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说的话,看似是请她赶紧跳下去,可实际上这些话说中了那个女孩内心的想法。把自己的想法从别人的口中听上一遍,突然就能发现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了。

    所以,那女孩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选择,真的对吗?

    叶梦见她有了反应,忙趁热打铁,更加奋力地继续喊道:“可是你知道吗!天气预报说,明天铭州会下雪。你今天要是死了就看不到明天的雪景了!白白的,软软的雪!要不你缓一缓,等明天再说呢?到了明天,你要不再等等,再等等来年春天,树梢长出嫩芽也是好看的!春天过了后,你干嘛不再等等,等眼下这些苦痛都过去,一天天过去,你一定会一天天变强,总有一天可以强大到无视所有的痛苦!人生不就是在等待每一个明天带来不一样的可能,才苦苦地一天天撑下去吗!”

    那女孩垂下了眼帘,她似乎是看到了叶梦与她说的那些风景。

    “你听过我的名字吧?那个讨人厌的叶梦,死皮赖脸,硬是要倒追校草,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叶梦!你认识我的吧!”

    听到叶梦的这句话,女孩稍稍抬眼看向了她,见她有了反应,叶梦忙接着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认识我的,你看,我被人欺负,被人霸凌,我不是一样好好活着,他们笑我,说我,我不服,我不回嘴,我就努力考第一,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知道,我是比他们都更有种的人。”

    听到叶梦的话,在楼梯间内的陆镜忍不住偷偷一笑。

    叶梦又喊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垃圾,一点也不美好,坏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因为这样就要逃走吗?就一定只有逃走才能解决吗?”

    女孩似乎是有所触动,她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分,但尽管这只是个小小的动作,叶梦依然是清晰地看到了。

    是时候了,叶梦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对她喊道:“想死根本不难,活下去才是最难的事啊!”

    话音一落,顶楼上只剩下冬日里呼啸的寒风。

    叶梦望着那个女孩,双手握紧了拳头,她真的已经尽力了,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如果再无法动摇她的决心,那就真的难办了。她不是没见过没有动摇的人,她自己叶梦曾经就是一个毫不犹豫选择轻生的生命。

    漫长的一分多钟过去,那个女孩的脸上多了一分生机,用不大的声音说:“我并没有听过你的名字,你叫……叶梦?”

    叶梦听得模糊,努力辨认她说的话,提高音量回答道:“是,我叫叶梦,叶子的叶,梦想的梦,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从古至今有一万多个人叫这个名字,就算是死了,也得被标上一串五位数的数字才能说清楚我是谁。”

    “叶梦……”女孩喃喃念着。

    “我的嗓子很疼,大声说话真的很累,我可以更靠近你一点吗?”

    听到叶梦的请求,女孩抬起了眼眸,第一次直视着叶梦的眼睛,叶梦赶忙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碰你,不会拉你,我也拉不动你,你看我个子那么小,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有些想和你说的悄悄话我也不好大声喊出来,你说对不对?”

    女孩挪开了视线,似乎是在思考,一会儿后她点了点头。

    叶梦松了口气,朝前走了十几步,来到了距离她不到几步的距离外,此时叶梦才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那女孩穿着起了球的半旧毛衣,牛仔裤下是一双颜色与衣服并不相配的普通板鞋,她的长相在世俗的评价里算不上好看,但她的侧脸有一块很明显的蝴蝶形状的红色胎记,让人一眼便记住了她的模样,她的眼神很空洞,不过就在此刻,她的眼中已经有些若隐若现的光芒了。

    她抬起头来,问叶梦道:“我的胎记,是不是很吓人?”

    叶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第一眼的确会被吓到,因为……很像一只红色的蝴蝶停在你的脸上,但是……我觉得很好看。很多人还需要纹身才能在身上留下一些独特的印记,你不需要,你天生就是特别的,多好。”

    女孩抬起头来,看向叶梦,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叶梦问她:“你不觉得,我很普通,让人记不住吗?”

    那女孩想要反驳,可盯着叶梦半天却一点特点都找不出来,只能作罢。

    叶梦笑了笑,说:“所以啊,我很羡慕你有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特色,就算是你今天不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也会一直记得,有个脸上停了只蝴蝶的女孩子。能被记住,多好。”

    那女孩低下了头,问:“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对吗?”

    “当然,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女孩一愣,这样的回答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她再一次抬起眼眸,看向了叶梦,却见叶梦的笑容是那样的好看,她仿佛能从那个笑容中看出校花纪寒月的影子。

    只见叶梦笑着望着她,对她说:“你会死,我也会,但现在死去,不如老了再说,等你老的时候,脸上的蝴蝶会让你变成一个很酷的老太太吧?这么酷的老太太,我一定会记得的。”

    女孩愣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叶梦说到她老了的样子,她突然有种触摸到未来的错觉,突然对未来有些好奇,有些想要知道,如果继续活下去的话,以后的自己会是怎么样的?

    叶梦看着她眼中渐渐恢复的光芒,知道她应该是想明白了一些什么事,她很是紧张地伸出手来,看着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没有抗拒,只是也看着叶梦。

    叶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坚定的眼神望着她,即使她手心已经出了不少的汗,也紧张得心跳如擂鼓一般,但她还是稳稳控制住自己的手,让它不要颤抖,只有这样才能给予她再一次相信人间的信心。

    女孩望着叶梦的手,许久之后她才艰难地缓缓抬起了手,轻轻将手放在了叶梦的手上。

    叶梦几乎是紧张到不能呼吸,但她还是稳稳握住了她的手,一点点引导着她离开那危险的大楼边缘,女孩的动作并不干脆,随时有反悔的可能,叶梦明明知道消防员就在不远处的楼梯间内看着这里,却一点也无法移开视线来给他们暗号。

    直到那女孩站起身来,总算是离开了大楼的边缘,叶梦这才胆大心细地用力将她抱在了怀中,并借此机会抬头看向了消防员们。

    消防员们一下便明白了叶梦的意思,众人冲了上来,两人稳稳抓住了女孩的手臂,替代了叶梦的拥抱。

    只要被身强力壮的消防员们抓住她的臂膀,这个女孩便真正安全了,叶梦这才总算松了口气,然而女孩没有反抗,她顺从地被消防员带离了危险的地方,只是眼睛仍看着叶梦,似乎还有话要对她说。

    然而围上来的老师、消防员、安保们一下便隔开了她们,女孩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叶梦回过头来,看向那个不久前她一跃而下的地方,想到同样和她一起坠落的陆镜。一想到他已经是纪寒月的男友了,心中突然又变得空落落的。

    她许下的心愿或许真的已经实现了,但为什么心里会如此失落呢?是自己贪心么,还是说,那个与她共度了十余年的他,她无法接受他忘记了她,再也不爱她了?

    而就在此时,在楼梯间内望着叶梦的陆镜,看着她那失落的侧脸,他的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闷堵。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直到众人扶着那个女孩朝楼梯间走来,陆镜才离开了这里。

    叶梦,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

    电梯门被关上了,陆镜看着显示的楼层数,心中冒出一个对自己的疑问: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奇怪的人?

    教务大楼有人要跳楼——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校,却并没有几个人提到叶梦救下那个女孩的事,只是一语带过,说是被人救下,再没有别的描述。

    几日之后,教务大楼的楼顶被装上了一人高的铁板,严严实实地将楼顶围上了一圈,刚刚从最后一场考试出来的陆镜,看着高处那正在被装上的铁板,不知为何心中冒出一阵熟悉的感觉。

    他总觉得,他好像曾经跳下去过。

    不过这样的感觉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他不再看向那高处的楼顶,径直朝着宿舍楼走去。

    漫长的考试周终于结束了,陆镜准备启程回家,虽然他家就在本市,可今天却是他这半年来第二次回家。

    坐上公交,换乘了两次地铁,两个小时的路程后,他回到了在铭州西部的家。

    走出地铁口,走过一段路,走进一处别墅区,步行回到了自家的门口,像个客人一般按响了门铃,等待铁门打开,刚靠近房子的大门就看到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见到他便皱起眉头问:“你要回来怎么不早说,我好让人去接你?这一路这么远,你怎么……”

    陆镜扬起乖巧的笑容,对眼前的女人说:“谢谢妈,我自己回来就可以,让你操心了。”

    那中年妇女摇了摇头,扶过他的肩膀把他迎进了家中,说:“先进来吧。”

    陆镜刚刚进门,还没换下鞋子就听到咚咚从楼梯上跑来的响动,只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兴冲冲朝他跑来,喊道:“哥你回来啦?!”

    此时,中年妇女忙啧声骂道:“方萍萍你又偷懒不练琴!”

    陆镜抬起头来,静静等着那个叫方萍萍的女孩子跑来,投入他的怀中,紧紧将他抱住。

    “嘻嘻,哥,我好想你!”方萍萍蹭着陆镜的胸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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