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是承乐帝为豫亲王时的侧妃,与皇后、荣妃等人同一年进的王府。

    而明妃、贞妃则是在豫王册封太子后入府的。其中,明妃入府时,淑妃已逝,因此,她根本没见过淑妃。

    明妃愕然不已,甚至开始惊慌,“可、妾身也是听闲云说的,殿下,妾身并不知道淑妃的忌日。”

    在场见过淑妃的和没见过淑妃的,都沉默了。

    闲云作为淑妃的陪嫁婢女,不可能连主子的忌日都能忘了。

    那便是闲云撒谎了。

    嫔妃们开始猜测——

    胡婕妤率先起了头:“闲云提起淑妃的忌日,莫不是有别的原因?”

    恪容华疑惑道:“难道闲云是故意说给明妃娘娘听的?”

    许贵嫔掩唇一笑,“也可能是闲云做了坏事,正心虚呢,见到明妃娘娘,随口找的借口罢了。”

    众人议论纷纷时,明妃不安地看向皇后,“皇后殿下,莫不是当时闲云遇到了麻烦,说那句话是在向妾身求救?”

    皇后从明妃身上淡淡地收回视线,随意安抚一句:“明妃,你切莫多想。”

    又示意众人安静,“好了,除了明妃,最近可还有人见过闲云?”

    嫔妃们皆摇头。

    “皇后,可没说闲云不是自尽的。”

    沈媛熙捻了捻手指,靠在背椅上,懒洋洋地开口:“淑妃是如何去世的,皇后和妾身可是很清楚,说不准,闲云是想替她的主子报仇呢?”

    这,便提到了王府的旧事。

    沈媛熙的话如同一个石子掠过平静的水面,激荡起阵阵涟漪。

    皇后微微眯起双眼,语气罕见的严肃认真,“荣妃,当年的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淑妃是病逝,确与旁人无关。”

    沈媛熙却仰头看向皇后,声音清脆响亮:“皇后,淑妃出身将门,身子骨是一向不错的。妾身不信淑妃无缘无故地忽然病逝。”

    “妾身也从不觉得这是一场与旁人无关的意外,想来皇后您也不信吧。”

    “不是吗?”

    她一字一句地说出的话,抑扬顿挫,质疑着皇后,也挑战着皇后的权威。

    皇后眉目肃然,语气隐隐变得凌厉:“荣妃!本宫知道你一向与淑妃交好,但是事实和证据已经摆在那里……”

    “皇后!”

    沈媛熙大声打断皇后的话,一侧的嘴角抬起,似是讥笑:“证据?那些下人的口供算证据,怎么薛琅月的金钗不算证据呢?”

    话音落地,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皇后高坐上位,与下方的沈媛熙互相对视。

    视线交汇之处,似有火花溅落。

    一个是正位中宫、与帝王相敬如宾的皇后,一个是身份高贵、圣宠正浓的荣妃。

    地位低的、没有圣宠的她们一个都不敢得罪。

    明妃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荣妃,只感觉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排斥在外,她略显得迷茫无措,出声打破沉默:“荣妃,你的意思是,贞妃害死的淑妃吗?”

    屏住呼吸生怕殃及池鱼的嫔妃们身子一怔,齐齐猛地看向明妃。

    这话,真的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皇后绷直的身子微松,沈媛熙也转回了视线。

    瞥了眼明妃的神色,沈媛熙开口:“是啊,明妃觉得贞妃是这样的人吗?”

    明妃拧了拧细眉,道:“贞妃虽然平日里行事张狂了些,但瞧着不是能害人的,荣妃你也不像是喜欢无事生非、造谣之人。”

    她倒是真的思考了一番。

    沈听宜低着头,闻言手指一攥。

    听得沈媛熙“扑哧”一笑,“明妃,你倒是觉得谁都是好人。”

    明妃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沈媛熙,不知如何接话:“我……”

    因着明妃的这番话,殿内的气氛也逐渐缓和起来。

    沈媛熙敛起笑容,忽然转移了话题:“妾身听到了些闲言碎语,说妾身的妹妹不祥,与贞妃八字相克,不知皇后可听闻了?”

    方才的事她只字不提,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陛下金口玉言,妾身的妹妹已经是昭阳宫昭嫔了,等过几日便会正式进入后宫。这时候却传出这样的谣言,其心可诛。”

    “皇后统摄后宫,恐忘了一件事,那衍庆宫的宫女怎么死到长乐宫来了——这事,皇后还未给妾身和妹妹一个交待呢。”

    皇后也没再提关于淑妃的事,和颜悦色地对她道:“荣妃放心,本宫已经让人将嘴碎的宫人拖去内侍省和尚宫局了,这件事一定会给昭嫔和沈家一个交待的。至于书兰的死,已经有些眉目了,本宫也会给你和贞妃一个交待的。”

    沈媛熙压了压鬓角,勾唇一笑:“既是如此,妾身便再等等吧。”

    又看向殿内嫔妃,嫣然一笑,“本宫身子不好,陛下也说让本宫的妹妹入宫有为本宫冲喜的意思,若是因着这莫须有的谣言……那便是与本宫过不去。”

    这与那句打狗还得看主人的俗话倒是大同小异。

    无人敢说个“不”字,毕竟,现在能与荣妃正面交锋的只有贞妃一人而已。

    沈听宜存在感本来并不高,但来给凤仪宫的嫔妃们按照规矩至多也只能带一位宫女入殿。

    先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媛熙身上,这时候倒开始打量起沈听宜来。

    她们都眼熟荣妃身边的绯袖,显然,是猜出来了沈听宜的身份。

    然而沈听宜尚未入宫,册封圣旨也未下达,她还只是沈府的二小姐,没道理让她出来给众人见礼。因此,众人只暗暗打量便作罢了。

    闲云、书兰和荷花池溺毙宫女的死因都还在调查中,皇后叮嘱了沈媛熙几句注意身子的话,便让众人离开了。

    内殿

    安之将皇后的凤冠取下,见着镜子里的愁容,她微微一叹:“殿下,荣妃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皇后拔下一根金凤簪,垂眸道:“其实荣妃说的不错,本宫也不信淑妃的死是一场意外。只是陛下金口玉言,贞妃与此事无关。”

    安之不知该说什么,默默给她揉捏着脖子。

    皇后褪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搁到雕花的妆奁里,又将套在手指上的一个个护甲取下,朱唇轻启:“去净心堂。”

    安之一惊,净心堂是专门供后宫嫔妃拜佛的地方,自打新帝登基,后宫嫔妃便无人去过那儿。

    *

    沈听宜与沈媛熙刚回到长乐宫,便听到了皇后去净心堂的消息。

    沈媛熙嗤了声:“看来,是本宫说中了。”

    沈听宜坐在一旁,抓耳挠腮,“娘娘,淑妃是何人啊?”

    沈媛熙默了默,道:“本宫将她当作姐姐般的人。”

    “像臣女与娘娘这般吗?”沈听宜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清澈的眸子一眼能看到底。

    沈媛熙恍惚了下,道:“差不多吧。”

    沈听宜极力压住心中的不适,扬起一个笑,“那淑妃娘娘是如何……”

    “听宜。”沈媛熙的笑容很浅,“有些事,你日后便知道了。”

    沈听宜掩住困惑,“是。”

    绯袖轻声道:“闲云与娘娘有私交,贞妃若是除了闲云,也算是断了娘娘的人。”

    闲云作为司药,因着淑妃的关系,与长乐宫来往确实比旁人要多一些。

    绯袖继续猜测:“贞妃有孕在身,除了闲云后,再假装动了胎气,嫁祸给旁人,可不就全身而退了吗?”

    “闲云可能是猜测到贞妃的杀意,便告知了一名同是伺候过淑妃的宫女,并向明妃发出了求助。贞妃知道之后,便派人将那宫女推入了荷池溺死了。”

    绯袖的猜测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然而沈听宜却觉得此事尚有蹊跷。

    正因为贞妃有孕,她便不可能大胆到杀害一个无冤无仇的女官。

    况且,贞妃有了小月的征兆这事不能作假,拿皇嗣的性命来演一出戏,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还有,荷花池那里的宫女之死,一定另有深意。

    闲云与这名溺毙的宫女都与淑妃有关。

    贞妃既然与淑妃之死有疑,那她必然不会去引火上身……是不是有人想拿着淑妃作筏子,来达成什么目的呢?

    沈听宜看向了沈媛熙,心底划过一丝怀疑。

    她提前将书兰的死暴露出来,就是为了让沈媛熙自乱阵脚。

    因为她知道,书兰,从前就是被沈媛熙害死的,而目的,是要嫁祸贞妃。

    明明贞妃身上的嫌疑最重,然而现在闲云一死,她的嫌疑反而变轻了。

    只是,荷花池的宫女又为何偏偏在闲云死后被明妃发现呢?

    闲云若是沈媛熙害死的,目的也是想嫁祸贞妃,并吓贞妃小月呢?这似乎可以说得通的。

    但闲云,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沈媛熙会害了她吗?

    ……

    沈听宜陪着沈媛熙坐了一会,便有消息传来:陛下让人将闲云的尸首送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原是本朝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承乐帝登基后,又增设了一个新的职能,并面向各州郡招收了不少男女仵作,专门查验皇宫中女官、宫女、太监等的死因。

    宗人府办事效率极高,因而不出一个下午,闲云和莲花池宫女的死因就被查出来了——

    闲云是吞金而死,被剖身后,体内发现了两支金簪,分别是玉兰和杜鹃的花样。

    莲花池的宫女名唤晚霞,是被人掐晕后再丢到水中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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