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非议并未消失,等了片刻,西岚领着山意秋去隔壁空房歇息,自己一人又折了回去。

    待山意秋再回屋,西岚一人身姿挺拔地站着。

    而在西岚脚下,却跪着南歌和另一个侍女,两人一脸难堪,她们脸上是还未消去的红色掌印,见着山意秋,不情不愿给她磕头。

    脑袋磕地后,传来了闷闷的一声“咚”,她们在山意秋面前一直微微扬起的头颅,终于垂了下去。

    迟迟等不到回应,两人又接连磕了几下,一次比一次用力,山意秋甚至觉着脚下的地砖在微微震动。

    她们一声声的“奴婢错了”充斥了整间屋子。

    山意秋不知所措,望向西岚,西岚却用眼神授意她受下这大礼。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摸上去滚烫的茶盏也冷了下去,西岚终于点头,示意山意秋开口让她们起来。

    “你...你们起来吧。”

    二人闻言爬起来,不敢多言,不再趾高气昂。

    西岚漫不经心地用目光扫过她们额间的大团血渍,摆了摆手,“南歌,东清,下去吧。”

    见状,山意秋才慢慢挪到了西岚身边。

    她自以为悄悄地抬头瞧了几眼西岚,见她面颊白皙,并无红印,再往下看,西岚垂下的手掌也一片白净。

    极好,岚姐姐并未受伤。

    她这才敢问出声:“岚姐姐,你打她们了吗?”

    西岚弯腰仔细整理着山意秋有些凌乱的衣衫,迎上她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温和地说:“并未,是她们知错了,自己掌掴的。”

    山意秋想起两人离开时眼底藏不住的愤愤不平,自见西岚后,第一次对她的话语产生了迷惑与怀疑。

    她抿了抿唇,在西岚温柔的视线里忍不住问出口:“她们真的知错了吗?”

    闻言,西岚诧异于山意秋察言观色的能力,但还是认真回话:“大抵没有吧,但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小姐不必忧心,奴婢一人便能解决。”

    连五岁幼童都能把两人那些个心眼瞧得明明白白,这两人日后还能做成什么来呢?她们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山意秋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热感,温顺地点点头,“好。”

    但在夜间的梦里,李老师教完课后,清风从窗外流进来,柔柔地拨弄着山意秋心弦。

    山意秋拦住李老师即将迈出去的脚步,将困扰了她一天的问题诉之于口:“李老师,若有人并未知错,为何会跪地认错?”

    这些人性情感问题,鲜有人在系统里问出来,但系统制作者并未忽略。

    这些虚拟的老师形象都曾是存在过的生命,像幼儿启蒙老师的心理情感设定,一大部分复制了形象所有者的思维,另一小部分则参考了专家意见。

    若系统使用者是星际小孩,他们并不会认为这样的“李老师”是个真实的生命。

    而对星际技术一窍不通的山意秋来说,李老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个能回答她一切问题的长者。

    比起她的爹娘而言,李老师更耐心、博学,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不知。

    李老师蹲了下去,轻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摇着头感叹:“人啊,是种很复杂的生物。如果有人不知错又认错,有些时候是害怕另一方的权威,因为他本身处在了下位者的地位,必须屈服于上位者。”

    山意秋平视着李老师,她深邃的眼眸像是一片汪洋,让人难以看清她眼底的故事。

    “星际时代也有上、下位者吗?可小七和我说过,星际时代人人都是平等的。”

    “这是法律上规定的人人平等,星际时代里,你不向别人认错,如果对方遵法,他并不能直接威胁到你的生命,但人不只是想要活着。”

    “只要有智慧生命的地方,就会有阶级、地位和权利。当一个人更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些什么的时候,他就会认错。比如有些小孩子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害怕父母伤心或者生气,小孩子也许就会认下这个错。”

    柔软的阳光洒在李老师身上,她发丝上缀满了金光,随风摇曳,柔情似水,而她的身后却是一片阴影。

    “意秋,当一些事情没有明确的对错时,你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说完,李老师就起身了,朝山意秋摆了摆手,终于走向门外,她的身影从视野里渐渐淡去。

    而这时小七叼着竹子跃入门内,脸颊上的肉也随着它的蹦跶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它盯着没缓过神来的山意秋啧了几声:“秋秋,你们人类好复杂啊。”

    山意秋不理会小七的打趣,只咬着笔杆,眸子亮晶晶的,她难得坚定地说着:“我日后会成为像李老师那样厉害的人!”

    李老师她见过最厉害的人了,她总能轻松地面对让自己棘手不已的事情。

    若能成为李老师,自己便不算弱了吧?

    一旁的小七想起“李老师”的原型李舜华后,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它疯狂摇着脑袋,头顶的几缕绒毛也跟着四处乱飞,它极力劝阻:“秋秋你还是别了,换个人做目标呢?”

    李舜华其人,在幼儿启蒙教育上确实十分出色,但她本人其实有精神分裂症,她分出了几十种人格,除了“李老师”和主人格“李舜华”外,其他人格都颇具杀伤力,作恶多端、危害极大。

    后来经多方治疗研究,李舜华的其他人格都被消灭了,包括“李老师”,而系统制作者的祖辈就是治疗她的专家。

    但在他发现了“李老师”这一教育人格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消灭人格前,复制了“李老师”的思维方式和李舜华的外在形象,同时将数据保存下来。

    很多年后,系统制作者力排众议,将“李老师”的数据投放到了系统里。

    山意秋不知实情,并不认为小七的劝阻是因为觉得李老师不好,故而只长叹了一口气:“也是,我难以企及。”

    小七想了想还是选择保持沉默,秋秋现在这样不过是小孩子对长者的迷恋罢了,她在能力上像李老师其实也不错。

    第二日晨光微熹时,露珠尚且圆润丰盈,山意秋一行人就拜别了乔霖之,坐上马车向京城驶去。

    乔霖之派了几十人护送宿子年,领队将领便是林奇。考虑紧急赶路,仪仗并不大,一辆马车坐着宿子年、山意秋和一旁服侍的西岚,另一辆马车则放了物资。

    宿子年恹恹地倚着车厢,百无聊赖地读着乔霖之赠与的一摞书籍。

    山意秋见他倒着捧书,书页却能一页页哗啦啦地翻过,欲言又止。

    宿子年感受着她移不开的视线,坐直身体,脑袋从书后显了出来,迷糊的眼神一离开书本就逐渐清醒过来,“意秋,无聊了?”

    山意秋伸出手指点点封面,怯生生地说:“哥哥,你书反了...”

    宿子年毫不在意,随手将书正了过来,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闲闲地晃了晃书说:“哦,我晓得,无事。”

    没多久,他再次坐直,直接合上了书,惊道:“哦?你识字了?”

    若她不识字,如何看出书反了?

    如今景朝文治衰退,武学也不显,成年的平民男子都没几人识字,更遑论女童了。

    山意秋点点头,“我认识一些。”

    宿子年欣喜若狂,连忙找了几本最厚的书塞进她的怀里。

    “你快看吧,读书好啊,你好好读,没读透千万别还给我...”

    西岚留了一本书在山意秋那,剩下的书则好好收于一旁。

    虽是宿子年随意塞的书,但毕竟是他师傅容鸢推荐的书目,本本皆是对蒙童来说受益匪浅的书。

    又因这些书曾是乔霖之为其子启蒙时所用,字里行间批注不少,自学读懂一二也不是难事。

    纵然一路颠簸,山意秋读得却很是畅快,而宿子年脸上盖着书本沉沉睡去。

    突然间,马车急停,宿子年被书砸醒翻身就出了马车,山意秋也惊得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此时马车已行至北凉和襄樊城的交界处,暮色四合间,他们本意赶着时间进襄樊城过夜,不想却被一群人拦下。

    车外围了一圈灾民,约摸二十来人,比起他们在天垂城逃亡时所见的难民,看上去更为可怜。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见不到一块好的布料,嶙峋的瘦骨与身上的布条一起游荡在猎猎罡风里,仿佛下一刻就要飘散天涯。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神,天垂城的难民眼里已然了无生机,而此时的难民的眼睛似饿狼之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马车,像是要在片刻间撕碎眼前的猎物,痛饮其血才能活下去一样。

    西岚想拉起车帘,再次捂住山意秋的眼,却被她拦下。

    山意秋摇摇头,又拉开车帘,“岚姐姐,我想看。”

    李老师曾说,睁眼才能看见世界,遮眼只能看见黑暗。

    她想看世界。

    车外的士兵如临大敌,严阵以待,林奇持剑在前,外放杀气,大声呵斥:“尔等速速退下,我便不追究!”

    难民们没有退去,其中为首者反而振臂一呼,“大家伙干了这票就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又沙哑又难听,像含了一口血一样,却激得一群人在刀光剑影里战意激昂。

    他们粗糙的脚底血肉模糊,就这样一步步踏着血脚印向前,渐渐包围住马车。

    宿子年见状,捎上弓箭,顺着车厢爬到马车顶,眯着眼睛对准为首者,熟练地挽弓射箭,银色的箭矢似星子划破空气。

    “嗖”地一声,为首男子应声倒地,鲜血顺着身下汇聚成血泊。

    后来者没有畏惧,没有逃走,弯腰捡起了倒地男子那把沾着血的生锈砍刀,就这样迎上了士兵的利剑。

    山意秋被吓得流出泪水,她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却始终不肯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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