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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rno让邢愿和妻子先去里面待着,吃一些简单的早餐垫垫肚子,由他负责在外面接待贵宾。

    庄园的布局没有任何变化,邢愿毫不费力地想起她在这里住过的日子。

    那时为了完成那张巨幅尺寸的油画,邢愿每天需要往返四个小时从市区过来再回到住所。

    连续三天下来,脸都累瘦了。本来就是青春期还有点婴儿肥的小女孩,抿着唇思考的时候,尖尖的下巴看着格外明显。

    庄园里很少留宿客人,但是Jolene心疼她,专门为她准备了一间住房,又怕她不喜欢里面的装饰,带着她在商场选购了一天,好让她能够轻松舒适一些。

    当然,邢愿最后坚持没有收下Arno那幅画的酬金,也是因为这一点。

    那段时间里,比起工作忙碌的Arno,邢愿和Jolene相处的时间更长,也更为亲近。

    “Iris,你明明像一朵娇嫩的鲜花,为何会生长得如此独立?”Jolene曾不止一次问过她这个问题。

    每次听完她的感叹,邢愿都只会说:“这没什么好多说的,我喜欢一个人。”

    邢愿简单用过早点,也没有忘记这一次来的正事:“先前在邮件里Arno只说让我为你作一幅画像,其他并未做任何说明,我有点没头绪。”

    Jolene抿嘴喝了一口红茶,优雅地放下茶杯。

    “是我提出来的,我们年纪不小了,Arno身体并不好。Iris,我想要你为我们画一幅全家福。”她的目光很柔和,落在邢愿身上。

    邢愿记下要点:“全家福?”

    Arno和Jolene并没有子嗣,可他们的整个家族却非常庞大,如果是全家福的话……邢愿开始觉得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具体约在什么时候?我在欧洲呆不了太久。”要凑齐那一大家子人,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Jolene意识到邢愿在担心什么,轻轻挑了下眉毛:“我想你误会了,这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全家福。”

    邢愿疑惑地抬头,问:“那……就你和Arno?”

    Jolene摇摇头:“不。”

    她抬起手,指向邢愿的方向。

    “还有你。”

    邢愿一怔。

    “这不合适。”她第一反应是拒绝。

    “Iris,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帮了我们很大一个忙。”她的声音坚定有力,温和地朝邢愿笑了笑,完全是不容拒绝的神情。

    她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理由有多充分,充分到邢愿一定不会拒绝。

    “你说过很多遍了。”

    邢愿记得,Jolene从以前就经常挂在嘴边,说她帮Arno完成那幅画之后,给他们家带来了多么多么大的福分,她形容邢愿是“天使”。

    “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从前没有对你说过。Arno以前,我是说没遇见你之前,经常会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一个人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也不会对我发脾气,可是我看得见啊,每次从阁楼出来,他身上总有伤痕。”

    Jolene说起丈夫,声音总是更温柔,更沉溺,满是心疼。

    “是你替他完成了他的心结。”她眼睛里柔和得像是含了湖水,“你那个时候那么小,说老实话,我都不知道Arno怎么会找到你来完成那幅画。可后面我和你相处得很愉快,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看人的眼睛。我当时想,如果你是我的女儿就好了。我一辈子也没能拥有一个孩子。”

    Arno那场车祸,带走的不仅仅是他的绘画生涯。

    “所以,你可以画一幅这样的画送给我吗?你放心,我会给你非常丰富的报酬。”

    她的语气几乎是在恳求。

    邢愿还没有给出答复,家庭医生被佣人带进门来,他向客人问好,表明自己需要占用一些主人的时间,他要替Jolene进行每日一次例行的身体检查。

    Jolene上了楼,临走前告诉邢愿,秋天到来,她房间外的紫藤花最近正在修剪枝叶。

    邢愿沿着青石板路绕过主楼,几栋楼相交的地方有很大的花园,Jolene将他们打理得很好,即便已经入了秋,还是未见一丝破败。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身边一点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在观赏长廊的石柱旁,停下脚步。手指沿着石柱的纹路下滑,很缓慢很缓慢地蹲下身。

    邢愿抬起手背,轻轻盖在眼睛上,她咬住唇,闭上眼睛,很快就感到一阵濡湿浸过手背。

    她没有办法啊,明明已经忍耐得很厉害了。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在刚刚Jolene提到全家福的时候,她突然不可抑制地想到自己。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

    在最后分别的时候,她把自己手里能给的所有财产都给了他们。自此,一刀两断。

    那个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流眼泪。只是觉得,这样也很好,不再有期待,不会再失望。也许她天生就不该对任何情感有渴望。

    耳边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邢愿以为是花匠来上班,她轻轻吐着气,用手指慌忙地擦了擦眼泪。

    从身侧伸过来一只手,递上一块折叠平整的手帕。

    随即响起的那把嗓音清朗又沉闷,非常矛盾。

    “不声不响地,躲别人家哭什么?”

    邢愿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见邢愿不接手帕,顾熠只好蹲下身,他慢慢掰开邢愿的手指,不去介意她冷冷瞪着自己的模样。

    她用手指擦眼泪时太过粗鲁,眼睛周边都红成一片。

    “邢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呢,一看就是非常不适合流眼泪的体质。”

    隔着手帕的手指,轻轻替她抚平泪珠。

    湿漉漉的睫毛,慢慢垂下,遮挡住清澈的双眸,轻易不让人去看她的内心。

    顾熠想起方才Arno先生在让他随意逛逛之前同他说的话:

    “对了先生,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上一次见到你是在刚刚的机场,那时我夸你长得英俊,Iris说,我看人很准。”

    口是心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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