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灾和亲娘
大坝被冲毁后，雨势反而渐渐变小了。
第二天下午，太阳久违的露面了。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余村南那条流往东洼子的小溪，壮大了好几倍，这会还能看出来大雨后的痕迹。
趁着天气好，大家今天都自发的去田里检查农作物的情况。
这些时日正是高粱的收割期，之前雨太大，大家只能在心里着急，谁都不敢轻易上山。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大家都恨不得今天就把粮食收回来。
雨后的山路湿滑难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秋天，路上多了很多蚂蚱。这可把孩子们高兴坏了，全都跑到了路边抓起了蚂蚱。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现在被风雨摧残的匍匐在地上，孩子们抓到蚂蚱，扯上一根狗尾巴草，就能用它串上一大串蚂蚱。
大人们是不怎么管这些皮孩子的，还乐得他们多抓点蚂蚱解馋。偶尔跑得太快摔一身泥，大人们也不会生气，只要他们不到处乱跑，就都由着他们。有的大人十分眼馋，也会顺手抓两只放到裤兜里，等着回家放到火堆里烧着吃。
轻松地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林樾几人还在半山腰，就听到了焦灼的呼喊声。
她循声望过去，就见远处的田地里几人正焦虑的查看着什么。更远一点的地方，张守仓飞奔着跳过碍事的土堆，往田里赶来。
林樾发现了不对劲，这一片种的都是高粱地，按说离得很远就应该能看到了，可是今天她却连个高粱的影子都没看到。
另外几人也反应了过来，急忙往上爬去。
他们几步爬上了一个陡峭的小土坡，终于看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四五亩高粱地。
前段时间还没下这么大的雨，大家还能冒雨来地里查看一下，及时排水。这几天雨下得太大了，三四天没来，地里的高粱就全被风雨折断了腰，趴伏在了地上。田里的水已经集成了小水洼，沉甸甸的高粱穗就那么浸在水里，上面已经是绿油油一片，长满了一片细芽。
这可是他们最重要的口粮了！今年好不容易改了政策，农民的苦日子眼看是熬出头了，结果又来了天灾。
林樾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同伴们已经有人坐在了水里，大声的哭嚎。她听着那哭声，就好像是从她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一样。这是他们辛辛苦苦三四个月种出来的粮食，全都白干了。
高粱的产量高，比小麦产量要高出将近一倍，而且交公粮的时候小麦的占比要高很多，所以在农村，主要还是靠高粱和地瓜饱腹。
现在被雨水一泡，全都长芽了，大家怎么能不心疼。
林樾又想到，玉米的秸秆还没有高粱粗壮，高粱都被刮倒了，玉米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守仓找人回村里报了信，很快就组织了人手进行抢收。
在林樾生活的后世，不管是什么粮食，生芽了就是不能吃了，怕有毒。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些都是救命粮，谁也不舍得让它就这么烂在地里。
去查看玉米地的人也回来了，果然也都倒伏在地了。而且玉米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这会看起来饱满，实际里面全是水份，等晒干了就不剩什么了。但也不能让它们就这么烂在地里，只能也和高粱一起收回去。
张远东昨天下午就被接去了县里，晚上也没有回来。今天刚回村，就听说了村里的情况。他和苏大婶一起赶了过来，和大家一起抢收。
地里积水多，庄稼又被风刮得乱七八糟的，抢收起来十分困难，大家干到天黑才堪堪收完了了一小块地。
天慢慢黑了，没法再在地里干活，林樾记挂着家里的几个孩子，大人们都不在家，只留了几个孩子在家里，她实在是不放心，匆忙往回赶。
山路湿滑，尤其草多的地方，更是难走。林樾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路过一个陡坡的时候差点滑倒，幸亏后面有人扶了一把。
她回头道谢，发现那人是张远东。
男人的双手沉稳有力，半拎半扶着她，一直到了平坦的路上才把她松开，叮嘱她说：“你别着急，慢点走，我脚程快，先回去看看。”
林樾只觉得自己像小鸡一样被人拎了下来。她有点尴尬，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会听人说要先走，巴不得和他分开，赶紧应了声好。
张远东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她好像是在害羞，耳朵都红了。
林樾回到家，张远东并不在，只有四个皮猴子在院子里玩水。
这时候农村的院子里可不会铺什么水泥地面或者贴瓷砖，一下雨院子里全是泥。
苏大婶家要好一点，在院子里用石头和砖头铺了一条小道，没有那么泥泞。几个孩子在水坑里开心的蹦蹦跳跳，溅得衣服裤子上全是泥点子。
白天的时候有太阳晒着，这么玩倒是不怕，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林樾生怕几个皮猴子冻感冒了，赶紧带着他们进屋去换衣服。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换个衣服都不安生，你动我一下，我揪你一下的，还知道害羞，见别人脱光了，就假装闭着眼睛，用手指头戳着脸大声喊：“丢丢丢，光腚不害羞！”
张凌寒是个小姑娘，林樾有意识要教她注意自己的隐私，让她先在屋外等着。但她是个没耐性的，听到屋里这么热闹，噔噔噔的推门跑进来，也跟着喊：“光腚不害羞，光腚不害羞！”
孩子们不知道大人的忧愁，是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林樾被他们感染，一整天的劳累焦虑全都放到了一边，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几个孩子换好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张远东站在院子里，他手里还拿着一把豆角，被张小喜拉扯着往外走。
张远东见到林樾，和张小喜商量道：“我怎么着也得和你嫂子说一声，你先别着急。”
张小喜却不听，一看到林樾，轴劲儿更是上来了，拽着人就不撒手：“你告诉她干什么！娘叫的是你，又没有叫她。大哥，你快点吧，娘都等急了！”
这时候，苏大婶一家子也正好回来了。
苏大婶正好听到了张小喜最后一句话，她接过了张远东手里的豆角：“快去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应该先去老屋那边看看的，昨天是有事耽搁了，现在正好一家子都过去吃顿团圆饭。”
张小喜撇撇嘴，但是也没敢多说什么，只偷偷瞪了林樾一眼。
张远东点点头，拉着林樾先进了屋。
他找出自己的包裹，拿出一堆副食品给林樾看，“你挑几样拿着去爹娘那里，剩下的你都收起来吧。”
张远东这次回来，和上次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而且不知道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这会的眼神特别像一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狗。
林樾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删去。
她把东西推回去：“你看着挑吧，上个月你寄回来的那些我们还没有吃完，你看看公婆和弟弟妹妹们喜欢吃什么，多拿点过去。”
张远东摸摸后脑勺，有些失落。他拿了几种糖果和麦乳精，又抓了一把果脯，用布袋胡乱装了，和林樾一起出去了。
苏大婶家离孙红梅家里并不远，两人带着孩子很快就到了老屋这边。
刚进院门，孙红梅就急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上去抓住张远东的袖子就起了高腔：“你这个不孝儿啊，回来了也不知道先来看看爹娘，跑到别人家里去献什么殷勤！进屋，娘有事要问你！”也不管林樾母子三人，拽着自己的好大儿就往屋里走。
林樾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张小惠，她穿着一身蓝色碎花的布拉吉，脚上还是昨天那双塑料凉鞋，一把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安静的站在当门口。如果不是脸上的神情太过震惊，看起来还真的挺像一幅画。
林樾一直不太喜欢刘建华的这个福星小姑子。倒不是两人有什么龃龉，她们两个几乎都没说过几句话。主要是这个姑娘看自己的眼神，让林樾总有一种自己欠了她几百万的错觉。而且她身上还有一种找遍附近几个村子都难见的高高在上的感觉，看谁都像是在施舍，林樾就更不愿意和她有太多接触了。
进了正屋，不等几人站定，孙红梅就迫不及待的问：“听说你退伍转业啦？转业费呢？发了多少？”
张远东一猜就知道是这事，淡淡的说：“没转业费。”
他娘一噎，立马要跳脚：“怎么可能没有转业费！人家张守本年前转业回来，都拿着100块钱的转业费，你当了这么多年兵，怎么还不如人家才去了三年的？我可是你娘，你要敢把钱藏着不给我，我就去告你不孝！”
见张远东理都不理自己，她气急败坏的说：“你不用在这蒙我这个老太婆，我都听说了，你这次可是拿了一等功回来的，还断了一条胳膊，你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怎么可能一点钱也不给你发！要是真的没有，我就去闹！”
张小惠一听大惊，脸都白了。这个老东西，她是没长眼睛吗？人都进来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受伤，胳膊断没断她还看不到吗？这是问的什么蠢问题！
第二天下午，太阳久违的露面了。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余村南那条流往东洼子的小溪，壮大了好几倍，这会还能看出来大雨后的痕迹。
趁着天气好，大家今天都自发的去田里检查农作物的情况。
这些时日正是高粱的收割期，之前雨太大，大家只能在心里着急，谁都不敢轻易上山。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大家都恨不得今天就把粮食收回来。
雨后的山路湿滑难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秋天，路上多了很多蚂蚱。这可把孩子们高兴坏了，全都跑到了路边抓起了蚂蚱。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现在被风雨摧残的匍匐在地上，孩子们抓到蚂蚱，扯上一根狗尾巴草，就能用它串上一大串蚂蚱。
大人们是不怎么管这些皮孩子的，还乐得他们多抓点蚂蚱解馋。偶尔跑得太快摔一身泥，大人们也不会生气，只要他们不到处乱跑，就都由着他们。有的大人十分眼馋，也会顺手抓两只放到裤兜里，等着回家放到火堆里烧着吃。
轻松地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林樾几人还在半山腰，就听到了焦灼的呼喊声。
她循声望过去，就见远处的田地里几人正焦虑的查看着什么。更远一点的地方，张守仓飞奔着跳过碍事的土堆，往田里赶来。
林樾发现了不对劲，这一片种的都是高粱地，按说离得很远就应该能看到了，可是今天她却连个高粱的影子都没看到。
另外几人也反应了过来，急忙往上爬去。
他们几步爬上了一个陡峭的小土坡，终于看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四五亩高粱地。
前段时间还没下这么大的雨，大家还能冒雨来地里查看一下，及时排水。这几天雨下得太大了，三四天没来，地里的高粱就全被风雨折断了腰，趴伏在了地上。田里的水已经集成了小水洼，沉甸甸的高粱穗就那么浸在水里，上面已经是绿油油一片，长满了一片细芽。
这可是他们最重要的口粮了！今年好不容易改了政策，农民的苦日子眼看是熬出头了，结果又来了天灾。
林樾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同伴们已经有人坐在了水里，大声的哭嚎。她听着那哭声，就好像是从她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一样。这是他们辛辛苦苦三四个月种出来的粮食，全都白干了。
高粱的产量高，比小麦产量要高出将近一倍，而且交公粮的时候小麦的占比要高很多，所以在农村，主要还是靠高粱和地瓜饱腹。
现在被雨水一泡，全都长芽了，大家怎么能不心疼。
林樾又想到，玉米的秸秆还没有高粱粗壮，高粱都被刮倒了，玉米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守仓找人回村里报了信，很快就组织了人手进行抢收。
在林樾生活的后世，不管是什么粮食，生芽了就是不能吃了，怕有毒。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些都是救命粮，谁也不舍得让它就这么烂在地里。
去查看玉米地的人也回来了，果然也都倒伏在地了。而且玉米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这会看起来饱满，实际里面全是水份，等晒干了就不剩什么了。但也不能让它们就这么烂在地里，只能也和高粱一起收回去。
张远东昨天下午就被接去了县里，晚上也没有回来。今天刚回村，就听说了村里的情况。他和苏大婶一起赶了过来，和大家一起抢收。
地里积水多，庄稼又被风刮得乱七八糟的，抢收起来十分困难，大家干到天黑才堪堪收完了了一小块地。
天慢慢黑了，没法再在地里干活，林樾记挂着家里的几个孩子，大人们都不在家，只留了几个孩子在家里，她实在是不放心，匆忙往回赶。
山路湿滑，尤其草多的地方，更是难走。林樾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路过一个陡坡的时候差点滑倒，幸亏后面有人扶了一把。
她回头道谢，发现那人是张远东。
男人的双手沉稳有力，半拎半扶着她，一直到了平坦的路上才把她松开，叮嘱她说：“你别着急，慢点走，我脚程快，先回去看看。”
林樾只觉得自己像小鸡一样被人拎了下来。她有点尴尬，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会听人说要先走，巴不得和他分开，赶紧应了声好。
张远东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她好像是在害羞，耳朵都红了。
林樾回到家，张远东并不在，只有四个皮猴子在院子里玩水。
这时候农村的院子里可不会铺什么水泥地面或者贴瓷砖，一下雨院子里全是泥。
苏大婶家要好一点，在院子里用石头和砖头铺了一条小道，没有那么泥泞。几个孩子在水坑里开心的蹦蹦跳跳，溅得衣服裤子上全是泥点子。
白天的时候有太阳晒着，这么玩倒是不怕，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林樾生怕几个皮猴子冻感冒了，赶紧带着他们进屋去换衣服。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换个衣服都不安生，你动我一下，我揪你一下的，还知道害羞，见别人脱光了，就假装闭着眼睛，用手指头戳着脸大声喊：“丢丢丢，光腚不害羞！”
张凌寒是个小姑娘，林樾有意识要教她注意自己的隐私，让她先在屋外等着。但她是个没耐性的，听到屋里这么热闹，噔噔噔的推门跑进来，也跟着喊：“光腚不害羞，光腚不害羞！”
孩子们不知道大人的忧愁，是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林樾被他们感染，一整天的劳累焦虑全都放到了一边，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几个孩子换好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张远东站在院子里，他手里还拿着一把豆角，被张小喜拉扯着往外走。
张远东见到林樾，和张小喜商量道：“我怎么着也得和你嫂子说一声，你先别着急。”
张小喜却不听，一看到林樾，轴劲儿更是上来了，拽着人就不撒手：“你告诉她干什么！娘叫的是你，又没有叫她。大哥，你快点吧，娘都等急了！”
这时候，苏大婶一家子也正好回来了。
苏大婶正好听到了张小喜最后一句话，她接过了张远东手里的豆角：“快去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应该先去老屋那边看看的，昨天是有事耽搁了，现在正好一家子都过去吃顿团圆饭。”
张小喜撇撇嘴，但是也没敢多说什么，只偷偷瞪了林樾一眼。
张远东点点头，拉着林樾先进了屋。
他找出自己的包裹，拿出一堆副食品给林樾看，“你挑几样拿着去爹娘那里，剩下的你都收起来吧。”
张远东这次回来，和上次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而且不知道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这会的眼神特别像一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狗。
林樾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删去。
她把东西推回去：“你看着挑吧，上个月你寄回来的那些我们还没有吃完，你看看公婆和弟弟妹妹们喜欢吃什么，多拿点过去。”
张远东摸摸后脑勺，有些失落。他拿了几种糖果和麦乳精，又抓了一把果脯，用布袋胡乱装了，和林樾一起出去了。
苏大婶家离孙红梅家里并不远，两人带着孩子很快就到了老屋这边。
刚进院门，孙红梅就急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上去抓住张远东的袖子就起了高腔：“你这个不孝儿啊，回来了也不知道先来看看爹娘，跑到别人家里去献什么殷勤！进屋，娘有事要问你！”也不管林樾母子三人，拽着自己的好大儿就往屋里走。
林樾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张小惠，她穿着一身蓝色碎花的布拉吉，脚上还是昨天那双塑料凉鞋，一把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安静的站在当门口。如果不是脸上的神情太过震惊，看起来还真的挺像一幅画。
林樾一直不太喜欢刘建华的这个福星小姑子。倒不是两人有什么龃龉，她们两个几乎都没说过几句话。主要是这个姑娘看自己的眼神，让林樾总有一种自己欠了她几百万的错觉。而且她身上还有一种找遍附近几个村子都难见的高高在上的感觉，看谁都像是在施舍，林樾就更不愿意和她有太多接触了。
进了正屋，不等几人站定，孙红梅就迫不及待的问：“听说你退伍转业啦？转业费呢？发了多少？”
张远东一猜就知道是这事，淡淡的说：“没转业费。”
他娘一噎，立马要跳脚：“怎么可能没有转业费！人家张守本年前转业回来，都拿着100块钱的转业费，你当了这么多年兵，怎么还不如人家才去了三年的？我可是你娘，你要敢把钱藏着不给我，我就去告你不孝！”
见张远东理都不理自己，她气急败坏的说：“你不用在这蒙我这个老太婆，我都听说了，你这次可是拿了一等功回来的，还断了一条胳膊，你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怎么可能一点钱也不给你发！要是真的没有，我就去闹！”
张小惠一听大惊，脸都白了。这个老东西，她是没长眼睛吗？人都进来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受伤，胳膊断没断她还看不到吗？这是问的什么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