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除了汝絮,就只有一个打扫的宫女,听到这声尖叫,沈听宜下意识地看向汝絮。

    汝絮目光晦涩,“二小姐,奴婢去瞧瞧。”

    步伐踉跄了一下,不等沈听宜点头,就急匆匆跑向后院。

    沈听宜慢悠悠地跟上去。

    后院里,打扫的婢女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巴干呕。汝絮远远站在那棵老树前,只瞥了一眼,就转了身。

    见到沈听宜跟上来,汝絮脸色发白道:“二小姐,您别去脏了眼睛,奴婢这就去禀告娘娘。”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实在难闻。沈听宜闻言,害怕地退后两步,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汝絮说完,又匆匆跑向正殿。

    等脚步声走远,沈听宜是先看了眼那打扫宫女,像是确认了什么,才走向那棵树,慢慢蹲下,用身子遮住了身后的视线,悄悄用帕子将那断成好几节的香包起来,揣进袖子里。

    做完这些,沈听宜立即退得远远的,也开始假装干呕。

    身后的宫女这时缓了过来,停止了干呕,见状,来到沈听宜身旁,“二小姐,您没事吧?奴婢扶您进殿里头。”

    沈听宜点点头,任由她将自己扶进寝室。

    “二小姐,喝茶。”

    沈听宜摸着温热的杯壁,审视着眼前的宫女。

    蓦地,她的瞳孔微微一沉。

    眼前之人的下唇中间,竟有一颗黑痣。

    沈听宜心存了几分试探,面上冲她一笑:“方才你也受惊了,喝杯茶吧。”

    “二小姐,奴婢不敢。”宫女立即跪下,语气悲凉,“奴婢是负责打扫偏殿的宫女,如今后院里却出现了……奴婢已是死罪,多谢二小姐赐茶。”

    沈听宜斟了一盏茶,“你叫什么名?”

    “奴婢贱名浮云。”

    原来,真的是她。

    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沈听宜心绪悲喜交加。

    喜的是,从前她们一直要找的人、想尽办法没找到的人,现在出现在了这里、她的眼前。

    悲的是,那些人在生前从未关注到她,死后却都在寻找她。

    命运如此喜欢捉弄人。

    不论如何,这一次,浮云不能死。沈听宜暗下决心。

    “浮云。”

    “奴婢在。”

    “你不会死的。”

    “二小姐?”她的眼中一片澄澈,干净如泉水。

    沈听宜朝她一笑,递了一盏茶,将话又重复了一遍:“浮云,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放心。”

    浮云迷迷糊糊喝完了一盏茶,还来不及思考,汝絮便回来了:“二小姐,荣妃娘娘请您过去。”

    沈听宜霍然起身,“娘娘找我。”

    汝絮漠视了浮云,带着她一路走到主殿。

    进入寝殿,迎面扑来的是一阵药香,几个宫女围在床边,手里都捧着碗、盆或痰盂,里头还传出断断续续地咳嗽声。

    床上挂着层层的帷帐,一点也看不清躺卧在里头的人。

    “娘娘,二小姐来了。”

    沈听宜毫不迟疑,跪下请安:“臣女拜见荣妃娘娘。”

    三息过后,才听见沈媛熙的声音:“听宜,过来。”

    沈听宜移了移膝盖,略略抬眼。此时,阻碍视线的帷帐已经打开,露出沈媛熙苍白如纸的脸庞。

    沈媛熙视线落在她脸上,忽然不说话了。

    沈听宜没错过她眼中的惊愕与忌惮,却装作懵懂无知,眼中渐渐漫起一层水雾,打着哆嗦磕磕绊绊道:“荣妃娘娘,偏殿里的出事了……我、臣女才住进去,就发生了这种事,这可怎么办,娘娘,臣女可不认识那个人……是不是有人要害臣女啊?”

    沈媛熙听完她的话,眼中的忌惮被怀疑取而代之,就连一旁的绯袖也愣住了。

    二小姐怎么会以为有人要害她?

    沈媛熙斟酌着道:“听宜,此事自然与你无关。想必,是冲着本宫来的。”

    绯袖也道:“是啊,二小姐,您莫要害怕,娘娘的长乐宫里,谁敢害您呢,必是冲着咱们娘娘来的!”

    沈听宜“恍然大悟”,抹了一把眼角,讪讪道:“是啊,是臣女想岔了。”

    沈媛熙语气温柔:“行了,快起来吧,汝絮,扶二小姐坐下。”

    沈听宜坐上交杌,才想起什么似的,不安道:“娘娘,偏殿那里该怎么办?臣女今日还要住那吗?”

    沈媛熙出声安慰:“本宫已经让人禀告皇后了,今晚你便歇在东边的那个偏殿里,待本宫让人收拾后再过去。”

    沈听宜颔首,“是,臣女明白了。”

    沈媛熙见她这胆怯乖顺的模样,心里有股怪异的感觉,只是没多想,换了个话题:“听宜,听母亲说,你的婚事将近了。”

    提到婚事,沈听宜脸颊绯红,语言中满是憧憬:“是,臣女听说北城天气寒凉,六月时才稍暖和,所以臣女的婚期定在了七月。”

    沈媛熙扬起了嘴角,“陛下的生辰也在七月,今年七月的京城想必是热闹极了。”

    话音一转,“可惜,本宫如今卧在病榻,是瞧不见你的风光喜事了。”

    沈听宜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语气欢快:“能与万寿节①在同一月,是臣女的福气。现下才三月中旬,离七月还早着呢,那时候,娘娘贵体必已康健了。”

    沈媛熙却敛起了笑,深深叹了口气:“听宜,你可知本宫为何这般模样?”

    沈听宜摇头,“臣女不知。”

    绯袖轻声诉说:“二小姐,您有所不知,这后宫里,能与娘娘一较高下的,向来只有衍庆宫贞妃。年初,咱们娘娘遭了旁人的道,中了毒,现下毒虽解,可娘娘身子却落下了病根。”

    绯袖压着声音,仅她们二人能听到:“二小姐,您觉得这宫里,谁这般敌视娘娘,给娘娘下毒呢?”

    沈听宜脸色骤然一变:“贞妃?”

    仍是不解:“宫里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贞妃?”

    绯袖淡淡道:“娘娘中毒后,贞妃便独得圣宠,现下已怀有龙种,连皇后都要敬让她三分。”

    “娘娘在后宫孤立无援,二小姐若是能入宫来帮衬娘娘,也不至于让娘娘受贞妃的折辱。可惜二小姐却有了亲事。”

    “啊,二小姐,奴婢没有别的意思……”

    后面绯袖还说了什么,沈听宜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茫然地看着沈媛熙。

    原来,沈媛熙设计让她进宫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打破贞妃一枝独秀的场面,并非到了借腹生子的地步。

    计划很成功。

    没有人怀疑沈媛熙会设计自己的妹妹爬上龙床。

    而她进宫后,也的确分走帝王了很大一部分对于贞妃的关注。

    可沈媛熙却没想到,她慢慢地也分走了一部分属于沈媛熙的圣宠。

    最后,沈媛熙容不下她了。

    她死了。

    出于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所以就轻易地毁了她一辈子。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荒唐的故事。

    沈听宜忽然想大笑几声,发泄自己的怒火。可是触及沈媛熙那眼中隐秘的、炽热的情绪,她倏然冷静了下来。

    沈媛熙最渴望的,竟是帝王宠爱。

    这是能让她方寸大乱的底线。

    身为郡主之女,竟耽于情爱,为争帝王宠爱不惜代价,这多么可笑!

    沈听宜默默垂下目光。

    她知道之后该如何让沈媛熙更加痛苦了。

    大概是怕沈听宜疑心什么,沈媛熙赶紧开口打圆场:“听宜,绯袖说无心之言,你莫要放在心上。你放心,待你出嫁那日,本宫定会给你添上厚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去安平侯府。”

    沈听宜抿唇,摇头道:“没事的,娘娘。臣女方才只是想到七月就要离开京城,便有些难过。一想到去了遥远的北城,臣女从此就无亲无故的,总是心慌得很。若是有的选,臣女想一辈子待在京城里。可是,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臣女没得选。”

    不知捕捉到什么词,沈媛熙眼睛一亮,忽然问道:“听宜能自己选的话,会想留在京城吗?”

    沈听宜点头:“是啊。”

    皇宫所在何处,何处便是京城。

    沈媛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一世,我愿意被你设计,主动地、心甘情愿地留在皇宫里。

    看着沈媛熙眉眼间压抑的兴奋,沈听宜心中默道:沈媛熙,我会亲手毁掉你得到过的,夺走你得不到的一切。

    殿内寂静无声,暗流涌动。

    急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汝絮的声音传来:“娘娘,偏殿的那名宫女查清身份了。”

    绯袖随意地打发:“叫尚宫局的人过来带走便是,勿用此等小事惊扰了娘娘。”

    汝絮却道:“娘娘,那个宫女是衍庆宫的二等宫女书兰。”

    绯袖有些惊讶:“衍庆宫的?”

    扫了一眼沈听宜,像是故意等她反应似的,“衍庆宫的宫女怎么来到长乐宫了?”

    沈媛熙倒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只问:“凤仪宫那边如何说?”

    汝絮道:“皇后说请娘娘安心静养,这事已经去让人查了,会给娘娘和二小姐一个交代的。”

    说完,又气愤道:“娘娘,依奴婢看,这书兰的死十之八九是衍庆宫那位自导自演,想嫁祸给娘娘呢。”

    沈媛熙立即警告:“慎言!”

    沈听宜故作好奇:“汝絮,你为何这般说?书兰只是衍庆宫的二等宫女,哪能用她的死陷害娘娘呢?”

    汝絮默了默,道:“二小姐,您有些不知,前不久书兰入了陛下的眼,预备要进御前的。书兰有几分姿色,贞妃哪能甘心让她去御前伺候陛下。”

    沈听宜点点头,又问:“若当真是贞妃害死了书兰,为何将尸首藏在长乐宫 ,而不是旁的地方?娘娘如今玉体欠安,岂有精力让人将书兰害了,还藏在长乐宫里?”

    “即便害了,娘娘也不该藏在自己的寝宫啊。这解释不通啊?汝絮,你可能为我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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