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涟,你害怕吗?”前行不久,洛知谦突然冷不丁道。

    “害怕什么?”絮尧回他。

    千发缕人?

    笑话。

    他却没有马上说,而是思索须臾。

    她侧头看他,只见他喉结有轻微的起伏,眉眼出有着难以发觉的落寞,但很快又被隐藏。

    “怕失去?怕死亡?怕孤苦伶仃?怕没有希望?”

    听到他的回答,絮尧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怎么会说起这些。

    怎么感觉有些像她的情况呢……

    不不不,他绝不可能知晓。

    但絮尧还是保守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清隽的脸上没有太多异常,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无事,我只是对今日之事,生了些想法罢。

    人的生命如草芥般,短暂也脆弱。

    我其实觉得,用女子的头发来决定男子的地位是件非常荒诞的事。

    女子们头顶那么多的长发,好不好看暂且不论,光是头发的重量,都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好好的女子,却连自己的头发是长是短都不能决定。

    哪怕是帮了丈夫,做族里有名望的族长,也仍然要被关在家里,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连自己都尚且没做好,却要做好一个人的妻子。

    前先我以为,百姓们的痛苦来源于千发缕人,所以我想要早点抓到那妖,还族民们安然无恙的生活。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他们的痛苦真的是妖怪造成的吗?

    失去丈夫,他们作为妻子,因为失去了丈夫悲痛,悲痛自己今后成了寡妇,没有了能有遮风挡雨的人。

    可他们自己的苦难呢?也会有人心疼吗?

    男子作为丈夫,却世世代代都遵从了这样扭曲的规定,任由自己的妻子没有自由,整个生命都围绕区区头发转动。

    女子不该如此,男子也不该如此。

    这一点也不公平。”

    正午的阳光有些浓烈,他如今也着一身竹影衣衫,神情淡然,没有浮躁之气,然而这般幽澈干净之人却说出了这些话。

    这些不像是他这样的人该说的话。

    絮尧对他的性格也大概了解掌握了。

    他的确是个温柔又好说话的人,总给人一种性子软,没有主见的感觉。

    然而这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她也讶于过他的保护和维护。

    为了保护她,他硬生生接下她故意不躲的鞭子,受了伤。

    为了维护她,他又不惜与整个天青派叫板,就是葬送了这修仙之旅他也没有退缩。

    他说不要别的灵魄,那就真的不要。

    死也不要。

    他说要活着,为了自己活着,那就没在说过一句‘死了算了’这种话。

    他或许是内敛,也许是低调,可能是温柔。

    但绝不会是软弱。

    他有他的信条,不论真假对错,他只要他要的。

    所以他能有这样“叛逆”的想法,絮尧倒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贺兰瑜他们那样的正门弟子,是不会真正深入和共鸣到这种想法的。

    他们只会尊重,尊重这与世不同的观念。

    而绝不会想到推翻和改变。

    “那你不想抓妖了吗?”她问道。

    “当然不是,这样为祸虐生的妖,岂有放过之理?我只是希望,铲除妖后,任族也能有所变化。

    我总觉得这妖作乱的出发点另有隐情,我想早点弄清楚。”洛知谦回道。

    两人一起走了许久,路上村户大多以照贺兰瑜的安排锁紧门窗,没人出门。

    但洛知谦似乎有目的,带着絮尧有计划的朝一个方向走。

    “你觉得,你这样人微言轻的身份,有谁会听你的?任平生不会,贺兰瑜恐怕也不会。”絮尧平静道。

    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洛知谦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是不能随意插手百姓们的事的,除妖才是他们的唯一任务。

    “所以我想先一步找到千发缕人,弄清楚最根本的原因,也许还能有争取的机会。”他没有打消念头,而是更加确定道。

    “好吧……”她只得悻悻道。

    她不能控他,没有法术,她完全不能窥探他心底的想法。

    明明是想要牵着他走,却又无形中变成了他来引导她。

    两方的天秤不知道何时已经倾向了他。

    “你找到了什么线索?”絮尧又问道。

    “阿涟别急,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轻轻一笑,留了个悬念,又稍微加快了些脚步。

    他本就就高挑,一米九的身高长腿自然没话说,此刻虽是有意放快速度,但他有意等絮尧,她也就还能继续跟上他。

    他言以至此,絮尧也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她一直和他在一起,怎么没发现他发现了什么?

    很快,絮尧便感觉这条路有些熟悉。

    他们来过。

    是任端家。

    还要来这干什么?不是才来过吗?这哪有什么线索?絮尧心里疑惑。

    灵饰之中祭百回答她:任端家里绝对没有妖。

    絮尧也回:嗯,且先看他要如何吧。

    他第一次有想抓妖的心,别扫他的兴。

    等会倘若真的没什么,你也去给我制造点什么出来,别让他灰了心。

    祭百无语凝噎,但还是道:好。

    任端家也已经关上大门,两人到后,洛知谦敲了门。

    任端很快便来应门,开了门栓放他们进去。

    上次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注意到,任端家居然这么矮小,洛知谦进门时都不得不稍微低一下头。

    一进屋,任端的妻子正坐在床上刺绣,见到他们,又喜又惊,放下手中的杂活和任端一起来接待两人。

    和上次一样斟了茶。

    任端没想过洛知谦会再来,可他也知晓了早晨发生的事,对洛知谦的态度已然没有上次的恭敬,眼中的期待也少了许多。

    “洛公子,不去抓妖,来我这可是还有事?”任端语中有些冷淡。

    洛知谦也心知肚明他的变化,没有难堪,直接问道:“我确实有事想请教任端大哥。”

    “有什么事公子直说就好了,我们一定鼎力相助。”任端的妻子却道。

    任端飞快的瞥了眼她,轻轻皱眉,似有不悦,但也没说些什么。

    洛知谦看见了这小动作,他妻子脸上是一副坦然与和善,同上次时表情差不多。

    那想必她还不知道今日村里有伤亡的事。

    洛知谦像是找到突破口,马上问道:“村里除了以长发决定地位这一规定,可还有别的?或者说,关于选举族长,有些什么要求?”

    “娘子,你回屋去。”

    可洛知谦刚问完,还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任端却要她离开。

    洛知谦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看向她,目光中带着挽留,期盼她能留下。

    可她听后却连原因都没问,只浅浅微笑后,就起身离开。

    洛知谦看向任端,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表情。

    “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和妖怪有什么关系?”他道。

    洛知谦道:“我想知道,我认为有关系。”

    任端眉心拧紧,又沉默了。

    洛知谦也倘若无事般沉默着等他开口。

    只有絮尧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但任端的态度她看着是有些烦的,啰嗦,犹豫。

    也就洛知谦愿意耗着。

    三人在桌上就一直安静着再无人说话,只有茶水的热气氤氲。

    良久之后,絮尧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想要控制任端逼他张嘴时,他却自己开了口:

    “妻子的长发,决定谁是族长,这我已经告诉你了。

    选上族长后,唯一的要求就是做好表率,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这也是每代族长必须做到的,一旦发现族长有做不利夫妻关系的事,那便立刻撤销族长身份,族法伺候。

    但任平生族长绝对是我们任族百年来做的最好的族长,他的为人无可挑剔,只可惜是我们气运不好,偏偏遇到了妖怪兴风作浪。”

    任端猛地灌下一口茶,愤慨之意溢于言表。

    洛知谦问道:“为何说任平生族长做的最好。”

    任端道:“自然是因为他对夫人好了。

    族长对族内事务处理的很细心,是个有才华的人。

    但更可贵的,是他和夫人之间的感情,他们可是被清江所有的族氏认可称赞的恩爱夫妻。

    也正是因为他的感染和影响,族内夫妻生活越来越和睦,家家欢乐。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宁愿赶你们走,放弃抓妖,也不愿意你们继续留下来了吧。

    你们不来,虽然我们提心吊胆害怕哪日就落入妖怪之口,也不想你们来了,却毫无用处,让我们族人白白送命。”

    任端说到这句时,语气又变得不善。

    “哦?真的有这么好吗?”絮尧终于开口。

    她说完望了眼洛知谦,洛知谦也正在看她。

    她知道洛知谦和她的想法此刻是一致的。

    真的好,怎么还会留着这种陋习,让妻子受苦。

    任藏月是族长夫人,那发量一定是整个族里最多的,头上的重量可想而知。

    “当然了!平生族长和藏月夫人可是自幼就定下的终生,青梅竹马,族长对夫人的感情,我们打小就听过。

    据说,藏月夫人自出生,到总角之年,豆蔻之年,往后所有的日子,头发都是整个族里,整个清江最长的女子!

    头发不仅顺滑,而且全年四季都不落发,又长又多。

    夫人刚入学堂时,家里提亲的门槛就已经被追求者踩破了,更有甚者,连嫁妆都搬来家里,每日每夜守在门口,就为了藏月夫人能够答应婚事。

    然而藏月夫人最看上的还是平生族长。

    别的追求者那都是为了她的头发,为了当上族长,绝不是真心想要在一起。

    只有平生族长,不是为了地位,而是真心爱她这个人,所以最终还是平生族长抱得美人归。”

    洛知谦抬眸,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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