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愿搬回临江花苑一段时间后,才终于有空去她原来的工作室看看。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解现在工作室的具体情况。

    仍旧是在繁林大道,仍旧挂着“画室”的招牌。

    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以让邢愿对工作室焕然一新的面貌感到全然的陌生。

    就连原来的员工也大都不见踪影,除了小吴这个自己一手栽培的左右手还留在这里,其他人似乎都已各奔东西,另谋出路去了。

    “小愿姐,好久不见。”

    小吴见到她,免不了上前来抱住她,眼眶微微泛红。当初要不是冲着对邢愿的憧憬,她是绝对不可能大着胆子来面试这份工作的。

    如今在圈里混出了点地位,她最感谢的人自然也是邢愿。

    “我听阿唐说,你现在很厉害。”邢愿沿着工作室的布局往里走,想要慢慢熟悉这个如今对自己来说有些陌生的工作室。

    小吴挽着她的手:“您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小老板说了的,哪儿都能变,就这儿不能变。”

    邢愿一时有些唏嘘。

    去年的一场灾难性大暴雨,这座建筑被临街倒下的整排树波及,又由于自身建筑材料的特殊性,几乎是一夜之间,毁灭性的伤害形成。

    雨水侵入室内,虽然损失不算惨重,但也足够触目惊心。

    那会唐迄司给她打电话,一向没个正形的人,在电话那头汇报情况时,声音都忍不住颤抖。

    “邢愿姐,怎么办……我赶过去的时候,画室的好些画……都没了。”

    她当时坐在很高的阳台上晒太阳,望着楼下形形色色的人和缤纷多彩的景物,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悲伤情绪,十分平淡。

    她轻声安抚风雨夜里心绪不宁险些崩溃的旧友:

    “没关系的,阿唐,等我回去重新开始就好了。”

    邢愿鲜少会安慰人,所以十分奏效。

    很久很久之前,邢愿在一个南城红艳似火的黄昏里,学会将人的期望放在很低很低的位置上。

    从而减少意外来临时所携带的附加悲痛。

    毕竟人心如此脆弱。

    “小愿姐?”

    “什么?”

    “我说,小愿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工作呢?”小吴笑容温和恬静。

    邢愿侧目过去,忽然记起她的本名,吴筱。

    温柔可爱的南方女孩,像风穿过竹林时发出的声音一样沁人心脾。

    邢愿收回目光,“还没确定,但应该快了。”

    唐迄司最近很忙,她甚至很少能有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他一有时间就叫苦不迭,一打电话就喋喋不休,说这个新合作项目真是想将他的最后一丝精力都榨干,不知道顾熠那人数年如一日的高强度工作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顾熠,又是顾熠。

    邢愿每次听到这里就挂断电话,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

    她又不擅长安慰人,难道要她说出“顾熠他又不是正常人,你干嘛和他比”这种话么?

    怎么可能。

    邢愿正式恢复工作,是在十月底。唐迄司好不容易腾出几天空闲时间来,给她办了个“回归宴”。

    其实是为了造势。

    就连宣传通稿上都写的是“南城最神秘顶流女画家阔别两年首度出山”这样夺人眼球的标题。

    邢愿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唐迄司坚持自己每个字都没有造假,直到最后都不肯修正哪怕其中一个字。

    邢愿难得没能说服他,通稿也依照原来的意思发了出去。

    回归宴是唐迄司精挑细选发的请帖。除了一小部分艺术圈里的大拿需要靠邢愿亲自写帖去请,其他的事情都用不着她操心。

    办公室内。

    唐迄司坐在沙发上做最终统筹,对邢愿提出了唯一一点要求。

    “你呢,就负责美美地出来亮个相就好。等到时候,我要让南城那些平时嘴碎爱造谣的人都来看看,绘画圈内第一美女到底是不是因为整容失败了才不敢露面的。”

    唐迄司说到这里,表情咬牙切齿到几乎狰狞起来,恨不得将那些人一个个抓出来捶打八百遍才甘心。

    邢愿叹气。

    “你好闲。怎么还有心情关注这些。”

    又沉默了一下。

    手指摩挲着桌上的稿纸,犹豫着问出口:“你们公司合作的那些人……你也请了吗?”

    她语焉不详,心底却有着一种莫名不好的预感。

    果然,唐迄司随口就答:“肯定请了啊,你好不容易松口愿意出席这种宴会,我可不得请点能真正阵场子的人过来啊?”

    唐迄司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邢愿。

    “南城最难请的几个人都被我给聚到了一块,咱工作室这次的宣传组肯定不愁没活儿干。”

    邢愿简直哭笑不得。

    古话说得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到时候顾熠有事来不了。毕竟唐迄司最后不是也说了么,他只是接下了请柬,又不是一定有空来。

    那人业务繁忙日理万机,说不定就赶不过来了呢。

    宴会当天。

    唐迄司在疏林外包下一个会客大厅,他平时人脉广人缘好,各圈都有赏脸过来的。且来的人比唐迄司预想中的还要多,身份也是各种各样,到了最后几乎可以说是大咖云集。

    小吴瞧着有些不对劲,忙偷偷跑去问。

    “小老板,你请了那个新晋影帝陈xx吗?我怎么好像看到他了?”

    唐迄司:“也许吧,来者皆是客。”

    又过一会。

    “小老板,怎么还有北城过来的大佬啊?这也是你请的?”

    唐迄司:“不清楚,可能他们带的家属吧。”

    又过一会。

    “小老板!”

    唐迄司不耐烦:“又怎么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来烦我!”

    “那个什么……”小吴欲言又止,“您爸妈来了。”

    唐迄司震惊地啊了一声:“怎么回事?我可没请他们!”

    小吴结结巴巴:“来……来者皆是客嘛。”

    邢愿抽空看了一眼外面乌泱泱的人群,没忍住问了唐迄司一句。

    “我们有印这么多请帖吗?”

    唐迄司撂下一个眼神。

    “不记得了,不过可能还有一部分是收了电子请柬来的。”

    邢愿抿住唇,眼神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此人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勤奋的地步:

    “你居然还抽空做了电子请柬?”

    唐迄司瞥她一眼:“群发微信。”

    “……”

    下午六点整,宴会准时开始。

    邢愿谨遵唐迄司的教诲,不可过多曝光,亮完相就退下去了。

    毕竟有他这个好性子的人在,不论什么场合都不会出现太尴尬的局面。

    邢愿找了个远离正厅的长廊坐下。

    她难得穿了正式礼服,长而轻薄的裙摆险些拖地,她低下头抬手提了提,将多出来的一截一点一点折上来压在大腿下。

    一道步调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

    邢愿本能地就想躲藏,她踮了踮脚尖,把自己完全藏进阴影里。好在今日选的是一套深色礼服,只要路过的人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她在这里。

    她安心地躺在沙发上,颇为惬意地闭目休息。

    那人走到长廊边,似乎在和谁打电话。

    声调里透着股懒洋洋的味道,吊儿郎当的。因为声音低柔轻缓的缘故,听起来也并不显得轻浮。

    “没被霍奶奶发现?”

    不知道那边说了句什么,男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嗓子里磨出来的一声低笑,在黑夜中被无限放大。

    邢愿耗费了不短的时间,就着稀疏的光点认出了前面这人的身份。

    周桎……

    当今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青年导演,邢愿曾经为他的电影出道作画过宣传海报,其他的印象倒不多,只记得他出手十分大方。

    她后来听顾熠说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而她在这之前对他的了解,只是一个不好接触的男人。

    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邢愿弯了弯唇。

    她记得她和顾熠在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周桎拍的。

    还真是……难以忘却的一次回忆。

    邢愿缓缓闭上眼。

    她本来不想回忆的。有关顾熠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想再去过多回忆。

    可那些记忆和记忆深处里的人事物,就跟长了脚似的,存心往她周围不断奔涌而来,无孔不入地钻进她脑海里,让她不得不开始想起那些细碎的、好与不好混杂的、令人无措的旧日回忆。

    周桎打过电话后似乎心情不错,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回大厅的方向。

    又不可避免地在交汇口撞见了倪斯阳一行人。

    “周桎,你偷偷躲哪儿去了?”

    倪斯阳眼疾手快,立马窜到他身边揽住他肩膀,防止他再一次逃出众人视线。

    “能躲哪儿啊?打个电话报平安。”周桎扯着嘴角笑了下。“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野猴子乱窜。”

    “你说谁野猴子呢?”

    “谁急了我说的就是谁。”周桎漫不经心地朝厅内看去,“许远墨呢?不和你一块儿来的吗。”

    倪斯阳努努嘴:“谁知道他,一天天跟做贼一样,也不知道在躲什么。”

    周桎懒懒打个哈欠。

    “能躲什么,躲债呗。”

    几人往里走,立马有人闻风围了上来。

    顾熠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倪斯阳拖着不情不愿的周桎逮住了他,顾熠一时之间扫了一眼厅内,没找到邢愿的身影,就陪他们聊了会天。

    倪斯阳今晚感触颇深,几乎快要落下泪来:“算算时间,咱哥仨都有多久没聚在一块儿了?尤其是你俩,还记得对方是自个兄弟嘛!啊?”

    大庭广众之下,他倒演上瘾了。

    顾熠和周桎不约而同地觉得丢人,心照不宣地打算远离他,极为默契地迈开腿往人群之外走。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倪斯阳反应过来朝这边追。

    “哎,你俩咋回事啊?也不等等我。”

    周桎耷拉着眼皮,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这就是你之前看上那人吧,还老藏着不让倪斯阳知道。”他突然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称赞了一句,“眼光还不错。”

    “我眼光是不错。”

    顾熠嗯了一声,又顿了顿,自嘲道:“可惜人家没看上我。”

    周桎瞥他一眼:“怎么现在这么谦虚了?”过一会又补充,“别以为卖惨我就会少从你帐上少划几个零。”

    晚宴流程过半。

    周桎算了算时间,说自己也是时候该走了。

    “我送你出去。”顾熠一晚上没找到邢愿,这会脸色阴沉得要命。

    周桎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贱嗖嗖的:“小爷有人等,不用你送。”不过临走前还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补了句话,没让咋咋唬唬的倪斯阳听见。

    顾熠眸底微动。

    “看来看去,还是你周哥靠谱吧。”周桎捶了捶他的肩,又拍了拍倪斯阳的手臂,“走了。”

    周桎走后,倪斯阳终于忍不住出声感叹。

    “这狗人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春风得意那味儿了?他损劲儿一上来,我这一天天还真是被他欺负得够呛。”

    顾熠淡淡睨他一眼,冷笑道:

    “他没这劲儿的时候,你不也毫无还手之力?”

    “你就看他能得瑟几天吧,就给他一点好脸色,他乐得跟个傻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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