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月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她什么都忘了,这一夜明明喝多了的是路凌,可她却比他更醉得糊涂,在路凌的温柔中忘记了自己是谁,更忘了眼前的他是谁。

    一夜无梦的安眠醒来,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每一日醒来时,身上的疼痛都会阴魂不散地一点点缠绕,感知一点点被放大,直到彻底清醒。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床铺,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身边有人吗?身边应该有人吧……

    “路凌!”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而起,惊恐地看着空荡荡的身边,慌乱地寻找着手机,一会儿后才想起来他们两人早已经把手机锁在了衣橱里。

    慌乱之中,她看向了床上的闹钟,八点五十五分。

    马上就要九点了。

    纪寒月匆忙换上了衣服,赶紧打开衣柜,本想着路凌会不会带上手机,可打开衣柜却只看到两人的手机仍静静躺在原位。

    她关上了衣柜的门,恐惧如同潮水翻滚而来,让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不行,她必须快点找到路凌——如此想着,纪寒月抓紧穿上了鞋,跑着下了楼。

    纪寒月跑到楼下大厅的迎宾处前,紧张地用英语问:“你有看到我先生吗?就是……一个个子高高的……”

    纪寒月还没来得及描述完路凌的长相,那名笑容甜美的迎宾礼仪小姐回答:“您先生刚刚问我哪里有卖当地特色的早餐,出去一会儿了。”

    “他去哪里了?”

    “应该是街区那边。”

    纪寒月连连道谢,奔跑着冲出了酒店。街区距离酒店不远,但也要步行十多分钟才能到达,纪寒月奋力跑着,头脑一片空白,明明知道此时很需要理智,可她却本能地害怕死亡的到来。

    今天是2023年3月18日,这一次,这个数字还会是她的丧钟吗?

    她颤抖得连牙关都咬不紧了。

    就在她跑到接近街区的地方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提起了手头的袋子,好像还在欣赏着自己买来的东西,幻想着纪寒月醒来时看到这些早餐的笑容。

    “路凌!”纪寒月奋力喊了一声,路凌先是吃惊,而后抬起头来,见到街对面的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只是他不再那么年轻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纹路更多了一些,可还是那样灿烂,那样好看。

    见他无恙,纪寒月松了口气,正准备朝他走去时,路凌提着手上的早餐跑了起来。

    纪寒月眉头一皱,正准备喊住他,让他不要跑动时,突然一声急刹传来,回荡在那已经足够热闹的街区路口。

    “……”

    纪寒月愣愣地看着,看着那个她最爱的身影被一辆皮卡车撞出了数米远的距离。

    刹车声的回响刺耳得让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脑中也再做不出任何判断,她冲上前去,想快些去救助被车撞飞的路凌,可就在她朝着街口那边跑去时,又是一声急刹传来。

    只不过这一次急刹声之后,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2023年3月18日,晨9点7分,街口。

    这一场离奇的连续车祸里,第一辆车因为撞人而停在了街角,遮挡了视线,让第二辆车没有及时看到跑来的纪寒月,这一对夫妻,就这么一前一后死在了街口。

    路人们纷纷赶来救援,可也只是把呼吸全无的他们送到了医院,好判定他们的死亡罢了。

    一切,再一次结束了。

    【2009年10月2日铭州理工大学 医务室】

    “路凌!”

    纪寒月从床上弹起,看着眼前面带惊讶笑容的二十岁的路凌,她愣住了……

    她不是在巴厘岛的街上么?不是正要跑去救下路凌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一阵仿佛要将她撕碎的疼痛袭来,纪寒月顿时青筋暴起,如丧尸一般躺倒在床上挣扎着,冷汗淋漓,只能靠不断扭动身体企图缓解这惊人的疼痛。

    “怎么了这是?!”医务室的医生赶紧上前,却见她瞪大了双眼,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口一般窒息,满脸通红,挣扎得如被烈火炙烤的蠕虫,连声音都发不出一点。

    “寒月,寒月!”路凌吓坏了,想要上前帮她,可她挣扎得厉害,连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太痛了,这是她的第六次死亡,所有的疼痛累加起来足以让她变成一个怪物,一个行尸走肉的怪物。

    路凌有些害怕,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即使是他所喜欢的女友,可眼前这样的她却让他只想后退,但心中那个大男人的担当逼着他仍在寻找办法去帮助眼前那个陌生的纪寒月,却也只是责任罢了。

    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是看着她挣扎,挣扎到最后,随着疼痛一点点消去,她开始有力气喊叫出声来,尖叫的刺耳让医务室的老师和路凌都吓坏了。

    那个如月光一般让人崇拜的校花纪寒月,怎么此刻,会让人如此恐惧?

    这么惊人的喧闹,一下便引来了门外的一些视线,医务室老师一想,赶紧到门边关上了门,确保没人会看到这样的纪寒月。

    数分钟的挣扎与尖叫之后,纪寒月身上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她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眼泪横淌着,望着一旁的医务室老师,虚弱地说:“老师……有止疼药……吗?”

    医务室老师慌忙点头,到一旁找来了止疼药,路凌忙去倒水,喂她吃下。

    吃过了药,她抱住了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努力去抵抗那仍还让她难以忍受的疼痛。

    路凌见状,示意医务室老师到一旁去,小声问她:“寒月怎么会如此……老师你知道么?”

    老师摇摇头,说:“从来没见过,她好像是疼,很疼的样子,她会不会有什么急症?等等你带她去医院看一下吧?”

    “好,我等等带她去,只是有件事要拜托老师。”

    “你说。”

    “寒月今天的样子,还请老师不要说出去。”

    医务室老师连连点头:“这是肯定的,你放心。”

    纪寒月在床上一言不发地躺了一小时后,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路凌的陪伴下离开了医务室。路凌带着她到了附近的大医院,为她做了一堆的检查,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医生问她:“你除了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从清醒之后到现在,纪寒月的口中只出现过一个字:“疼。”

    “很疼吗?”

    “疼……”

    医生一声叹息,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在玩什么把戏,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口口声声说自己疼,但他是医生,也只能是给她开一些不痛不痒的止疼药,如此也就作罢了。

    离开了医院,路凌将纪寒月送回了宿舍,当纪寒月沉默地走进宿舍时,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担心的目光。

    “你怎么了,寒月?”

    纪寒月摇摇头,那些累积六次的死亡所造成的疼痛还有余波,她根本没有理智也没有力气对外界做出太多的回应,她回到了座位上,从口袋里掏出了医生开的止疼药,一口气吃了三颗,再躺回自己的床上,抱着枕头期待着疼痛的缓解。

    一日过去,纪寒月没去上课,没有洗漱,更没有吃饭,除了吃药喝水,她什么都没做,她的舍友们担心坏了,几个人一起联系了路凌,可纪寒月就在宿舍里,他一点忙也帮不上,她甚至不接电话,只是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第二日的晚间,终于能睡去三个小时的纪寒月醒了,这一次醒来,她身上的疼痛好像没有那么严重了,仍是很疼,可至少已经没有疼到可以剥夺她的理智的程度,也让她能够在挣扎一段时间后睡去了。

    她坐起身来,小小的动作,却让整个宿舍都为之激动。

    纪寒月睡在下铺,与她一同睡在对面下铺的舍友陈翊歆赶紧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看到她紧皱的眉头,纪寒月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说:“我没事。”

    “可是你难受了一整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纪寒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才意识到,身体的疼痛已经掩盖过胃部的不适和虚弱,她想了想,说:“我想吃东西。”

    “我去给你打饭!”一旁的另外一名舍友赶紧自告奋勇,带着另外一人一起赶着往食堂去了。

    陈翊歆拿来了她桌上的药,问:“这个药是医生给你开的吗?”

    纪寒月点了点头。

    陈翊歆仍有些担心,看着空荡荡的药盒,问:“你一天就吃掉了一整盒……”

    “是医生交代的。”纪寒月撒谎道。

    “是么……?”

    “嗯。”

    陈翊歆没有多想,放下了药盒,说:“路凌也很担心你,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提到了路凌,纪寒月沉默了。

    察觉到纪寒月不同以往的态度,陈翊歆问:“怎么了,你和他吵架了吗?”

    纪寒月摇摇头。

    再一次沉默良久后,陈翊歆笑着说:“好了,不管怎么样,你赶紧吃饭才是要紧事,你有力气吗?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我自己应该可以。”

    纪寒月说着,试着自己站了起来,虽然挪动身体会让她身上增加一些疼痛,但她总要习惯,也总要战胜这些疼痛。

    没过一会儿,另外两名舍友气喘吁吁跑回来了,已经喝了一大杯加糖温水的纪寒月,此时已经有力气好好用餐了,她好像从来没有那么饿过,把餐盒中的所有食物吃了个精光,甚至连角落的葱都没有放过。

    她回过身来,看向了还在为她担心的众人,她还没有适应,总觉得自己还在巴厘岛上,还在不断地跑向被车子撞飞的路凌。

    纪寒月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道:“谢谢你们……”

    众人摇摇头,有人说:“你没事就好,赶紧去给路凌打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纪寒月低下了头,点了点头,收拾好吃完的餐盒,拿取了换洗的衣物,到洗手间收拾了自己,把自己弄得清清楚楚之后,她这才拨去了路凌的电话,与他约在了宿舍区门口见面。

    她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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