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客砚这一路上都没有阻拦阿蛮的一些行为,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只要不是特别破格,危及性命,客砚都纵着阿蛮凭着本心去做了。比如,跟季青落攀谈,还轻易报出自己的姓名,祝她生日快乐,劝慰她,再比如质问伍偃之,跟着自己去半见回梦,替季青落抱不平,这些都是超出了一个引路鬼差的工作职责的。亡魂们是否想得开、放得下,都是自己的事情,只要不闹出事来,影响了地府日常工作秩序,鬼差一般不会插手过问,介入过多,不利于引路鬼差保持灵台清净,之前就有鬼差对亡魂之事共情过深无法自拔,选择一碗孟婆汤,忘掉前尘过往,重入轮回的。

    客砚自然是不希望阿蛮步这些鬼差的后尘,但以她的实力,若想在此次行动中,有所助益,必须赌上一把,否则根本没可能将功补过,即使孟婆疼爱阿蛮,可以不去计较,也无法平息阎罗君的惩戒,毕竟地府法则森严,鬼差众目睽睽之下,阎罗君不可能擅自徇私。

    但堕狱那种地方,阿蛮这小身板根本不可能受得住,幸好这丫头傻人有傻福,居然消解了九停恶鬼的些许戾气,单这一项,就足够了。据客砚所知,好像还没有鬼差能做到此事。九停恶鬼鬼力滔天,处置起来格外麻烦,即使关入炼狱也必须严加看管,不得有丝毫放松。

    听说前一任阎罗君就是因为对九停恶鬼的处置不当,而遭受天罚的,当时不知是何缘故,九停恶鬼从炼狱中逃出,闯入轮回渡,滥杀无辜,一身九停恶鬼之力,直接影响了许多正在轮回渡等待转生的亡魂,使他们神志迷失、暴走发狂,无差别地四处攻击,许多鬼差为了阻止九停恶鬼、保护亡魂而丧命,地府大乱,纵使前任阎罗君后来以雷霆手段,引来炼狱焚火,并燃烧本命为代价,启动地府大阵镇压九停恶鬼,可骚乱已生,地府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而前任阎罗君也为此遭受天罚,直接灰飞烟灭了。

    客砚压着九停恶鬼这一路行来,一个亡魂都没有碰到,正是阎罗君为了防止出差错,将其他的所有接引工作都暂停了,虽然明面上只有他们四个鬼差,但客砚知道阎罗君肯定在周围安排了许多暗哨,他本人应该也在暗中密切关注着,哪怕在阳间之时,他也应该留有不少后手。

    伍偃之是第一个保留着清醒意识的九停恶鬼,不像之前那些,只剩下吞噬本能,根本无法交流,若是能够劝服伍偃之为地府所用,肯定能从根本上,找到更好地对付九停恶鬼的办法,今后再碰到就不必次次如临大敌,劳师动众,全府戒备了,阎罗君此番让客砚阻止伍偃之自尽,将他带回地府,关押到堕狱之中,应该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而阿蛮是第一个让九停恶鬼产生正向变化的鬼差,这肯定是阎罗君非常乐见的,擅自离府的责罚应该是可以免除了的,只是不知道阎罗君知道了这个情况,会不会让阿蛮更深度地参与到九停恶鬼之事中,这样一来,此事对阿蛮来说是好是坏,客砚就有些无法判断了。

    交待好阿蛮应对之事,伍偃之带着阿蛮,没有在黄泉街停留,直接与堕狱司使他们一同来到阴司衙门。

    衙门正殿之上,阎罗君端坐其上,左右两侧地府高手齐出,阵仗颇大,伍偃之立于堂中,毫不在乎周围的压迫,冷眼看着这位传说中的阎罗君,倒是跟自己想象中的有所不同,居然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部线条柔和,眼尾轻垂,下巴轻巧,但整体气势却很威严,看得出实力非凡,颇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阎罗君抬手示意,一旁的马面堕狱司使取出一卷长轴,长手一拂,一道幽光自卷轴中飘出,悬停在正殿中央,众鬼看去,幽光化字,一字一句言明了伍偃之的功过是非。

    “伍偃之,生于冉陈二百零九年七初七辰时五刻,冉陈二百三十六年腊月初三未时一刻转化为九停恶鬼。四岁丧父,十岁丧母,二十六岁开始修炼炼鬼术,期间,杀害人族61名,杀害妖族25名,杀害异兽族14名,吞噬亡魂133个,133名中有9名人族曾参与青同派灭门,可属因果循环之列,其余124名魂飞魄散、轮回路尽断,皆为伍偃之之罪过,当判永囚无间炼狱,日日受天火焚魂、雷箭穿心、冰锥刺骨之刑。”

    “伍偃之,你可有异议?”阎罗君悠悠开口,声音传到伍偃之耳中,只觉得清澈的少年音和略显幼态的面庞倒是十分配套,却很难将之与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罗君联系到一起,不过这都是闲话了,伍偃之很清楚自己罪无可赦,刀山火海,已避无可避,他早有心理准备,故而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卷轴,反而在心里对阎罗君的长相上上下下一顿点评,听到对方的问话,伍偃之才收回在外闲逛的心思,一脸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没有。”

    寂印看得出伍偃之的敷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样最好,也省了许多麻烦了,便让牛头、马面直接将他带到堕狱关押,那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关进去之后,自己总算能放下心来了。见牛头马面两位司使将封石枷锁戴到伍偃之身上,客砚手中捏诀,半见香幽幽回炉,伍偃之的身形猛地一顿,才发现,原来半见香帮自己抵挡了这么多恶鬼之力的侵袭,还帮自己疏解了不少地府禁制的压力,错身而过时,忍不住微微点头示意,算是向客砚道谢了。

    这一切,寂印都看在眼里,这一趟押送倒是比他预想得要安生了太多,一路上顺风顺水,除了这个九停恶鬼几次发飙又莫名平静下来之外,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连阿蛮这种实力低微的小丫头都一点伤也没受,寂□□中不由得对客砚又高看了一眼。

    这家伙实力强横,在地府恐怕已经没几个对手了,像牛头马面那样,担任个司使是完全可以服众的,可之前自己提起升职之事,他又表示不愿意接受任何地府实职,只想当个闲散的鬼差,但每每交待给他一些险重的任务,他倒也不推辞,像是这次的九停恶鬼押送,寂灭手下的各路高手都在忙着布阵、设卡,他其实心中明白大家这么“忙活”,也是存了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的心思。

    寂印原本都打算自己跑这一趟了,可是炼狱那边又出了点乱子,正在去炼狱的路上,可巧碰到了刚从轮回渡那边送完亡魂回来的客砚,想到以他的实力,若是愿意出马,就不用自己两头焦灼了,便将他带回殿内,说了此事,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没有推脱,还漂漂亮亮地干好了这单差事,甚至连阿蛮这种意外情况都提前顾及到了,真是不容小觑。寂印知道他的事情,多少也可以猜到他的心思,只要与地府大局无碍,他也并不想与他为难,只要他以后能像现在这样,尽职尽责地办好自己交代的差事,有些事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他们离开后,寂印让其他鬼差也都出去了,殿内只剩下他、客砚和阿蛮,阿蛮知道阎罗君这是要处理她“擅离地府”的事情了,心中忐忑不已,和伍偃之不同,她很清楚,眼前这位虽然看上去是个少年相,但行事果决、手段凌厉,是地府公认的面冷心冷。

    “阿蛮,你可知……”阎罗君话还没说完,阿蛮就直接跪倒在地,俯首认错,“知!知!阿蛮知错~阿蛮保证今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会再做出违法地府法则的事情!还请阎罗君宽恕阿蛮这次吧。”话语像连珠炮似喷出,密得寂印都插不进话去,抬了抬眉头,看着堂中跪成小小一团的小丫头,脑海中浮现出孟德音送来的字帖儿——“我知道地府法则森严,你身为阎罗君不能徇私枉法,我身为孟婆也定然不能要求你干此等不法之事,小阿蛮随你处置,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到她一根汗毛,否则,我会亲自送一碗孟婆汤,请你细细品尝的。”

    寂印思及此处,不由得头疼起来,九停恶鬼倒是消停,这个小阿蛮反倒成了个问题。无令擅离地府,罪名不小,并不是说免就能免的,可孟德音那边他也不能不顾及,而且阿蛮的情况他也清楚,心中也并不想过分苛责,正在思忖着该怎么办,就听到客砚的声音响起:“君上,阿蛮此次行事莽撞,确实当罚,但是在九停恶鬼抓捕的过程中,阿蛮出力不少,甚至在她的影响下,九停恶鬼的戾气也有了消减的迹象。”

    “哦?戾气消减?还有此事,说来听听。”寂印一听,来了兴趣,虽然他有暗中派地府高手关注着他们这一路的行程,但并未有鬼差上报过此事,若是此事属实,看来接下来要给那群家伙们增加点“训练量”了,办事这么懈怠可不行,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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