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第一个位置上的贞妃猛然抬头,神色紧张,语气急促:“皇后殿下,是沈二小姐吗?”

    皇后点头,“不错,正是沈二小姐。”

    “陛下说与沈二小姐一见如故,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纳入后宫正合天意。”

    什么一见如故,什么缘分,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薛琅月攥紧了帕子,不死心地问:“可是殿下,陛下可知那沈二小姐已经定亲了?”

    皇后微微一笑,“陛下自然也知道,听闻现下沈家正在与安平侯府商量着取消婚事呢。”

    贞妃对面坐的是明妃。

    她看着贞妃,随口一道:“陛下想让谁进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贞妃无须担心,沈二小姐只是定过亲罢了,还未成婚呢,陛下这还不算是夺了臣妻。”

    这话一出,胆小的嫔妃已经用绢帕捂住了嘴巴,暗道:无怪是乡野长大的,明妃这也忒口无遮拦了些,怪不得多年不得帝宠呢。

    皇后淡淡扫了眼明妃,警告的意味明显,“明妃,莫要胡说:”

    明妃感受着众人投来的视线,见怪不怪,在得到皇后的警告后,却很快收了声,就着案几上的茶吃起了糕点。

    许贵嫔忽然开口询问:“殿下,可妾身怎么听闻,是沈家要让沈二小姐入宫为荣妃冲喜?”

    “陛下都说了是一见如故。”胡婕妤自然地接过她的话,“怎会是为荣妃冲喜的缘故?”

    眼波流转,语气轻快:“难道沈家误打误撞,成就了陛下和沈二小姐的缘分?”

    恪容华抿唇一笑,“万一是这样呢?”

    胡婕妤睨了她一眼,扬眉,“那不就是上天给陛下和沈二小姐赐下的缘分吗?”

    薛琅月敛住眼中的情绪,两只手攥在一起,脸色发白,“那沈二小姐的位分可定下来了?”

    “陛下已经定下来。”

    “沈二小姐册封嫔位,赐号昭,住处是昭阳宫的德馨阁。”皇后神色从容,玉如意稳稳地握在手中,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了薛琅月的身上,“昭阳宫离长乐宫远了些,倒是离贞妃你的衍庆宫近。”

    薛琅月怔了怔,半刻无声。

    皇后见她这失神的模样,声音放轻了些:“罢了,本宫瞧你脸色差的很。贞妃,你回去后可要好好养胎,皇嗣为重,切忌胡思乱想,若是身子不适,最近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又摆手对众人道:“好了,今日先都回去吧,等昭嫔正式入宫,本宫会办一个宴会,到时候再一起热闹热闹。”

    “是,妾身谨遵皇后旨意。”

    走出凤仪宫后,薛琅月便坐上步舆朝东面离去。

    明妃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身侧的婢女有些不解:“娘娘,荣妃的庶妹罢了,也不过册封了昭嫔,奴婢怎么瞧着贞妃很在意似的?”

    明妃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悠悠一叹:“昭嫔是荣妃的庶妹不假,可她却能让陛下说出一见如故的话,这可能才是贞妃在意的吧。”

    贞妃一颗心系在了帝王身上,有新晋嫔妃进宫,难免会有些患得患失。

    明妃对此感到困惑:帝王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到底是我不懂了。”

    很快,她就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转头问婢女:“长清,这个月唐家可有传消息来?”

    婢女望着她,欲言又止,“娘娘……”

    明妃忙问:“怎么了?唐家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是姜小姐要从北城来了。”

    明妃一阵惊喜,“表妹要来了?何时来?说起来,我已经好些年没见她了。”

    婢女垂首道:“可是,姜小姐是来参加今年八月嫔妃采选的。”

    “什么?”明妃吃了一惊,“表妹今年方才及笄罢?为何就要参加采选了?”

    婢女作出解释:“娘娘,姜小姐可是北城姜家的嫡出小姐,自然是在今年的采选名单之列。”

    明妃眼中有一瞬的茫然,口中低喃:“那岂不是说,表妹也有很大是机会进入后宫?”

    “是的,娘娘。”

    *

    陛下登基三年,后宫只有从前王府、太子府的旧人,突然册封了一个昭嫔,还是荣妃的妹妹,让众人感慨之余,更想窥探一下这位昭嫔的姿容。

    能让帝王一见如故,这是何等本事啊!

    沈媛熙气得将手中的那碗汤药砸在地上。

    “本宫怎么不知她有这等好本事!”

    绯袖给小宫女递了个眼色,让人将地上狼藉收拾干净,低语道:“娘娘,二小姐来了。”

    沈媛熙冷着脸,靠回软枕上,闭了闭眼,忍住满腔的怒意道:“让她进来。”

    沈听宜走进来时,殿内安静非常。

    “娘娘万安。”她走近沈媛熙,乖顺地跪在床榻边。

    沈媛熙捂着唇,视线悄悄打量着沈听宜,一边咳,一边说:“听说陛下要封你为昭嫔,听宜,你做的很好。”

    沈听宜身子一颤,匍匐在地上,卑微又无助,“娘娘,臣女不想入宫。”

    “昨日,陛下不知为何来到偏殿,将臣女……”她说着说着,泣涕涟涟,“还与臣女说什么一见如故的谎话哄骗臣女。”

    “臣女要那昭嫔的位分又能如何,若臣女没有得见陛下……七月份,臣女就是安平侯世子妃了。”

    “陛下他,他怎能强抢臣女?”

    沈听宜泪眼朦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媛熙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沈听宜竟真心不想入宫。

    见到了陛下的英姿,竟没有沉沦,还一心想着当世子妃。

    这到底是愚蠢还是什么?

    沈媛熙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听宜,你别哭了。”她缓了语气,“你……”

    正打算安抚安抚她的情绪,沈听宜忽然往后一倒,双眼紧闭。

    沈媛熙瞪大了眼睛,大声:“听宜——”

    绯袖赶忙将她扶起,探了探额头,道:“娘娘,二小姐头烫的厉害。”

    沈媛熙松了口气,“去请太医来。”

    莫名躁动的心,这时候才算是彻底安下来。

    ……

    长乐宫请太医本不值得瞩目,只是这个时候,众人都在盯着长乐宫的一举一动,所以很快,就有人发现请去的太医不是原先给荣妃诊脉的太医院左院判,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太医。

    众人顿时心思活络起来,猜测着那位即将入宫的昭嫔出了什么事。

    下了早朝的帝王,换下厚重的龙袍,换上一身暗红色常服。

    孟问槐一边为帝王系腰带,一边道:“陛下,长乐宫那边传来消息,沈二小姐昏倒了,太医说,是热病。”

    闻褚垂眼看着腰间的玉带,想起了昨夜的场景。

    他为沈听宜定下了位分与宫殿,观察过她的反应。原以为她那愿意入宫的话是迫不得已说出来的,却见她在听到册封的口谕后,脸上神情惊喜交加,但喜色占多。

    可她原先的表现,明明是惧怕他,也不想与他沾上关系的。

    为何忽然转变态度了呢?

    他捏着手腕,站在窗边沉思了许久。

    还没思索出结果,就听她在身后低弱地唤他:“陛下,臣女有些头晕……”

    他恍然想起那香炉里的催情香。

    催情催情,顾名思义。

    这香气闻久了,难免让人头晕目眩,最后神志不清。

    眼见着她两颊泛红,眼神涣散。

    他不假思索地走向她——

    一掌敲在她脖颈之后,将她劈晕了过去。

    而后,他将催情香灭了,又唤人叫了水,独自泡了许久。

    他都没事,她倒好,却病了。

    真是娇气极了。

    闻褚收回视线,淡淡道:“让章院使再去看看吧。”

    孟问槐手一滑,差点将腰带上的结打错。

    他抬眼瞧了一下,帝王面色仍是一贯的平静,似乎真的是随口一说。

    孟问槐垂首,迅速将腰带系好,“是,奴才这就让人去……”

    哪知帝王又改了主意,“罢了,太医既说是热病,想来也不严重,去告诉荣妃,让沈二小姐在长乐宫里再住段日子,等病好了再回沈府。”

    “奴才遵旨。”

    孟问槐走出殿,看着脚下层层的玉阶,竟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这位沈二小姐、即将入宫的昭嫔,将来说不定会比荣妃更加尊贵。

    ……

    沈听宜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了几个宫女的吵闹声。

    勉强撑着手臂起身,头还有些晕,偏偏脖颈后还隐隐传来酸痛的感觉。

    “嘶——”

    沈听宜摸了摸脖颈,眼前闪过闻褚抬起的手掌。

    她晃了晃脑袋,赶紧将那画面忘却。

    窗外的宫女还在嘀嘀咕咕,声音不大,沈听宜听得却挺清晰。

    “闲云姑姑昨夜死了,死在了衍庆宫。”

    “闲云姑姑是谁呀?”

    “嘘,小声点,闲云姑姑是淑妃的陪嫁婢女,淑妃薨逝后,闲云姑姑得了陛下封赏,成了司药局的司药……可她啊,昨儿却无缘无故死在了衍庆宫的后院。我可听说了,贞妃娘娘因此受了惊,有小月的征兆。”

    “这、闲云姑姑既是司药,怎会死在衍庆宫?”

    “我听嬷嬷们说过,淑妃与贞妃在王府时结过恩怨,而且,淑妃与荣妃还是手帕之交,保不齐,闲云姑姑的死与荣妃有关呢。”

    ……

    沈听宜揉着眼睛,正消化着两个宫女口中的话时,汝絮推门而入,“二小姐,您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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