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没
“叮”的一声，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惊醒了加班后劳累得在车上睡着的纪寒月。
纪寒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车窗外，似乎马上就要到家了。她拿起手机看向了屏幕上提示的那条短信，不禁皱起了眉头——
[您的账户6678于3月8日收款1,000,000元。]
一百万？是谁给的，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笔钱来？
她容易晕车，只能是先锁上了手机，闭上了眼睛。
数分钟后，网约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纪寒月回到家中，甚至没有力气开灯，直接躺在了客厅沙发，仰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想着也有一日没有老公路凌的消息了，忙从包中掏出手机，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置顶聊天。
已经10点40分了，他什么时候下班？他吃了吗？他累不累？
——想到这里，纪寒月艰难地从沙发坐起身来，打开家中的灯，眼前一下明亮了起来，心中也不似刚刚那样落寞。
纪寒月的老公路凌是软件工程师，加班是常态，但今日似乎有些太晚了。想着给他做顿宵夜，她走进了厨房，拨通了路凌的电话，按了免提放在一旁，一边穿上围裙找着食材，一边等待电话接通。
“寒月？”
电话接通了，即使他并看不到，纪寒月依然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她问：“要到家了吗？我给你做夜宵。”
“不用，我不饿。”
纪寒月一愣，放下了手中的鸡蛋，勉强地笑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你先睡吧。”
纪寒月点点头，仍是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嗯，那……你早点回来。”
“嗯，挂了。”
“嗯。”
通话中断的提示音，因为免提显得格外刺耳。
纪寒月的双肩耷拉下来，动作缓慢地脱下了围裙，她也还没吃晚餐，她很饿，可她一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家中寂静得犹如真空，可此时，她的手机突然嘈杂地响起了铃声，一通电话打来，而屏幕上写着的正是那让她最为头疼的备注：路凌妈妈。
纪寒月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接起了电话，扬起笑容甜甜地唤道：“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电话那头却不同她一样亲切，语气虽然不算冷漠，却也听不出家人的亲近：“寒月啊，刚刚打给你的一百万，你收到了吗？”
原来，这笔钱是婆婆打的，虽然是意外的收入，可这些钱是她一向强势的婆婆给的，她却只觉得不安。
“嗯，收到了妈，这笔钱是……？”纪寒月的语气仍是那样恭敬。
“你刚过了三十三岁生日，我想你也很清楚，再拖下去，怕是更难了。”
纪寒月心中一惊，她知道，婆婆说的是他们夫妻俩最大的“问题”——没有孩子。
“是……”纪寒月只能是附和着。
“你们两个商量一下，今年上半年之前去把试管婴儿做了吧。还有，寒月你的工作还是辞了，要孩子身体第一，劳累不得，你不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怎么会有孩子？家里不缺钱，你辞了工作，你的工资妈给你照发。”
路凌的家境确实不错，但纪寒月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在工作上也一向出色，现在已经是某化妆品公司的护肤品研发专家，对于她来说，工作不只是赚钱，更是责任和成就自己。
纪寒月握紧了拳头，勉强自己扬起笑容，用仍是那样亲切甜美的语气说：“不好意思，让妈替我们操心了……”
“你知道我操心就行，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养好身子，知道么？”
“嗯，我会的，谢谢妈。”
直到那头挂断了电话，纪寒月才松懈了那勉强扬起的嘴角，她抬头望着厨房窗户上映出的自己——铭州理工大学曾经的校花，纪寒月，三十三岁了，却一点也没有老去的痕迹。
可那又如何呢，她的容貌逃得过岁月，那她的感情呢？那个从大学与她一起走到今天的路凌，还是以前的他么？
沐浴过后，躺到了主卧那张宽阔大床的一侧，她转过身来，望着空荡荡的身旁，想要快些睡去来逃避眼下的所有烦恼，可心事重重，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入睡。
凌晨十二点十分，客厅传来了一些响动，是路凌回来了，纪寒月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打开了灯，望着刚刚走进房间的路凌，扬起一丝笑容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路凌没有看她，走到衣柜前拿取换洗的睡衣，说：“出了个高优bug，刚刚解决。”
眼看着路凌就要拿上衣物躲进浴室，纪寒月赶紧喊住了他：“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路凌停下了脚步，问：“怎么了？”
纪寒月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妈妈……让我辞了工作。”
路凌眉头一皱，长出了一口气，把换洗的衣物丢在了床上，坐在了床边，背对着纪寒月问：“她又怎么了？”
“她……她打了一百万给我，让我们尽快……尽快去做试管婴儿。”
听到试管婴儿四个字，路凌转过身来，脸上尽是不满：“试管婴儿？”
“嗯……她说上半年尽快去做，让我辞了工作，专心做好这件事。”
“那你呢，你怎么想？”
“你也知道，你妈妈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反抗，我……”
见纪寒月似乎真的要去做试管婴儿，路凌的语气有些激动：“你可知道那东西对女生来说有多痛苦？”
“我……”纪寒月有些委屈，他仿佛在责备她，可要做试管婴儿的主意并不是她提出的，更何况如果真的能有一个孩子，她也不是不愿意吃这个苦。
没等纪寒月多说什么，路凌有些生气地说：“没有孩子又不会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反驳我妈？”
听到这句话，纪寒月心中一沉，虽然她从来没有明说，但她心中是期待孩子的，如今听到路凌如此说，又想到近年来两人越来越少的房事，纪寒月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想——难道，路凌并不想和她有孩子？
她有些慌乱，红了眼睛，问：“你……不想要孩子吗？”
路凌有些不耐烦地说：“就算是要，也不能是试管婴儿，你知道那东西有……”
没等路凌说完，纪寒月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她激动地大声说道：“你那么忙！一天到晚都在公司，周末难得休息还要和朋友去爬山，我膝盖不好不能和你一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周待在一起的时间到底有多少！”
“工作的事我也没有办法，爬山怎么了，难道我连唯一的爱好都不能有吗？”路凌反驳道，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就算你平时忙，不能陪我，那孩子的事呢？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不想要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因为没有孩子，我受了你们家多少白眼？！”
“我没有为你说话吗？！我难道不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吗？！”
两人激烈地争吵着，这一日里，这个家最热闹的时分居然是此时的争吵，想到这里，纪寒月无奈地笑了。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人背对彼此坐着，谁都没再开口，就这么过了十余分钟，路凌才语气平静地开口道：“下周六我不用加班，一起回杭州一趟。”
“回去干嘛……”
“我去当面告诉我妈，我们不做试管婴儿。”
纪寒月还想再问一次，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想和她有个孩子，可若是开口，难免又是一场争吵，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轻声答应：“嗯。”
两人不再说话，路凌拿上了换洗的衣物离开了房间，纪寒月关上了房间的灯，躲进了被窝里，任眼泪染得枕头潮湿。
等待前往杭州的日子里，两人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也只是沉默。
终于，周六，2023年3月18日到了。
在铭州开往杭州的高速路上，两人终于真正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路凌开口了，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悲意，他问纪寒月：“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你变得没那么开心了。”
纪寒月一愣，而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点了点头。
路凌也笑了，只是那样的笑容也同样是无奈，他继续说道：“寒月，你知道吗？你……还是那么好看，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只是你的笑……你……好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纪寒月的鼻头一酸，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路凌说的没错，这些年来，生活和工作的重压，路凌家给的压力，还有路凌越来越少的陪伴都让她变得沉默，变得再难见真心的笑颜。
“这一趟回杭州，恐怕……还是一样说服不了我妈。”路凌说。
纪寒月没有开口，因为她不想露出哭腔，不想让路凌察觉她的眼泪。
于是，这辆行驶在高速路上的奔驰车，即使有轻柔的音乐播放着，仍是沉默得令人窒息。两人仿佛一同沉入了海底，等待着谁先开口才能给上一口氧气，而后仍是那样无法呼吸。
“我们离婚吧。”
路凌的话音一落，泪水同样盈满了他的眼眶，模糊了视线，他伸手要擦掉眼泪，却不慎打歪了方向盘，冲着一旁满载碎石的土方车撇去。
只听两声刺耳的噪音，土方车失去了重心，侧向奔驰车的方向倒去，将那辆黑色奔驰埋葬在了沉重的碎石之下，结束了车里那如同海底的寂静……
纪寒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车窗外，似乎马上就要到家了。她拿起手机看向了屏幕上提示的那条短信，不禁皱起了眉头——
[您的账户6678于3月8日收款1,000,000元。]
一百万？是谁给的，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笔钱来？
她容易晕车，只能是先锁上了手机，闭上了眼睛。
数分钟后，网约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纪寒月回到家中，甚至没有力气开灯，直接躺在了客厅沙发，仰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想着也有一日没有老公路凌的消息了，忙从包中掏出手机，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置顶聊天。
已经10点40分了，他什么时候下班？他吃了吗？他累不累？
——想到这里，纪寒月艰难地从沙发坐起身来，打开家中的灯，眼前一下明亮了起来，心中也不似刚刚那样落寞。
纪寒月的老公路凌是软件工程师，加班是常态，但今日似乎有些太晚了。想着给他做顿宵夜，她走进了厨房，拨通了路凌的电话，按了免提放在一旁，一边穿上围裙找着食材，一边等待电话接通。
“寒月？”
电话接通了，即使他并看不到，纪寒月依然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她问：“要到家了吗？我给你做夜宵。”
“不用，我不饿。”
纪寒月一愣，放下了手中的鸡蛋，勉强地笑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你先睡吧。”
纪寒月点点头，仍是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嗯，那……你早点回来。”
“嗯，挂了。”
“嗯。”
通话中断的提示音，因为免提显得格外刺耳。
纪寒月的双肩耷拉下来，动作缓慢地脱下了围裙，她也还没吃晚餐，她很饿，可她一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家中寂静得犹如真空，可此时，她的手机突然嘈杂地响起了铃声，一通电话打来，而屏幕上写着的正是那让她最为头疼的备注：路凌妈妈。
纪寒月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接起了电话，扬起笑容甜甜地唤道：“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电话那头却不同她一样亲切，语气虽然不算冷漠，却也听不出家人的亲近：“寒月啊，刚刚打给你的一百万，你收到了吗？”
原来，这笔钱是婆婆打的，虽然是意外的收入，可这些钱是她一向强势的婆婆给的，她却只觉得不安。
“嗯，收到了妈，这笔钱是……？”纪寒月的语气仍是那样恭敬。
“你刚过了三十三岁生日，我想你也很清楚，再拖下去，怕是更难了。”
纪寒月心中一惊，她知道，婆婆说的是他们夫妻俩最大的“问题”——没有孩子。
“是……”纪寒月只能是附和着。
“你们两个商量一下，今年上半年之前去把试管婴儿做了吧。还有，寒月你的工作还是辞了，要孩子身体第一，劳累不得，你不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怎么会有孩子？家里不缺钱，你辞了工作，你的工资妈给你照发。”
路凌的家境确实不错，但纪寒月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在工作上也一向出色，现在已经是某化妆品公司的护肤品研发专家，对于她来说，工作不只是赚钱，更是责任和成就自己。
纪寒月握紧了拳头，勉强自己扬起笑容，用仍是那样亲切甜美的语气说：“不好意思，让妈替我们操心了……”
“你知道我操心就行，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养好身子，知道么？”
“嗯，我会的，谢谢妈。”
直到那头挂断了电话，纪寒月才松懈了那勉强扬起的嘴角，她抬头望着厨房窗户上映出的自己——铭州理工大学曾经的校花，纪寒月，三十三岁了，却一点也没有老去的痕迹。
可那又如何呢，她的容貌逃得过岁月，那她的感情呢？那个从大学与她一起走到今天的路凌，还是以前的他么？
沐浴过后，躺到了主卧那张宽阔大床的一侧，她转过身来，望着空荡荡的身旁，想要快些睡去来逃避眼下的所有烦恼，可心事重重，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入睡。
凌晨十二点十分，客厅传来了一些响动，是路凌回来了，纪寒月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打开了灯，望着刚刚走进房间的路凌，扬起一丝笑容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路凌没有看她，走到衣柜前拿取换洗的睡衣，说：“出了个高优bug，刚刚解决。”
眼看着路凌就要拿上衣物躲进浴室，纪寒月赶紧喊住了他：“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路凌停下了脚步，问：“怎么了？”
纪寒月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妈妈……让我辞了工作。”
路凌眉头一皱，长出了一口气，把换洗的衣物丢在了床上，坐在了床边，背对着纪寒月问：“她又怎么了？”
“她……她打了一百万给我，让我们尽快……尽快去做试管婴儿。”
听到试管婴儿四个字，路凌转过身来，脸上尽是不满：“试管婴儿？”
“嗯……她说上半年尽快去做，让我辞了工作，专心做好这件事。”
“那你呢，你怎么想？”
“你也知道，你妈妈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反抗，我……”
见纪寒月似乎真的要去做试管婴儿，路凌的语气有些激动：“你可知道那东西对女生来说有多痛苦？”
“我……”纪寒月有些委屈，他仿佛在责备她，可要做试管婴儿的主意并不是她提出的，更何况如果真的能有一个孩子，她也不是不愿意吃这个苦。
没等纪寒月多说什么，路凌有些生气地说：“没有孩子又不会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反驳我妈？”
听到这句话，纪寒月心中一沉，虽然她从来没有明说，但她心中是期待孩子的，如今听到路凌如此说，又想到近年来两人越来越少的房事，纪寒月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想——难道，路凌并不想和她有孩子？
她有些慌乱，红了眼睛，问：“你……不想要孩子吗？”
路凌有些不耐烦地说：“就算是要，也不能是试管婴儿，你知道那东西有……”
没等路凌说完，纪寒月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她激动地大声说道：“你那么忙！一天到晚都在公司，周末难得休息还要和朋友去爬山，我膝盖不好不能和你一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周待在一起的时间到底有多少！”
“工作的事我也没有办法，爬山怎么了，难道我连唯一的爱好都不能有吗？”路凌反驳道，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就算你平时忙，不能陪我，那孩子的事呢？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不想要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因为没有孩子，我受了你们家多少白眼？！”
“我没有为你说话吗？！我难道不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吗？！”
两人激烈地争吵着，这一日里，这个家最热闹的时分居然是此时的争吵，想到这里，纪寒月无奈地笑了。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人背对彼此坐着，谁都没再开口，就这么过了十余分钟，路凌才语气平静地开口道：“下周六我不用加班，一起回杭州一趟。”
“回去干嘛……”
“我去当面告诉我妈，我们不做试管婴儿。”
纪寒月还想再问一次，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想和她有个孩子，可若是开口，难免又是一场争吵，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轻声答应：“嗯。”
两人不再说话，路凌拿上了换洗的衣物离开了房间，纪寒月关上了房间的灯，躲进了被窝里，任眼泪染得枕头潮湿。
等待前往杭州的日子里，两人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也只是沉默。
终于，周六，2023年3月18日到了。
在铭州开往杭州的高速路上，两人终于真正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路凌开口了，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悲意，他问纪寒月：“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你变得没那么开心了。”
纪寒月一愣，而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点了点头。
路凌也笑了，只是那样的笑容也同样是无奈，他继续说道：“寒月，你知道吗？你……还是那么好看，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只是你的笑……你……好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纪寒月的鼻头一酸，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路凌说的没错，这些年来，生活和工作的重压，路凌家给的压力，还有路凌越来越少的陪伴都让她变得沉默，变得再难见真心的笑颜。
“这一趟回杭州，恐怕……还是一样说服不了我妈。”路凌说。
纪寒月没有开口，因为她不想露出哭腔，不想让路凌察觉她的眼泪。
于是，这辆行驶在高速路上的奔驰车，即使有轻柔的音乐播放着，仍是沉默得令人窒息。两人仿佛一同沉入了海底，等待着谁先开口才能给上一口氧气，而后仍是那样无法呼吸。
“我们离婚吧。”
路凌的话音一落，泪水同样盈满了他的眼眶，模糊了视线，他伸手要擦掉眼泪，却不慎打歪了方向盘，冲着一旁满载碎石的土方车撇去。
只听两声刺耳的噪音，土方车失去了重心，侧向奔驰车的方向倒去，将那辆黑色奔驰埋葬在了沉重的碎石之下，结束了车里那如同海底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