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阮桃桃三人乘着飞行法器驶来,几乎要与将暗的天幕融为一体,鬼鬼祟祟停靠在整个集市最偏僻的一隅。

    尔后,再趁无人注意到他们时,以最快的速度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霎时间人声鼎沸,各路小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仙羽门所在的武陵是座典型的水城,依山傍水而建,街道的一端是临水而建的吊脚楼,另一端是清澈见底的芷江。

    而今正值上元,过往游人络绎不绝,将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不远处的拱桥上,有人在表演打铁花。

    沸腾的铁水泼洒向夜空,霎时间流火似金,万丈光芒映天际。

    岸上尚且如此,水中的热闹亦不逞多让,满目皆是划着独木舟叫卖解语花的摊贩。

    解语花,即武陵芷江中一种水生奇卉,花未盛开时,生得圆圆鼓鼓,像个指甲盖大小的铃铛,盛开时也不过铜钱大小,在各路妖艳贱货花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它之所以能杀出条血路,成为上元节顶流,皆因它有着旁的花卉都没有的天赋神通——录音。

    于是乎,这姿色平平,却有着一技之长能录音的不知名小花儿摇身一变,成了大名鼎鼎的解语花,又因恰逢上元时节绽放,渐渐地,变成了传递情话的工具花。

    但凡与情情爱爱扯上关系的东西总能身价暴涨,这解语花自也不例外。

    加之它价钱也称不上贵,穷困潦倒的单身狗全款购买亦无压力,故而,每逢上元佳节,这玩意儿都分外畅销,有对象的爱买,没对象的想要脱离单身,更是抢着来买。

    阮桃桃此番便是打上了这玩意儿的主意。

    别误会,她可不打算跟人卷生卷死去卖解语花,而是要卖能装一切礼品的盒子。

    站在岸上观摩半天,阮桃桃终于锁定目标。

    那是个瞧着三十岁出头的低阶女修,算是这片区域最早售卖解语花的人之一,虽说她的解语花比旁人要贵上好几枚灵珠,生意仍最兴旺。

    阮桃桃耐着性子在一旁等着,待围在那女修身旁的客人少一些时,立马杀过去,堵住一个刚买完解语花的男修。

    “道友且慢,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尾音才落,“刷”地敞开裹紧的斗篷,露出神秘微笑与一个华贵的锦盒。

    “都说人靠衣装,礼物嘛,自然也得靠包装咯~”

    那男修也是万万没想到,这神叨叨的小姑娘竟是来卖盒子的,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鲁轶姝与牛敦两个托就冲了上来。

    “天呐!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盒子,哥哥,买它!”

    浮夸到一眼就能看穿的拙劣演技,可不知怎的,那男修还真就想看他们继续演下去。

    演是不可能演的,暂时就只能记得住这么句台词,既已成功将人留住,自得赶紧展示自家盒子。

    阮桃桃清了清喉咙,连忙说道。

    “这位道友可真是慧眼如炬,咱们家的盒子不单单是外观美,功能更是强到你不敢想象!”

    他们三人这一唱一和的,还真吸引到不少爱凑热闹的围观群众。

    阮桃桃见气氛炒得差不多了,连忙打开盒子,霎时涌出无数萤火蝶。

    萤火蝶,蝶如其名。

    是一种会发出微弱萤光的蝴蝶,极其娇弱名贵,从古至今都是权贵用以攀比的玩物,往往只能在拍卖行中能一睹其姿容。

    牛家纵是富可敌国,也没办法一下弄来这么多萤火蝶,故而,这些蝴蝶都是假的。

    是鲁轶姝与牛敦铸造盒子时刻入的一段虚幻影像,用来营造告白时的浪漫氛围再合适不过。

    阮桃桃还未来得及展示其他盒子,那名被她随机抓壮丁的男修便已激动地道:“这盒子要多少灵石?我买了!”

    一旁围观的群众亦纷纷开口:“我也要买!我也要买!”

    阮桃桃连忙做了个禁音的手势,示意大家静下来,“莫急,莫急,待我把话说完。”

    她又一连展示了好几个盒子,除萤火蝶盒外,还有打开会散落一地花瓣的花盒,会播放音乐的音乐盒……应有尽有。

    况且阮桃桃弄这么大仗势,目的也并非是为了零售,而是——

    展示完这堆盒子的阮桃桃旋即笑意盈盈地望向一旁卖解语花的女修。

    “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妹今儿个来晚了,没能租到合适的摊位。”

    “可我觉得姐姐你瞧着怪面善的,这些盒子暂且寄放在你这儿售卖可好?”

    “但凡在姐姐你这儿买了解语花的,皆有资格购买此盒。”

    被阮桃桃换做姐姐的女修满目惊愕,上一秒还脸色铁青,下一刻便已笑容满面。

    “妹妹你可太见外了,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

    成功拉到第一笔大单的阮桃桃趁机与那女修加上了传讯玉简。

    再精巧的盒子单个也卖不出天价,一个个去零售多麻烦呀。

    更别说,他们三人之所以这般鬼鬼祟祟,皆因入场太晚,连个像样的摊位都租不到,只能和城管打游击躲躲藏藏。

    既如此,倒不如找个有固定摊位的摊主合作实现共赢。待知名度打上来了,也不愁接不到更大的单。

    与女修加好传讯玉简的阮桃桃美滋滋地又去了第二条街,第二条街上销路最好的不是卖解语花的,而是卖发簪的。

    阮桃桃故技重施,与鲁轶姝姐弟二人又演了出戏,顺利接下第二个大单,半个时辰不到,便已有近万上品灵石入账。

    然而好景不长,待他们扫到第九条街时,客流量明显下落不少,人流量少了大半不说,就连这条街上的摊位也显得分外平平无奇。

    本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原则,阮桃桃来回筛选了三四遍,方才挑中个卖玉簪的摊位。

    然而,她却漏了旁边还有个卖玉雕配饰的,这两个摊子的生意原本相差不大,自打有了阮桃桃盒子的加成,两家销量瞬间拉开差距。

    生意一落千丈的玉雕摊摊主顿时气涌上头,眼红到连自家生意都不顾了,只想拖所有人一同下水,竟偷偷摇人去喊城管。

    阮桃桃也是万万没想到,这整条街竟都是摆野摊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声:“监市来了,快收摊跑啊!!!”

    霎时间,整条街一片混乱,随着“乒铃乓啷”一通响,众摊主纷纷呈鸟兽状散开。

    飞天的飞天,遁地的遁地,还有一小搓收拾完东西直往水里跳,热闹到简直叫人不敢想。

    混乱中,鲁轶姝姐弟二人也不知被人群冲去了哪儿,阮桃桃压根顾不得这么多,只得跟在与她合作的摊主身后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灵石!灵石!你还没付我灵石!”

    那摊主瞬间变身八爪鱼,边分门别类地将扛在肩上的玉簪往储物袋里收,边拽着阮桃桃躲避就要追上来的监市。

    这等情形下,竟还能分出心神往储物袋里掏灵石,一子儿不差地塞入阮桃桃兜里。

    既已收到款,阮桃桃对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当即与摊主挥着手说再见。

    “后会有期,待得了空,咱俩再一块合作!”

    语罢,她御器升空,往和摊主相反的方向跑,哪知,那摊主比她动作更快,“啪啪”往腿上贴了两张极品神行符,“嗖”地一下消失不见。

    不仅仅是这个摊主,所有还未来得及跑路的摊主都跟约定好了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阮桃桃乘着她那小破飞行法器慢悠悠地飞,这架势,与其说她是在跑路,倒不如讲她在观光旅游。

    大过节的还被人摇来加班的监市们本就有些恼火,眼看那群摆摊的都要跑光了,心情是愈发暴躁,于是乎,慢悠悠在前方飞的阮桃桃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监市们默契地对视一眼,乌泱泱一大片,全都跟在阮桃桃屁股后面追。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阮桃桃欲哭无泪,头都不敢回,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催动飞行法器跑路。

    武陵在仙羽门的管辖下向来安定闲适,许久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百姓们纷纷仰头望天,激动地看着那如蝗虫压境般黑压压的一大片。

    “快看!好,好多人啊……”

    “嚯,这仗势,莫不是在追捕那传闻中的砍一刀?听说他今日又来砍人了。”

    这可不巧了么?

    刚砍完人的砍一刀还真正朝这个方向逃窜。

    师徒二人狭路相逢之时,烟火升空,轰轰烈烈绽开,顷刻间火树银花万紫千红,绚烂缤纷到令人不敢直视,一如这场不期而遇的邂逅。

    待到烟花落尽,他穿透烟幕与夜色而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时光仿佛要凝结。

    阮桃桃一脸无语地看着姬泊雪身上尚未干透的血迹,及身后一长串追兵,心中泛起嘀咕:你这是有多爱砍人?

    姬泊雪目光掠过阮桃桃身后乌泱泱一大片监市,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动。

    你这是有多能惹事?

    绚烂的烟火再次升空。

    “砰——”

    沉寂瞬间被打破,阮桃桃甚至都还未能反应过来,便已被姬泊雪拽入怀中。

    他宽厚的手掌扼住她纤细的脖颈,目光落在紧追不舍的那两队人马身上,微微翘起唇角,看似漫不经心,嗓音中却隐含凛冽杀意。

    “这小姑娘身份可不简单,乃姬泊雪关门弟子,你们若再敢黏上来……”

    他没接着往下说,在场所有人皆心领神会。

    唯独阮桃桃仍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扼住自己脖颈的动作很轻,甚至都未真正触碰到她的肌肤,阮桃桃脑瓜子一转,便已经开始演上了,声嘶力竭地吼着。

    “你敢动我试试?我定会叫我师尊将你碎尸万段!”语罢,目光又瞥向那两队踌躇不前的人马,“别管我!一起上啊!快杀了他!”

    大哥姬泊雪:“……”

    他忍不住给阮桃桃传音:“演得很好,下次记得闭嘴。”

    阮桃桃:???

    她忿忿不平地瞪着大哥:我都这么配合了,你竟还敢嫌弃我?

    他们师徒二人你瞪我我瞪你好不热闹,追兵们可就开始犯难了,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城管大队”队长先反应过来。

    谄笑着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仙子是素尘仙君座下弟子,还请仙子莫要怪罪,仙子福大命大定然能安全脱身,小的们就先行撤退了哈。”

    语罢,那队长朝众小弟使了个眼色,一溜烟跑得没影儿。

    至于追姬泊雪的那群人……

    他们大多都是些亡命之徒,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可一提起姬泊雪,多少还是有些敬畏之心。

    一部分人去仙羽门报信,另一部分则继续阴魂不散地跟在砍一刀身后追,只是不敢逼那么近,始终与他们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

    阮桃桃这都第三次与大哥相遇了,自是半点也拘谨不了,悠哉悠哉靠在他胸口。

    “大哥,你不是很厉害吗?”

    “把他们都杀了,不就得了,何必四处逃窜?”

    姬泊雪闻言,重重赏她一颗爆栗:“小小年纪,杀心竟这般重?”

    阮桃桃捂着脑门哀嚎:“天地良心!就你那凶残的杀人方式,也好意思说我杀心重?”

    姬泊雪之所以下这般重的手,为得是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若非如此,世人又怎会提及“砍一刀”便胆战心惊?

    但他懒得解释,语气散漫地敷衍着自家小徒弟:“反正都是死,横着死与竖着死又有何区别?”

    阮桃桃:“……”

    她竟无言以对。

    既知吵架吵不赢这位大哥,阮桃桃便也不去自取其辱了,回头看了眼鬼鬼祟祟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追兵,轻声叹道。

    “他们可真够执着的,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姬泊雪搂紧她的腰,唇角上扬:“跑。”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风似倾倒般掠来,阮桃桃觉得今夜的自己成了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

    路过繁华满城,彩灯数里,与漫天星辰一同浸没在灿烂辉煌的烟火之中。

    光与声不断交织流淌,直至与贯穿整座城的河流融为一体,而她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亦在不断与他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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