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雾蒙蒙的,明明还未到傍晚,天却已阴了下来。飘飘洒洒的雨滴落下,浸湿了地面,将要洗净一切肮脏不洁之物。

    伏黑甚尔歪了歪头,嘴角疤痕扯动,

    他似笑非笑的向下望去,只看见那熟悉的方向点起三片红光,连绵不绝。

    那是连雨也浇不灭的火焰在燃烧。

    从现在开始,御三家,就要名不副实了。

    伏黑甚尔在心里吹了个口哨,心情非常愉快。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是很久以前就开始期望的场景,但,至少此刻,在他心里,却没那么重要了。

    甚至还有点索然无味。

    啧,或许是有了老婆儿子的缘故?

    想着家里那两位,伏黑甚尔不紧不慢的挑了挑眉,抓了抓头发。

    很快,随着火势的蔓延,雨也下大了起来,伏黑甚尔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最后看了一眼那三处明亮的火焰,才懒散的收回视线,转身打算离开。

    但,他可不是被白请过来看戏的。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最前方那位打着黑伞,一直悠哉的坐在地上喝汽水的女人却蓦地开口了。

    “两岁的婴儿身体还很脆弱,我劝你最好打一下伞。”

    规劝的话语让伏黑甚尔顿住了脚步,他眨了下眼,伸手抢过一旁某个面色憔悴复杂的男人手里的伞,不打算再听下去,随即就要大步离开。

    可女人还没说完。

    “不仅让自己的妻子担忧,还要让对方照顾自己……”

    “这不是什么好男人啊!说不定会被扔掉的。”

    话音落下,女人随手扔掉空瘪的易拉罐,起身回首。

    黑色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与雨滴飞舞,在风中划过一丝优美的弧度。

    罩在上方的黑伞抬起,露出了一双与常人颜色迥异的双眸。

    一金一碧——和她脚下,正用爪子漫不经心把玩着空心玻璃球,慵懒看过来的黑猫一模一样。

    伏黑甚尔盯着那只似曾相识的绿眸头痛了一秒。

    他早该知道,这女人叫他过来就没好事!

    不,应该说和禅院家扯上,就没好事!

    他舔了舔唇角,悻悻的转过身,“说吧,要让我干嘛?对了,现在这一单,可是另外的价钱。”

    相处久了,伏黑甚尔也知道这女人的性子,无利不起早,万事随其心。

    与其和她啰嗦半天,还不如直接一点。

    你好我好,大家好。

    听到伏黑甚尔的话,飞鸟微微一笑,拇指弯起,指了指身后,“成为禅院家家主,继承一下禅院家的财产。”

    她勾唇,带着点挑衅的看着一脸懵逼的男人,“这一票,干吗?”

    伏黑甚尔咋舌,没忍住搓了下手,这可真是个大手笔啊。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还会想答应一下,气气那些老不死的。

    可现在他一个家庭主夫,禅院家可不配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不等伏黑甚尔拒绝,飞鸟就继续下了一个钩子。

    “看见玻璃球里的大脑了吗,”飞鸟指了指脚下猫爪子里,身处于翻滚的玻璃球中的羂索脑子,“他叫羂索,不怎么出名。”

    “但他还有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加-茂-宪-伦。”

    飞鸟拖长了尾音,紧紧盯着伏黑甚尔,“他可是盯上小惠了呢。”

    哈?

    伏黑甚尔咧了咧嘴,掌心发出咔嚓声,那是可怜的雨伞把在哀鸣。

    伏黑甚尔知道,飞鸟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人。

    联想起加茂宪伦的名字,惠能被看上的也就那么一样东西了。

    心思流转,他冷冷的扫了眼旁边失魂落魄的男人,直接冷笑出声。

    “怪不得这么个脸色,原来是老祖宗都出来了。”

    “不过,那臭小子竟然都被人盯上了,咒术界果然就是个垃圾场啊。”

    伏黑甚尔讽刺了一句,掌心短刃转动,神情晦暗不明。

    “怎么不动手。”你不来我就来了。

    “因为故事的高潮还未来临,让他就这么死在曙光降临前夕太可惜了,”飞鸟耸了耸肩,“让反派亲眼见证他的后手一点点被毁不是更有意思吗?”

    听到这句话的羂索在玻璃球里的不明液体中抗议似的吐了几个泡泡,就再次被猫爪无情的一抽玻璃球,晕了过去。

    “你这家伙,可真是恶趣味啊。”伏黑甚尔意味不明的说道。

    也不知道到底谁看上去更像是反派。

    他又瞥了几眼羂索,这玩意儿到底惹到这女人什么了,让对方怎么狠。

    等等,如果他真的是加茂宪伦的话,难不成……

    啧,还真是恶心啊,和他比起来禅院家都不算垃圾了。

    思考半晌,伏黑甚尔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我考虑一下。”

    飞鸟到是并不太在乎,选伏黑甚尔也只是这家伙比较强,又有软肋,容易控制。

    实在不行,就再培养一个呗。

    倏地,振动声响起,飞鸟悠然打开手机,伏黑甚尔就听见另一边传来的,嚣张到爆的让人厌恶的声音。

    “什么嘛,这就是那个诅咒之王的追随者,这也太弱了吧!”

    “喂,禅院家的,你把老子引过来,就是为了对付这种货色?”

    五条家那位出名的神子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伏黑甚尔觉得这小子真是有够找死的,其他人有些发青的脸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飞鸟却面上连半丝波动都没有。

    或者说,她并不在意。

    甚至于,飞鸟有些想笑,该说不愧是六眼吗,从某方面来说,还蛮正确的。

    但,怎么也得回敬一番啊,瞥了眼脚下无所事事舔毛的黑猫,飞鸟指尖敲了敲雨伞把手,毕竟那家伙一点都不喜欢禅院家的。

    “说是这种货色,如果没有旁边那几位,你也没那么快找到里梅吧。你这样子,也算不上什么最强吧?”

    “喂喂,你在小瞧老子吗!老子就是最强的!”

    “六眼、无下限,这两个组合起来确实是一手好牌,未来的最强非你莫属,”飞鸟瞟了眼一旁兴致勃勃的伏黑甚尔,不紧不慢道:“可我这里,至少还有两个现在比你强的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天与咒缚伏黑甚尔,你见过的吧?”

    莫名其妙被波及的伏黑甚尔:???靠,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被这么一激,那边的五条悟反而冷静下来,“嘁,见过又怎么样,你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老子去高专上学。”

    拜托,想让老子按你的路走,就好歹土下座,恭恭敬敬的摆出个态度来啊!!!

    “我以为你在这种时候出去,漠视五条家的毁灭,就已经算是同意夜蛾学长的请求,愿意去高专了。”飞鸟淡定的说道。

    五条悟不置可否,“毁灭?这还算不上吧!你和你的同伴还需要咒术师给你们打杂呢,总之,没全杀死就好喽。”

    飞鸟:“你倒是信任我。”

    “这和信任无关,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杀他们的吧。况且,这其实就是你们之间的事儿,和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老子才懒得管五条家那些快要如土的老爷子。”

    说到这儿,五条悟顿了顿,“……对了,别忘了告诉那两个人,做好被老子揍一顿的准备吧!”

    说完,五条悟就挂了电话。

    飞鸟看着挂掉的手机哑然失笑,这位神子还真是有意思啊。

    而一直沉默的伏黑甚尔也终于发难了,他不耐的扬起眉毛,“我好像没说过要去高专吧?”

    “喂,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可不是你的棋子啊!”他冷笑出声。

    两人对视着,飞鸟尚且没有什么反应,黑猫却像应激了一般,表现得无比激动。

    她浑身毛发炸起,在阴暗的天光下隐隐发着暗红色的火焰,修长有力的四肢撑起,长长的尾巴在身后静止不动。

    如果忽略那双瑰丽恐怖的竖瞳,很容易让人认为这是一件仿真的艺术雕像。

    空气凝滞起来,像是有什么黏着又可怕的东西充斥在了这里。有什么恶劣的、恐怖的、狰狞的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撕碎面前有威胁的一切。

    伏黑甚尔握紧了手里的短刃。

    飞鸟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她自然而然的俯身,熟练的抱起黑猫,温柔的挠着她的脑袋,低声安慰着。

    在这期间没人说话,但慢慢的空气中那种一触即发的气氛消散了。

    伏黑甚尔脸色阴沉,无视身后扎来的带着几分惊恐与埋怨,或许还有点愤怒的眼神,“哪天打一架吧。”

    “行啊,”飞鸟微垂着眼,手指一点点拂过下方没有半丝温度和起伏的皮毛,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补充道:“对了,这事儿是伏黑答应的,她问我禅院家的事儿了。”

    真是,麻烦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能有什么阴影?

    伏黑甚尔扯了下嘴角,心情却奇异的好了很多,连刚刚觉得不顺眼的一人一猫也顺眼多了。

    见飞鸟已经停下动作,他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摆了摆手,“我联系谁?”

    “夜蛾正道,东京咒术高专的老师,是一个不错的人,很喜欢小孩子。”

    听到最后一句,伏黑甚尔忍不住嗤笑一声,“你倒是都安排好了。”

    “东方的大锅有一句谚语,既然想让马儿跑,就不能不让他吃草,”飞鸟抬起头,神色淡淡的,“我想,人和马也没什么两样。”

    伏黑甚尔心情好,也不计较她骂人了,直接走了。

    啊,忘记告诉他,他还有个同僚来着。

    不过这也不太重要吧,她可是说了有两个的,真出了差错,到时候倒霉的也不是她。

    飞鸟缓缓吐出口气,放下猫,看向暴露在雨里,失魂落魄的男人。

    “怎么,知道加茂家这么烂,很难过吗?”

    男人疲惫的低下头,声音很沙哑,“大人言重了,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甚至还有种闸刀总算落下的踏实感,他禁不住苦笑。

    飞鸟:“死里逃生之后再也见过乐队的朋友了吧?去见见吧,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飞鸟歪着头,声音很平静,“他会很开心的。”

    听出了飞鸟言下之意,男人的脸色更苍白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再次无力的低下了头,“我会去找乐岩寺的。”

    飞鸟眨了眨眼,“你明白就最好了,另外不止你一个人,还有西宫,也会一起去。”

    可要做好准备啊,西宫可不像她脾气这么好。

    男人紧握着的手一颤,缓缓弯下腰,“属下明白了。京都高校,会变成它该有的模样。”

    飞鸟面带笑意,看着男人苍老不少的背影,不紧不慢的吩咐着,陆陆续续的,其他人都走了。

    此刻,这里只有一猫一人 。

    不,还有一个玻璃球。

    飞鸟紧了紧手指,低头看向羂索,“里梅没了,他手里的手指也都收回来了,心情怎么样?”

    黑猫似乎感觉到了宿主的心情,适时抽了一爪子,让正在疯狂转圈中的玻璃球停了下了。

    而羂索在溶液里打了几个旋,吐出了许多泡泡,这才缓缓掉了下来,等他好不容易才正过了脑子,声音也有些不稳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脑子上张开的嘴问道。

    “如果是要毁灭咒术界,那你已经做到了。”羂索直勾勾的盯着飞鸟,眼神中满是探寻。

    这个人,还有她的同伴,简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如果说是咒术界的新人,怎么会那么了解那些隐秘。

    如果不是………

    那就更不可能了。

    羂索宁愿飞鸟是苦心孤诣暗藏在咒术界深处,为扳倒咒术界谋划多年,也不相信是几个无名小卒破坏了他呕心沥血的计划。

    但,很可惜,他想的和事实一点都不相关。

    飞鸟挑眉,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真是的……

    过了十年,罪魁祸首竟然不记得自己犯的罪了。

    这是什么三流小说的狗血剧情?

    啊如果这时候,反派再冒出一个正义且友善的儿子男主,那就更像三流小说了。

    关键是,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人……

    飞鸟忍不住,仰起头,捂眼低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在风中回荡,在这寂静无人的雨夜里放肆而又诡异。

    羂索突然觉得很危险。

    那是一种和之前和他的生命受到威胁的危险明显不同的,更让他无法忍受的东西。

    飞鸟不知道羂索心里想了这么多。

    她只是颓废的、放松的笑了许久,直到黑猫不耐烦似的甩了她一尾巴,她才停了下来。

    “没关系,无论你记不记得,你的计划、你的后手,都会被我毁掉的。”飞鸟擦掉眼尾的泪花,声音很轻,像是草丛中的蒲公英的飞絮,一吹就散。

    但,羂索不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该不会真的……

    等等,说不定她在诈他,至少有些她不会知道的。

    羂索脑中卷起剧烈混乱的风暴,而飞鸟却打开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没等多久,对面接起。

    出现在羂索眼前的,并不是任何一个想象之中的面容,正相反,是一个他前不久才刚刚见过的人。

    竟然发现到了这里,不,也可能只是根据踪迹判断的……

    但,飞鸟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试图把咒灵受肉到普通人身上,你确实很厉害。”

    飞鸟揉了揉半掩在黑发后的绿眸,声音低沉起来,“但是,在某些术式特别的人看来,这什么也不算。”

    羂索这时候安慰不了自己了,随着飞鸟声音的响起,视频对面,那个被自己做手脚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哪怕通过手机看不到咒力的流动,羂索也清楚,那个男人身体上的咒灵已经不见了。

    羂索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术式能造成这种结果!

    但,他注定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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