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以为燕浔完全对自己放下戒心,林清霜却听到他道:“你们青族都能娶凡人为妻了?”

    原来他看破自己半人半仙的身份了,林清霜道:“您眼光真厉害,我爹与我娘私自相恋,触犯玉虚天条,都被贬为凡人,但是玉虚老祖宗看我可怜,就把我收在他眼皮子底下养着,我天生半人半仙,带着怪病,玉虚青家祖宗替我算过,说我恐怕活不过凡人二十五岁,如今我已经十五岁,也不过余下在世十年光景,但凡生灵,俱有求生之本能,所以,我来昆吾求取仙药,来治病的。”

    燕浔抬眼看了她几下,沉默不言,林清霜见他不信,忙道:“我爹天生带有不足,仙族女子也其实瞧不上他,他娶个凡人也很是无奈,但是青家祖宗看我们可怜,惩罚什么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关键她娘虽是玉虚凡人,但他爹不属于玉虚仙族。

    燕浔一语惊人:“你爹也先天不足,所以你的病是祖传的?”

    林清霜摸不准眼前这家伙的心思,他到底是不信还是信了?她的话其实也不是全然假话,除了玉虚青族的身份,其他都是真的,她小心回答道:“也不是吧,毕竟青家祖宗是玉虚界灵,其他青家人也都好好的。”

    燕浔又道:“你的病连青家祖宗都没有办法?让你来昆吾寻药,可见,确实是棘手的问题,但若是青家祖宗都没有办法的病,我们昆吾的药——那些珍贵的,奇花异草都是在长老手里,明了了说,恐怕就得是昆吾长老手里的药才对你的病有帮助了。”

    哈?林清霜对无法接话有些苦恼,看在燕浔眼中,也以为她是对从昆吾长老手中拿药感到束手无策的缘故,他好心劝着:“能有十年活路,你还是回家去吧,该吃吃该喝喝,宽心过好这十年。若是上昆吾长老那里,一不小心,小命一下子就没了。”

    林清霜想了想,道:“你这话说的,你们昆吾长老怎么好像这么不讲道理,若是求药不成,我回去便是,难道还要杀了我吗?我若是死在昆吾,青家祖宗可能会向你昆吾要人。”

    燕浔冷笑鄙夷道:“便是你死在昆吾,且又知晓是长老杀的,你们玉虚青族难道还要为了你和昆吾打个仗不成?你擅入昆吾,昆吾又妖兽众多,即便死了,你也没有什么冤屈。”

    上上下下用眼神打探了林清霜一番,燕浔神色未变,更是道:“即使你是青族嫡系血脉中的天才,青族未来栋梁,死在昆吾,就是你祖宗疼惜,也全无办法。你来了,还没看透这一点,所以我才说不如早些回去呢。”

    林清霜不敢再多说什么,这就是赤裸裸的事实。

    她小心问:“那你们昆吾长老有没有什么可以套近乎的地方?”

    燕浔这回懒得搭理她,只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还有我自己的事,你可以离开了。”

    林清霜很是郁闷,这时,刚才的山崖峭壁上立着一个人影,燕浔抬眼去看,对方拱手笑道:“玉虚帝君灵微,见过昆吾界灵。”

    燕浔没有回礼,只是闻言皱眉想着:这人是玉虚界帝君修为?有他护着,怪不得这丫头敢来昆吾。

    对方行礼之后飞下峭壁,燕浔这才道:“你不必对我行礼,界灵在我们昆吾算不得什么,比不上你们玉虚界灵的地位。”

    听闻界灵二字,林清霜惊喜着:“你原来是界灵啊,这么说……”

    燕浔冷笑道:“要是想打我的主意?我便劝你们死心吧,我区区万年界灵,而帝君修为皆是数十万年的修行,我的修为远见皆是不如你身旁这位玉虚灵微帝君。我也人微言轻,虽是顶着界灵的身份,但昆吾确实没有我说得上话的地方。你们玉虚界灵年岁不知千万,他也没有办法的事情,找我有什么用。昆吾界也是历经数千万年,我这界灵,才区区万年。”

    林清霜也是满心好奇,昆吾界数千万年,怎么界灵才区区一万多岁,这可算得上什么界灵?

    但是灵微帝君也应该没有认错人的道理。

    再说在昆吾界地盘,抱上昆吾界灵的大腿,有总比没有得好,林清霜笑道:“你谦虚过人,年纪轻轻,又有一身的好修为,还是界灵,不必妄自菲薄,我们初来乍到,你便说说你的界灵身份是怎么来的吧,还有,让我们见识见识你们昆吾的风土情状呗。大家顺便交个朋友也挺好的,有一句怎么说来着,相遇即是有缘。”

    灵微帝君见林清霜的时候,总是她祖母说话,她沉默站在一边,看上去性格乖巧,如今倒是凡间江湖市井的话信手拈来,让灵微帝君稍微有些惊讶。

    林清霜本来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是求生本能驱策,形势所逼。

    灵微帝君在一旁道:“我等生灵,身微言轻,界灵庇护一界,虽然阁下只有一万多岁,但是身份地位在一界之内却是无人能及,昆吾浩荡,地广物博,妖兽异草不计其数,还望阁下垂怜这位可怜之人。”

    燕浔对着这位灵微帝君——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对方客套话又说的如此高看于他,他收起对林清霜万般嫌弃的眼神,说道:“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难道来时没有打探过我在昆吾的处境?”

    燕浔觉得今日说了太多话,都是显示他自己在昆吾不如人意的生活,对着陌生他界来人,未免有失了自己平日冷漠少言的“身份”,他觉得自己还是回去找个地方混吃等死的好,便道:“言尽于此,无能为力……噢,爱莫能助,告辞。”

    说完,便化作一团火冲天而去,林清霜看着那团火离开的方向,想要追过去,灵微却没有动,以林清霜自己的实力,她追不上,她看着灵微帝君,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不知道追还是不追,问道:“帝君,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灵微帝君叹了一口气:“再缓缓,让我理一理思绪。”灵微帝君有些想不明白,眼前这位若不是他看出是凤凰本体,额间一抹昆仑界印,神情气质不像是普通妖兽般戾气嗜杀,他都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一万年年纪的大妖,这个昆吾界灵的实力,不像啊,普通妖兽修习一万年的修为都要强过这只界灵了,堂堂昆吾界灵,凤凰大妖之体,修行万年,怎么只有这些修为?

    灵微神识查探过四周,他确认眼下昆吾没有什么特别异象,界内目前没有动荡衰败,这昆吾界灵怎么修为如此?而且听说,这界灵还是昆吾界大长老的大弟子。

    凤凰之体,昆吾唯一凤凰血脉,在昆吾界天赋若认第二,谁敢认第一?这修行一等一的天资,怎么这样?昆吾界生灵应当都是奉界灵为尊,因为界灵若死,昆吾界重则毁灭,轻则冰封连绵,灾害不绝。

    灵微想着,自古以来,界灵的存在,都是极少,三千世界,大小不一,玉虚,昆吾,乾清三者为大界,乾清目前还尚未有界灵,只有玉虚界灵强大庇护玉虚,昆吾界万年前同乾清一样,也并无界灵。

    灵微思索再三,没有头绪,还是觉得先跟随着这个昆吾界灵看看情况再说。林清霜被灵微帝君要求跟在身边,他要带她去找昆吾界灵。

    灵微帝君驾云带着林清霜上了崖顶,崖顶视野开阔,所见群山延绵,间或碧湖绕山,云霞蒸蔚,无限风光。

    小时候,林清霜便随着家人踏遍乾清山河,为寻求生机和不世药草。有一些早晨,她在云舟舱内醒来,看见父亲,母亲和祖母围坐在船舱外甲板上的身影。

    她简单穿着后爬起来,出了船舱,便能看见一些不一样的山川瑰丽景象,云舟半浮在空中,四周所见,青山苍碧,水流潺缓,远处旭日初生,天光刚起。

    她沿着船栏杆回头,天光映射在她父母亲人的眼中,他们含着笑意,唤着她洗漱吃早点。

    年少无忧岁月,她不知道别离,如今,父亲不在,祖母和母亲一段时间常常以泪洗面,她心中也不复过往那般活泼开朗,随着父亲的死也蒙上一层阴翳。

    这是她林清霜一生中,所遇见长久陪伴的人第一次离去,但林家的噩梦,林家的悲欢离合,却也不是第一次。

    她年幼时从未见过的祖父以及她有时候能够见到的忧郁的太祖母,就让她隐隐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奈。

    从前,她不知道祖父的一切,也不懂太祖母的生活,太祖母深入简出,也很少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偶尔的佳节欢聚,才能够得见。

    在林氏家族中,太祖母和太太祖母她们其实都是仙族,但是她们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后,有些仙根尽毁,有些修为倒退,最终像是凡人一样历经生老病死。

    人生之苦,不但是有自己的身体的病痛苦楚,也有亲人难以长久相伴,被逼分离,生死相隔的巨大无奈。

    因为那些相伴,相互牵扶,爱过笑过的时光珍贵,所以不愿分离,不愿再也见不到彼此,林清霜明白这种痛苦,父亲的离开,林清霜心中痛苦害怕,但是她接下来,也要离开母亲和祖母。

    林家的诅咒,一直延伸到了她身上。如果注定她要离开,她更隐隐地想过,她这辈子不想要再嫁人生子了,不愿意多连累一个人进入到这个死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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