命。”

    郭恕己点了点头,仿佛只是随意问几句,不再追问,迈步便走了。

    容璧躬身等王爷走了,才进去向弋阳公主细细禀告,弋阳公主问她:“我是想着你擅做饭菜,便开个食肆很可以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容璧道:“奴婢看了那附近医馆、药铺颇多,且都是玄武城最大最有名的医馆了,想来路过此处的客人,也大多是来看病抓药的,不若在附近开一家药膳铺子,奴婢在宫中,也侥幸学了几样药膳方子,如果公主同意,奴婢想试试。”

    弋阳公主含笑:“药膳铺子?确实不错,那就备起来吧。”又凝视了她一会儿道:“你这么急着定下来,是担心元钧回来又有别的主意吧?”

    容璧面上微热,但仍大方回道:“公主交代,自然需得尽快答复。”弋阳公主道:“不必担忧,阿钧对这些没兴趣,你爱做什么,只管放手做去。”

    容璧知道这原是弋阳公主御下收服人心的手段,但终究还是感觉到了喜悦,不必拘在后院谨小慎微服侍贵人,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了最好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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