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青同山下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看着这个只剩一片荒芜的地方,想起小时候,父亲在这里手把手教自己练习刀法,母亲在树下为自己弹琴,伍偃之更加疯狂了,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季桓,杀光当初所有参与过灭门的人,让他们血债血偿!

    唯有一点有些可惜,他看着自己已经幻化成鹰爪的右手,想起镇妖塔中,将炼鬼术传给他的那只狰妖曾对他说过的话,一旦他的兽身启用,便无法再恢复人身,虽然他获得了足以复仇的力量,却再也无法拿起父亲留给自己的青同宝刀,世事也是荒唐可笑。

    杀!杀!杀!伍偃之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身上的血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敌人的。他将体内的妖、兽之力彻底点燃,任由它们占据自己的全部身体,放纵自己沉浸在杀戮之中,大口吞噬着他们的魂魄,只觉得周身血液沸腾。敌人是在第二天下午来的,次日日出时,青同山上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参与过灭门的各门派都集结在山下,不过一夜时间,人手已经折损了百余,无论那些掌门怎么急声呵斥,都没有人再敢上山,正在焦灼间,伍偃之带着一身血腥缓步走下山来。

    此时的他,脸上生出了红色的毛发,鹰爪、鳄身、虎掌,一身鬼气冲天,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只剩一双眼睛还维持着人类的情绪。众人被惊得连连后退,连季桓都被吓得不轻,差点从高座上跌落下来。

    杀了一夜,伍偃之始终没能等来季桓等罪魁祸首,只好主动下山寻找,刚一下来,就看到几位掌门坐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倒也省得伍偃之到处寻找了,他亮出獠牙,直冲着几位掌门而去。

    伍偃之这把袭击突然又猛烈,几个掌门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直接割断了喉咙,季桓稍好一些,第一时间从高台上跳了下来,躲藏到弟子之中,虽然狼狈不堪,但在性命面前,面子什么之类都已经无所谓了。不过身旁众弟子见状,纷纷四散逃命,没人愿意做他的肉盾,无论他往哪里躲,周围都会形成一小片真空地带。

    伍偃之落到那一小片空地上,看着无处躲藏的季桓,眼中的讥笑毫不掩饰。季桓心中窘迫,环顾四周,感觉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嘲讽,令他难以承受,他一向注重仪表,此时脸上确是狰狞扭曲,他大口一声,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几张高阶符咒甩过来,引动天雷地火,企图给已经妖化、鬼化的伍偃之一些震慑,然后想要趁对方分神之际攻其不备。

    不得不说,即使到了这样的境地,季桓的攻击仍然可以说是很有想法的。他的剑法精妙,幻化出无数分身,在天雷地火的遮掩下,从四面八法同时攻向伍偃之,每柄剑分身都有各自的进攻路线,变幻莫测,速度极快,防不胜防,这是季桓最强的一剑,他就是凭借这一招在万门大会中,击败了诸多对手,带领集云派成为众门之首,这一剑融合了青同刀法和集云剑法两种所长,是他耗费多年领悟出来的得意之作。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响。经过一夜的杀戮与吞噬,伍偃之距离化身九停恶鬼只有一线之隔,身体已经全然妖鬼化,堪比金石,除非是真的天道劫罚才能对他造成威胁,仅凭几张高级符咒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何况伍偃之幼时学习过青同刀法,虽然之后刀法被抢,但心法仍在,伍偃之修行多年,对自家的路数自然是熟悉得很,又在集云派潜伏了许多年,暗中对集云剑法有过研究,季桓这一剑虽然威势惊人,玄妙无比,但在伍偃之眼中并非无解,他现在这副身躯就是最好的应对。

    伍偃之任由那些剑影分身落在自己身上,不过折了几根鹰羽,损失了几块鳞片而已,根本无关痛痒,他凭借灵敏的鬼识,迅速找出了隐藏在剑影之后,伺机而动的季桓,一声猛虎咆哮,把季桓身前的几柄剑影撕碎,让季桓直接暴露在自己面前,一个虎跃,用尖利的鹰爪直接抓向季桓。

    季桓没有想到伍偃之居然可以发现自己的位置,还能无视其他攻击,以点破面,直奔自己面门而来,仓皇间举剑防备,却还是被伍偃之一爪掀翻在地。

    一爪之力甚重,季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一脸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想要再战,伍偃之却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冲上前来,吸食了他的部分生魂,季桓一下委顿下来,长剑掉落,脸色青白,瘫软在地,几乎动弹不得。

    伍偃之像拎小鸡仔一样,提起他的后衣领,飞向青同山顶。周围众多集云派弟子,冷眼旁观掌门受此折辱,却无一人上前阻拦,大家都对刚刚掌门企图拉他们做肉盾的事情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出,一下子让很多人看清了这位掌门的嘴脸,回想他往日满口仁义道德的模样,再加上亲手弑女的事情,只觉得这位掌门越发不堪,看着被逼得不人不鬼的伍偃之将半死不活的季桓带走,在场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生怕平白做了冤大头。

    青同山顶,伍偃之将季桓扔在青同派大殿的废墟上,抬头看向远处,太阳已经升起,温暖的日光甚至将山顶的一片狼藉都映衬得有些柔和。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动手啊,再拖下去,那家伙他……”见识了一夜的杀戮,阿蛮心里曾对伍偃之产生的那一点点怜悯,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只想赶快把他带回地府接受审判,让他得到惩罚。“还恼着?”客砚问她,阿蛮心里确实有些恼怒的,“作为引路鬼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轻易被干扰情绪,说到底我们是鬼魂,不像阳间的活物那样有稳定的肌体血脉,一旦被干扰,受到的影响更加剧烈。更何况,生死之事本就极其重大,哪是轻易可以承受的,所以一般新鬼差引路,都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鬼差从旁引导。”这些话,既是说给阿蛮听的,也是客砚说给自己听的,他虽然面上已经没有异样,但是心里也是十分后怕的。

    昨晚,他带着阿蛮已经尽可能离青同山远一些,是在另一个小山头观察的,以阿蛮的目力应该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但她还是被伍偃之单方面屠杀的惨绝人寰的场面刺激到了,即使只看了一小部分,还是被骇得止不住地战栗发抖,血肉横飞、魂飞魄散的场景已然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鬼体在强烈的刺激之下,出现了异样,双眼发 ,黑发显白,甚至隐藏在体内的鬼差纹都浮到体表。

    鬼差纹是鬼差区别于一般鬼魂的一个标志,是地府以法则之力为鬼差打造的一道覆盖周身的身份印记,是鬼差稳固鬼体、鬼气的根本,有了鬼差纹他们才能长时间停留地府、往来阳间,而不会形神俱散,才能保持意识清醒,而不会陷入混沌、失去神志,变成恶鬼甚至恶魔,才可以调动体内的鬼气,进行修行。纹路本应紧贴着经脉而生,一旦脱离经脉,浮到体表,就意味着体内的鬼气开始失去控制,这是鬼气溃散的征兆。

    客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阿蛮的不对,立即封闭了她的鬼识,以自身庞大的鬼气,拉起一道屏障,加上鬼幡之力,直接隔绝了阿蛮与阳间之间的一切联系,避免她再受到血腥场景的干扰,并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修为输入到阿蛮体内,帮她镇压鬼差纹,巩固鬼体,同时,不断地呼喊着她名字,提醒她一定要坚守本心,不要被轻易击溃。

    可饶是如此,阿蛮也经历了痛苦的煎熬。她仿佛身处炼狱,虽然客砚可以帮她稳定鬼体鬼气,可她心魂受到的重创,客砚却无法干预,她只觉得整个鬼魂都仿佛被放在炼火中炙烤,脑海中有无数画面闪过,有伍偃之疯狂杀戮的场景,还有一些她没有见过的,也许是以前听故事时,想象出来的吧。这些血腥的画面让她感到惊恐,她拼命想逃却仿佛被缚住手脚一般,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不断朝着自己拍打而来,包围、贴近、放大,似乎要彻底黏上她的鬼魂,永生永世地折磨她。

    阿蛮只能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所幸鬼体上传来的阵阵轻松舒爽,让她轻松了许多,客砚的一声声呼唤也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理智崩溃,一遍一遍地暗示自己,目前这种情况只是因为被吓到了,脑海中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假象,自己要做的就是稳住心神,不能被这些画面彻底吓住,过一会,就会好起来的,过一会就好了。阿蛮忍受着惊悚的感觉,努力忽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带来的冲击,疏导自己的情绪,在缝隙中维持着本心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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