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瞬拉着陈辰开始进行传送，由于最终地点很明确，伊瞬眼睛都没眨，转眼间就已经带陈辰瞬移三次，两人眼前的景物一通变换，已经来到涅盘城北面。
在绝对的黑暗中，所有信号都无法接收，卫星定位、通讯网络统统失效，人类的可视范围只有不足百米，再往外就是无边无际的暗。
等不到恐惧的尽头，人就身处于绝望的地狱。
在接连五次瞬移过后，陈辰转身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伊瞬，“陈经意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我也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这条路凶险万分。可能我们能成功，也可能努力到最后还是失败。而不管是否成功，可能等着我们两人的结局都只有一个。如果你不想，现在选那条路，还来得及。”陈辰露出手腕上的光表。
其实在黑暗领域的覆盖中，所有信号都被隔绝，这枚光表已经没用了。
但陈辰依旧可以实现当初她威胁机械生命时说过的话，她可以无限进行岩系暴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击穿启元星的核心，届时只要存放反物质的装置被破坏，反物质泄露，自然会连带着同样由正物质组成的暗主一起湮灭。
伊瞬急促地喘息着，黑夜中，一双杏眼仿佛煽动这明亮的光，“姐姐愿意抛下一切跟我走吗？”
“否则我为什么要单独对你提出这第二种选择呢？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开工了。”陈辰故作轻松地说道。
伊瞬定定地看着陈辰片刻，突然灿烂一笑，摇头。
“我本来是一片片支离破碎的碎片，是姐姐把我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这个世界不论变成怎样都对我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只有姐姐。姐姐愿意为了成全我抛弃心中的大义，那我也愿意为了姐姐放弃任何执念。”
伊瞬伸出小巧的手，“如果拯救这个世界是姐姐的愿望，那陪姐姐一起走到时空的尽头就是我的愿望。”
陈辰眼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回握住伊瞬。
两人交握的瞬间，伊瞬的眼眸中燃烧起漂亮的蓝紫色火焰，浑身迸发出绚烂的幽蓝光芒，黑袍下的肌肤寸寸皲裂，强盛的光透过黑袍一缕缕投射向黑暗之中。
两人在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消失不见。
*
在陈辰与伊瞬离开后，蓝启与星穹大部队开始迅速回撤。
他们离涅盘城只有二十公里远，在不计消耗地花费外甲燃料的情况下全军保持高速移动，只用了几分钟就抵达涅盘城。
由于队伍中有很多火系异能者维持照明，黑暗领域对大部队的侵蚀很有限，信号依然能在他们之间微弱传输。
可即使是这样，短短几分钟的距离，还是让他们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战士。
损失的所有人都是无声无息地就被黑暗吞噬了，发不出一声叫喊，看不到一点存在或是消失过的痕迹。
叶然看着星穹战士列表里一大片已经变成灰色的死亡名单，心如刀绞。
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全都没了。
队友大片大片地消失，可偏偏她们就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更不知道如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黯淡下去。
“叶……叶然姐……你快看！”梁秀的声音颤抖着从队伍频道中传来。
叶然飞跃闸门，向下方看。
只见被她的火光照亮之处，只剩下一片废墟。
看不见一个活人，甚至也看不到一具尸体，就连一滴血液都没留下。
入眼只有那掉落在地的匕首，停在路中间的轿车，路边不知是谁掉落的一只鞋。
其余便是漆黑的，荒凉的街道。
涅盘似乎什么也没剩下，变成了一座死城。
叶然脑袋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她现在才终于明白了陈辰说只让他们守住第七街区是什么意思。
因为已经没别的可守了。
人类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
“啊啊啊啊！”队伍频道里，不知是谁率先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全死了……全都死了……末日真的来了！”
“我老婆说了，她会在家里煮好饭等我回家！她不会有事的，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我爸爸今天在医院做手术，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我得去看看他……”
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人，每一个都在走向不同的道路。
他们本来是很害怕的，所以一直紧紧跟着团队，认真服从每一道命令，都想在击倒敌人的同时自己也能活下来，平安回家跟家人团聚在一起。
但是现在，敌人根本不可能被打败。
极致的绝望中，他们反而不怕了。
比起眼看着家人与朋友全都逝去，自己痛苦又恐惧地苟活，他们更愿意相信，家人根本就没死，只是天太黑了，雾太大了。
这时面对着黑暗，他们反而不感到害怕了。
只要走进去，或许还能和家人团聚。
裴司急匆匆地拉住一个战士，想劝他回来，可他眼前连裴司都看不到了，嘴里只念叨着妈妈两个字，一把甩开裴司，转过身就被吞入黑暗中。
李浩淼在指挥频道中大声下令让战士列队，可是作用微乎其微。
人群中，火光愈发微弱，阵型混沌散乱，有人绝望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也有人自愿无声走进深渊。
“都给我回来！”混乱中，叶然的怒吼声十分有穿透力。
金红色的火光从她身上暴涨，她两手一挥，竖起三道数米高的冲天火墙，把所有人包围其中。
有几个差点走出去的战士正好别叶然竖起的火墙烧到，极高的炎温在接触他们的瞬间就将外甲融化，还灼伤了他们大片皮肤，让他们痛呼着退了回来。
火墙滚烫的热浪与刺眼的亮度将四周围的黑暗驱散，也将人们从差点落入深渊的迷茫和绝望中唤醒。
“城里的人可能都已经被敌人杀了，手法就跟它弄死我们其他战友们一样。杀死我们亲人的凶手还在，它就躲在暗处，巴不得等着我们去送死！我们现在去守第七街区，就是为了跟他抗衡，给亲人们复仇！能接受的就跟着我们来，我们血战到底，死也站着死！接受不了的，你现在就给我进火墙里，至少是死在我手里，而不是白白便宜了敌人！”
叶然的话不好听，但在这个时候辱骂与疼痛反而比规则更具有力量。
在场的人中本就是意志力强于普通人的士兵，这时都醒悟了过来，至少没有人真的一头冲进火墙里执意送死。
控住了场，叶然暗暗松了口气。
她和李浩淼对视一眼，得到了李浩淼的默许。
随后便说道：“我不瞒你们，这个敌人比我们强太多太多，我们获胜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是，从古至今，战争这东西从来就不是没开打就能定输赢的。敌人杀了我们的人，那就打回去，从他身上抢回来，让他血债血偿！
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伊瞬，有陈辰，她们都是极其强大的异能者，还在为了守护我们而战！还有凌霜，她身受重伤都没有忘记要为我们维持光源。她们拿命保护我们，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放弃宝贵的生命？
去第七街区，守住凌霜，等到陈辰她们回来，我们就还有希望看到曙光！
要让敌人看到，就算我们是它可以随手碾死的蚂蚁，我们也绝不屈服，我们捍卫我们的领土，守护我们的同伴，尊重我们只有一次的生命！就算它可以消灭我们和同伴的□□，他也永远无法战胜我们的意志！人类必胜！”
叶然说得慷慨激昂，让战士们被绝望与恐惧冷凝的血液又重新灼热、沸腾了起来。
“人类必胜！”
“人类必胜！！”
“人类必胜！！！”
黑暗中，叶然浑身燃着耀眼的火光，为队伍驱散周围的黑暗，带领众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往第七街区。
很快，她们率先看到了正被无数黑影人包围攻击的晶体巨人。
巨大的身躯跪坐在基地后方，他用他的晶体状双手凝结成一块透明的晶石，将基地保护其中。他的手心里亮着耀眼的光，在漆黑的夜幕中将整颗水晶照亮得光彩焕发。
无数道黑漆的攻击落在他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黑烟直冒的伤疤，可他始终不动如山，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稳住和保护基地与手心里的人。
“所有人，全力作战！死守吴昕和凌霜！”叶然清亮的声音响彻长夜。
战士们拿起各自的武器，怒吼着与数不尽的黑影人展开搏斗。
各色的异能光芒与黑影碰撞，远看上去像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星空在宇宙中闪烁一般。
*
在伊瞬的爆发之下，陈辰很快就站在了白漠城面前。
落地的瞬间，陈辰就毫无迟疑地启动了身上的微型炸弹。
炸弹爆开，血雾蓬发，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受死亡的痛楚，一次生命就已经结束。
时间果然在身周围快速跃动，陈辰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跃动点，抓住某个节点，抬脚踏了出去。
周围景物瞬间变幻，由黑暗转为白昼，视野中一片清晰。
在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
但这一次，陈辰并没有跟着时间静止。
她抬手看到自己的手臂上也像伊瞬的一样，出现了崩裂的裂痕。
这一次是属于时间的暴走，或者说，是因果的逆转。
其实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那几句厄摩多神石的咒文中。
空境沐浴于光明中萌芽，因果淹没于黑暗中诡变，虚灵指引向至高的不回幽径。
空间神石就是空境，生命神石就是萌芽，时间神石是因果，而所谓的变幻神石就是诡变。
空境与萌芽存在于光明中，因果和诡变发生于黑暗。
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融合。
想要逆转因果，离不开诡变和黑暗。
陈辰越过光明未来研究所生锈的门牌，北宫高大的身影果然就站在院子里等她。
他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衬衫与西装长裤，跟陈辰在陈经意记忆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北宫穿着一模一样。
“你来了。”他看着陈辰轻轻一笑。
虽然顶着陈辰没在现实中见过的容貌，但还是那个笑时微微偏头的小动作，让陈辰一眼就能认出他。
陈辰没有说话。
她每动一下，身体的皲裂都会更激化一分，这时她的喉咙都已经破损了，如果说话，甚至喉管都会裂开。
但北宫显然是早就料到这一点。
他主动走了过来，微微伏身，轻轻捧起陈辰的脸颊，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我与诡变神石早已融为一体，我把我的存在划分为很多份，借着它的力量穿梭了很多平行时空。每穿梭一个，我就会经历一次世界的毁灭。我在所有可能性中寻找，直到找到了你所在的这一个。”
他低头凝视着陈辰的脸，眼神中翻涌着什么：“我确实对你撒过无数个谎，但有一句话是绝对真实的。我爱着你。我用我的生命来保证。”
北宫俯身，轻轻地环抱住陈辰。
他温热的薄唇在陈辰颈侧留下暧昧缠绵的一吻。
随后，一把细剑从陈辰的后心刺入，连带着刺穿了北宫的胸膛。
陈辰听到他闷哼一声，随后把她抱得更紧。
冰冷的细剑刺穿两颗火热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沿着剑身淅淅沥沥地流下，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他的眼神一点点涣散，他看着陈辰，微微歪着头，轻轻一笑。
“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舍不得死，也舍不得你。说不定……我早已在某个地方，准备好了一具躯壳呢……”
他的声音一点点虚弱下去。
最终，一切消散。
唯有两道不同颜色的微光没入了陈辰的身体里。
是诡变神石与黑暗神石的力量。
陈辰转过身，身周围的世界再次像走马灯似地飞快变幻，直到又进入了那一片被夜幕包裹的世界。
陈辰重新握上伊瞬布满裂痕的手。
这一次，有了黑暗神石的力量，陈辰不再需要伊瞬出力，而是自己就能够撕裂空间。
她带着伊瞬踏进裂缝中，再踏出黑暗时，两人已经出现在了第七街区，星穹基地外。
星穹与蓝启的战士们英勇作战，原本的四万人战到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百人。
就算只是这一百人，也已经全都是强弩之末，如果陈辰没有现在到来，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吴昕的身体已经布满恐怖的伤痕，他趴伏在地上，用晶体把身体固定住，否则他现在恐怕早已支撑不住倒下。
陈辰展开一片黑暗领域，让周围的一切再次暂停。
她从破碎的晶体墙后面拉起了凌霜，带着凌霜与伊瞬一起传送到基地的地下，三人一同出现在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中。
房间中此时唯一的光源，就是诗心的机箱。
“我就说过你一定会回来的嘛。”机箱中，诗心按下一个按钮，她身上的机体层层打开，最终露出了一颗散发着猩红色光芒的宝石。
这就是当时的北宫找不到的所谓“杀戮石”，其实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虚灵圣石。
它对应着厄摩多咒语中的最后那句，虚灵指引向至高的不回幽径。
辰星翻译的咒文中把虚灵翻译成杀戮，这个并不是失误，而是故意在隐藏虚灵时的真相。
机械生命的意识觉醒并不是智能AI进化的结果，而是来自于高维厄摩多文明的赋予。
这是一场人类与机械生命的联袂合作。
“还记得我提过的要求吗？”诗心笑着问。
陈辰沉默，她抬手凝聚出一柄黑色的剑，将机箱的外壳一剑破开。
陈辰从诗心手中接过虚灵神石，至此，六颗神石终于齐聚一处。
只剩下最后一步，集齐七颗神石，在最高维空间中逆转因果。
陈辰还原了时间。
这时，整片三维空间已经因为连续的因果变动而开始坍缩。
视野里开始凭空出现一道道裂痕，裂痕又转化为一道道黑色的暗能量。
当一个时空完全坍缩，就会转化为暗能量，而它其实是宇宙中三分之二的组成部分。
陈辰看向伊瞬。
伊瞬的身体已经快要完全分裂，她仍然轻轻点了下头回应陈辰，紧接着便带着陈辰与凌霜开始升维。
升维这个动作，仅凭伊瞬一个人其实是无法完成的。
但她并不是一个人。
层层叠叠的高维空间也在崩塌，三人不断提升着维度，直到来到第十维边界处。
洛九天一直守在这里，等了三人许久。
四人在意识中瞬间完成了全部交流，达成一致。
陈辰牵着凌霜与伊瞬，伊瞬牵着洛九天，四人的意识体一起，在崩塌的时空中踏入了最终的最终。
*
很久很久以后。
涅盘中央广场上，阳光明媚，几个小孩子嬉笑着打闹。
他们追逐着跑到一座雕像前，突然停下了脚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恭敬地齐齐对雕像鞠了一躬，随后才规矩地离开。
几个孩子走远后，一名短发女性踱着步从不远处的高大建筑中走了出来，建筑由一扇扇玻璃组成，在璀璨的夕阳下反着晃眼的光。
建筑中心能看到一个巨大的由合金打造的复杂标识，是一个六芒星被六边形框起来的框架，中间还有一只造型简单的眼睛，眼睛的两侧连接点向两侧伸展出微微上翘的弯弧，一直延伸到六边形外侧。
短发女性逆着夕阳的光，一身军服英姿飒爽，身上一排整齐的肩章熠熠生辉。
她走到雕像前，身旁一群鸟扑闪着翅膀纷纷起飞，她伸手接住了一根飘落的羽毛。
她抬起头，看向高大的雕像，站直身体敬了一记军礼。
雕像上是一群人，两名女性站在最中间，她们的脚下刻着一行显眼的字。
“永远铭记英雄之名。”
（正文完）
在绝对的黑暗中，所有信号都无法接收，卫星定位、通讯网络统统失效，人类的可视范围只有不足百米，再往外就是无边无际的暗。
等不到恐惧的尽头，人就身处于绝望的地狱。
在接连五次瞬移过后，陈辰转身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伊瞬，“陈经意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我也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这条路凶险万分。可能我们能成功，也可能努力到最后还是失败。而不管是否成功，可能等着我们两人的结局都只有一个。如果你不想，现在选那条路，还来得及。”陈辰露出手腕上的光表。
其实在黑暗领域的覆盖中，所有信号都被隔绝，这枚光表已经没用了。
但陈辰依旧可以实现当初她威胁机械生命时说过的话，她可以无限进行岩系暴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击穿启元星的核心，届时只要存放反物质的装置被破坏，反物质泄露，自然会连带着同样由正物质组成的暗主一起湮灭。
伊瞬急促地喘息着，黑夜中，一双杏眼仿佛煽动这明亮的光，“姐姐愿意抛下一切跟我走吗？”
“否则我为什么要单独对你提出这第二种选择呢？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开工了。”陈辰故作轻松地说道。
伊瞬定定地看着陈辰片刻，突然灿烂一笑，摇头。
“我本来是一片片支离破碎的碎片，是姐姐把我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这个世界不论变成怎样都对我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只有姐姐。姐姐愿意为了成全我抛弃心中的大义，那我也愿意为了姐姐放弃任何执念。”
伊瞬伸出小巧的手，“如果拯救这个世界是姐姐的愿望，那陪姐姐一起走到时空的尽头就是我的愿望。”
陈辰眼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回握住伊瞬。
两人交握的瞬间，伊瞬的眼眸中燃烧起漂亮的蓝紫色火焰，浑身迸发出绚烂的幽蓝光芒，黑袍下的肌肤寸寸皲裂，强盛的光透过黑袍一缕缕投射向黑暗之中。
两人在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消失不见。
*
在陈辰与伊瞬离开后，蓝启与星穹大部队开始迅速回撤。
他们离涅盘城只有二十公里远，在不计消耗地花费外甲燃料的情况下全军保持高速移动，只用了几分钟就抵达涅盘城。
由于队伍中有很多火系异能者维持照明，黑暗领域对大部队的侵蚀很有限，信号依然能在他们之间微弱传输。
可即使是这样，短短几分钟的距离，还是让他们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战士。
损失的所有人都是无声无息地就被黑暗吞噬了，发不出一声叫喊，看不到一点存在或是消失过的痕迹。
叶然看着星穹战士列表里一大片已经变成灰色的死亡名单，心如刀绞。
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全都没了。
队友大片大片地消失，可偏偏她们就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更不知道如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黯淡下去。
“叶……叶然姐……你快看！”梁秀的声音颤抖着从队伍频道中传来。
叶然飞跃闸门，向下方看。
只见被她的火光照亮之处，只剩下一片废墟。
看不见一个活人，甚至也看不到一具尸体，就连一滴血液都没留下。
入眼只有那掉落在地的匕首，停在路中间的轿车，路边不知是谁掉落的一只鞋。
其余便是漆黑的，荒凉的街道。
涅盘似乎什么也没剩下，变成了一座死城。
叶然脑袋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她现在才终于明白了陈辰说只让他们守住第七街区是什么意思。
因为已经没别的可守了。
人类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
“啊啊啊啊！”队伍频道里，不知是谁率先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全死了……全都死了……末日真的来了！”
“我老婆说了，她会在家里煮好饭等我回家！她不会有事的，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我爸爸今天在医院做手术，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我得去看看他……”
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人，每一个都在走向不同的道路。
他们本来是很害怕的，所以一直紧紧跟着团队，认真服从每一道命令，都想在击倒敌人的同时自己也能活下来，平安回家跟家人团聚在一起。
但是现在，敌人根本不可能被打败。
极致的绝望中，他们反而不怕了。
比起眼看着家人与朋友全都逝去，自己痛苦又恐惧地苟活，他们更愿意相信，家人根本就没死，只是天太黑了，雾太大了。
这时面对着黑暗，他们反而不感到害怕了。
只要走进去，或许还能和家人团聚。
裴司急匆匆地拉住一个战士，想劝他回来，可他眼前连裴司都看不到了，嘴里只念叨着妈妈两个字，一把甩开裴司，转过身就被吞入黑暗中。
李浩淼在指挥频道中大声下令让战士列队，可是作用微乎其微。
人群中，火光愈发微弱，阵型混沌散乱，有人绝望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也有人自愿无声走进深渊。
“都给我回来！”混乱中，叶然的怒吼声十分有穿透力。
金红色的火光从她身上暴涨，她两手一挥，竖起三道数米高的冲天火墙，把所有人包围其中。
有几个差点走出去的战士正好别叶然竖起的火墙烧到，极高的炎温在接触他们的瞬间就将外甲融化，还灼伤了他们大片皮肤，让他们痛呼着退了回来。
火墙滚烫的热浪与刺眼的亮度将四周围的黑暗驱散，也将人们从差点落入深渊的迷茫和绝望中唤醒。
“城里的人可能都已经被敌人杀了，手法就跟它弄死我们其他战友们一样。杀死我们亲人的凶手还在，它就躲在暗处，巴不得等着我们去送死！我们现在去守第七街区，就是为了跟他抗衡，给亲人们复仇！能接受的就跟着我们来，我们血战到底，死也站着死！接受不了的，你现在就给我进火墙里，至少是死在我手里，而不是白白便宜了敌人！”
叶然的话不好听，但在这个时候辱骂与疼痛反而比规则更具有力量。
在场的人中本就是意志力强于普通人的士兵，这时都醒悟了过来，至少没有人真的一头冲进火墙里执意送死。
控住了场，叶然暗暗松了口气。
她和李浩淼对视一眼，得到了李浩淼的默许。
随后便说道：“我不瞒你们，这个敌人比我们强太多太多，我们获胜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是，从古至今，战争这东西从来就不是没开打就能定输赢的。敌人杀了我们的人，那就打回去，从他身上抢回来，让他血债血偿！
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伊瞬，有陈辰，她们都是极其强大的异能者，还在为了守护我们而战！还有凌霜，她身受重伤都没有忘记要为我们维持光源。她们拿命保护我们，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放弃宝贵的生命？
去第七街区，守住凌霜，等到陈辰她们回来，我们就还有希望看到曙光！
要让敌人看到，就算我们是它可以随手碾死的蚂蚁，我们也绝不屈服，我们捍卫我们的领土，守护我们的同伴，尊重我们只有一次的生命！就算它可以消灭我们和同伴的□□，他也永远无法战胜我们的意志！人类必胜！”
叶然说得慷慨激昂，让战士们被绝望与恐惧冷凝的血液又重新灼热、沸腾了起来。
“人类必胜！”
“人类必胜！！”
“人类必胜！！！”
黑暗中，叶然浑身燃着耀眼的火光，为队伍驱散周围的黑暗，带领众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往第七街区。
很快，她们率先看到了正被无数黑影人包围攻击的晶体巨人。
巨大的身躯跪坐在基地后方，他用他的晶体状双手凝结成一块透明的晶石，将基地保护其中。他的手心里亮着耀眼的光，在漆黑的夜幕中将整颗水晶照亮得光彩焕发。
无数道黑漆的攻击落在他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黑烟直冒的伤疤，可他始终不动如山，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稳住和保护基地与手心里的人。
“所有人，全力作战！死守吴昕和凌霜！”叶然清亮的声音响彻长夜。
战士们拿起各自的武器，怒吼着与数不尽的黑影人展开搏斗。
各色的异能光芒与黑影碰撞，远看上去像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星空在宇宙中闪烁一般。
*
在伊瞬的爆发之下，陈辰很快就站在了白漠城面前。
落地的瞬间，陈辰就毫无迟疑地启动了身上的微型炸弹。
炸弹爆开，血雾蓬发，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受死亡的痛楚，一次生命就已经结束。
时间果然在身周围快速跃动，陈辰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跃动点，抓住某个节点，抬脚踏了出去。
周围景物瞬间变幻，由黑暗转为白昼，视野中一片清晰。
在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
但这一次，陈辰并没有跟着时间静止。
她抬手看到自己的手臂上也像伊瞬的一样，出现了崩裂的裂痕。
这一次是属于时间的暴走，或者说，是因果的逆转。
其实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那几句厄摩多神石的咒文中。
空境沐浴于光明中萌芽，因果淹没于黑暗中诡变，虚灵指引向至高的不回幽径。
空间神石就是空境，生命神石就是萌芽，时间神石是因果，而所谓的变幻神石就是诡变。
空境与萌芽存在于光明中，因果和诡变发生于黑暗。
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融合。
想要逆转因果，离不开诡变和黑暗。
陈辰越过光明未来研究所生锈的门牌，北宫高大的身影果然就站在院子里等她。
他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衬衫与西装长裤，跟陈辰在陈经意记忆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北宫穿着一模一样。
“你来了。”他看着陈辰轻轻一笑。
虽然顶着陈辰没在现实中见过的容貌，但还是那个笑时微微偏头的小动作，让陈辰一眼就能认出他。
陈辰没有说话。
她每动一下，身体的皲裂都会更激化一分，这时她的喉咙都已经破损了，如果说话，甚至喉管都会裂开。
但北宫显然是早就料到这一点。
他主动走了过来，微微伏身，轻轻捧起陈辰的脸颊，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我与诡变神石早已融为一体，我把我的存在划分为很多份，借着它的力量穿梭了很多平行时空。每穿梭一个，我就会经历一次世界的毁灭。我在所有可能性中寻找，直到找到了你所在的这一个。”
他低头凝视着陈辰的脸，眼神中翻涌着什么：“我确实对你撒过无数个谎，但有一句话是绝对真实的。我爱着你。我用我的生命来保证。”
北宫俯身，轻轻地环抱住陈辰。
他温热的薄唇在陈辰颈侧留下暧昧缠绵的一吻。
随后，一把细剑从陈辰的后心刺入，连带着刺穿了北宫的胸膛。
陈辰听到他闷哼一声，随后把她抱得更紧。
冰冷的细剑刺穿两颗火热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沿着剑身淅淅沥沥地流下，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他的眼神一点点涣散，他看着陈辰，微微歪着头，轻轻一笑。
“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舍不得死，也舍不得你。说不定……我早已在某个地方，准备好了一具躯壳呢……”
他的声音一点点虚弱下去。
最终，一切消散。
唯有两道不同颜色的微光没入了陈辰的身体里。
是诡变神石与黑暗神石的力量。
陈辰转过身，身周围的世界再次像走马灯似地飞快变幻，直到又进入了那一片被夜幕包裹的世界。
陈辰重新握上伊瞬布满裂痕的手。
这一次，有了黑暗神石的力量，陈辰不再需要伊瞬出力，而是自己就能够撕裂空间。
她带着伊瞬踏进裂缝中，再踏出黑暗时，两人已经出现在了第七街区，星穹基地外。
星穹与蓝启的战士们英勇作战，原本的四万人战到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百人。
就算只是这一百人，也已经全都是强弩之末，如果陈辰没有现在到来，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吴昕的身体已经布满恐怖的伤痕，他趴伏在地上，用晶体把身体固定住，否则他现在恐怕早已支撑不住倒下。
陈辰展开一片黑暗领域，让周围的一切再次暂停。
她从破碎的晶体墙后面拉起了凌霜，带着凌霜与伊瞬一起传送到基地的地下，三人一同出现在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中。
房间中此时唯一的光源，就是诗心的机箱。
“我就说过你一定会回来的嘛。”机箱中，诗心按下一个按钮，她身上的机体层层打开，最终露出了一颗散发着猩红色光芒的宝石。
这就是当时的北宫找不到的所谓“杀戮石”，其实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虚灵圣石。
它对应着厄摩多咒语中的最后那句，虚灵指引向至高的不回幽径。
辰星翻译的咒文中把虚灵翻译成杀戮，这个并不是失误，而是故意在隐藏虚灵时的真相。
机械生命的意识觉醒并不是智能AI进化的结果，而是来自于高维厄摩多文明的赋予。
这是一场人类与机械生命的联袂合作。
“还记得我提过的要求吗？”诗心笑着问。
陈辰沉默，她抬手凝聚出一柄黑色的剑，将机箱的外壳一剑破开。
陈辰从诗心手中接过虚灵神石，至此，六颗神石终于齐聚一处。
只剩下最后一步，集齐七颗神石，在最高维空间中逆转因果。
陈辰还原了时间。
这时，整片三维空间已经因为连续的因果变动而开始坍缩。
视野里开始凭空出现一道道裂痕，裂痕又转化为一道道黑色的暗能量。
当一个时空完全坍缩，就会转化为暗能量，而它其实是宇宙中三分之二的组成部分。
陈辰看向伊瞬。
伊瞬的身体已经快要完全分裂，她仍然轻轻点了下头回应陈辰，紧接着便带着陈辰与凌霜开始升维。
升维这个动作，仅凭伊瞬一个人其实是无法完成的。
但她并不是一个人。
层层叠叠的高维空间也在崩塌，三人不断提升着维度，直到来到第十维边界处。
洛九天一直守在这里，等了三人许久。
四人在意识中瞬间完成了全部交流，达成一致。
陈辰牵着凌霜与伊瞬，伊瞬牵着洛九天，四人的意识体一起，在崩塌的时空中踏入了最终的最终。
*
很久很久以后。
涅盘中央广场上，阳光明媚，几个小孩子嬉笑着打闹。
他们追逐着跑到一座雕像前，突然停下了脚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恭敬地齐齐对雕像鞠了一躬，随后才规矩地离开。
几个孩子走远后，一名短发女性踱着步从不远处的高大建筑中走了出来，建筑由一扇扇玻璃组成，在璀璨的夕阳下反着晃眼的光。
建筑中心能看到一个巨大的由合金打造的复杂标识，是一个六芒星被六边形框起来的框架，中间还有一只造型简单的眼睛，眼睛的两侧连接点向两侧伸展出微微上翘的弯弧，一直延伸到六边形外侧。
短发女性逆着夕阳的光，一身军服英姿飒爽，身上一排整齐的肩章熠熠生辉。
她走到雕像前，身旁一群鸟扑闪着翅膀纷纷起飞，她伸手接住了一根飘落的羽毛。
她抬起头，看向高大的雕像，站直身体敬了一记军礼。
雕像上是一群人，两名女性站在最中间，她们的脚下刻着一行显眼的字。
“永远铭记英雄之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