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两仪环里,阿蛮咋咋呼呼地声音,客砚这段时间因着九停恶鬼之事而受到的伤害,鬼体上至今撕裂般的疼痛,失去心头鬼血的虚弱,那短暂被恶鬼之力迷惑,滋生出诸多妄念所带来的心理折磨,都被悄然抚平了许多。这丫头,好像自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她,哪怕那时候她还陷在漫长的、无意识的沉眠之中,也已经具备着这种抚慰鬼心的能力,至少对于客砚而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第二天,客砚就去黄泉街杂货铺那里买了一堆蒲团,又去汤铺买了几瓶好酒,去往静武殿了,一路上大家看到客砚纷纷留步示意,甚至连以往会贴上来或是抛媚眼送飞吻的女鬼差们,举止都严整了不少,看向客砚的眼神中除了更加旺盛的暧昧之情更多了几分真实的敬慕。前一段时间堕狱深处发生的事情,已经渐渐在地府之内流传开来,大家都知道九停恶鬼一旦逃逸,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会对他们本身产生什么样的伤害,故而对三位鬼差不惜鬼命,拼着重伤也要镇压恶鬼的壮举十分钦佩,无论是真诚的感念还是嫉妒的艳羡,至少表面上都表现出一派敬重。

    客砚一一示意回礼,心底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守护地府,或者是为了保护这些鬼差去做这件事情的,说到底,他是为了自己,故而也就没法从心底领受大家的敬意,可面上又无法解释言说,只能面上淡淡地略略回应下。落在鬼差们眼里,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举重若轻,行壮举而不自夸,如此淡然处之,反而更让大家心头平添了几分敬服。

    静武殿内亦是如此,碰到的武卫和静修者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表现,客砚心中思忖,大概满地府只有阿蛮看向自己的眼神还会一如往昔吧,毕竟他已经提前跟武卫们打好了招呼,请他们不要把自己受伤的事情透漏给阿蛮知道,免得小丫头平白担忧,若是因此一时情急,坏了静武殿的规矩,破了孟婆的惩戒,跑了出去就不好了,这样一来,堕狱深处之事自然也就得一并瞒着了。当然,这只是客砚对武卫们的说辞,其实他还是不想让阿蛮这么早就卷到这件事情里来。

    时隔好几天再见到客砚时,阿蛮正在三层的阵厅旁坐着,对着舒罗阵法冥思,直到有些累了,舒展筋骨的时候,一侧头,才发现客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静室门口看着自己,登时开心极了,直接从蒲团上蹦了起来,跑了过去,“来的挺快呀,我还以为你得下午才能过来呢。”

    客砚瞄了一眼,阿蛮落在身后小蒲团,慢悠悠地开口,“还巴巴地让我多带几个过来呢,你倒是东丢西丢的。”阿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见自己那个被坐得皱巴巴的蒲团被自己遗忘在原地,在阵法紫色宝气的映衬下更显得分外可怜巴巴。

    阿蛮调皮地冲着客砚吐了下舌头,连忙回头去取蒲团。“呦,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嘛?怎么有空来静武殿呀?”甜腻腻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馨香飘来,阿蛮看去,是三甲静室的狐族姐姐绯红,刚想开口打招呼,却是客砚抢先了一步,他冷冷地开口, “与你什么相关。”他很清楚绯红说这话的意思,她拿准了自己不想让阿蛮知道受伤之事的心思,借着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头,逼自己跟她说话。绯红看着客砚秀丽却格外冷峻的脸庞,当然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乱说话,虽然经过上一次打交道,她估摸着以阿蛮那种花骨朵还没长利索的心性,根本就还不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呢,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了一丁点酸水,白眼一翻,端的是风情万种,娇媚婉转,“真不知道当初救我那个大英雄去哪了?现在不过是聊个天都阴阳怪气的,当初你可不是这副模样的。”

    “真的嘛?客砚曾经救过姐姐呀。”一听这个,阿蛮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猫似的凑到绯红跟前,察觉到客砚扔过来的眼刀,阿蛮又往绯红身后躲了躲,只觉得香气更重了,“真好闻啊,比那天的味道清雅了许多,真是让鬼忍不住想亲近呢。”阿蛮脑子又开始长草,在心中默默地感叹。

    “当时我在人间一处异兽的领地接引亡魂,没想到遇到了阴旋之地,不慎与搭档走散,我当时初干接引,功力尚浅,又要护着亡魂,一时不防,被阴旋之气所伤,所幸被路过的客砚所救,还为我……”说着,绯红莹白的两颊似乎泛起几丝红云,阿蛮身量不  如绯红高挑,正踮着脚想要仔细看看那朵红云,就听到客砚清冷的声音打断了绯红的述说。

    “行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不必再提了,当时那种情况,无论是谁,我都会出手相救的,并不是因为是你,你大可不必如此挂怀。”客砚并没有在意绯红的春心荡漾,开门往阿蛮的静室里走,留下凉飕飕的一句话,“收好你的狐香,再用到不该用的地方,小心地府惩戒。”

    说着,客砚还用余光挖了阿蛮一眼,阿蛮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松开揽着绯红手臂的双手,略略尴尬地冲着绯红眨了眨眼睛,滴溜溜地跟着客砚进了房间。她其实对绯红还挺有好感的,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上次绯红对她用过迷惑类的狐香,按照地府规定,是严禁鬼差之间私下斗殴的,绯红算是打了一个擦边球,没有对阿蛮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却也不是什么磊落的行事作风。

    阿蛮心里清楚,但并不是很在意,很多年前,她刚认识客砚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副见谁都“春风荡漾”的模样,也是一脸的“生鬼勿近”的死脸。那时候,客砚刚入地府不久,才修炼出半见香,开始执行接引任务,对着还是孩童的阿蛮,照样不假辞色,甚至更为狠厉,甚至有一次面对小阿蛮的亲近,还把手放到了点墨剑上,跟周围一众鬼差对着这个地府唯一的小宝宝,摸摸贴贴揉揉捏捏的亲昵态度完全不同。阿蛮那时候还不太懂事,见着这个跟其他鬼差都不一样的家伙反而更加好奇,也是出于对他身上半见香的喜欢,每每见到总要主动凑过去要抱抱,硬是把这块石头一样的家伙,给焐热了,只是没想到好像焐的方向不太对,不知怎么得,变成了今天这副四处招蜂引蝶的浪荡样子。

    所以,阿蛮对绯红之前有些无理的举动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感,毕竟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阿蛮看得出,绯红对客砚很有好感,大概就像胡书生对吕家娘子那样,带着些许的讨好与期待,所以自己顶多就是被牵连的路鬼甲,还是被客砚牵连的,并不能完全怪罪到绯红身上。而且不得不说,那狐香真是很好闻,阿蛮自小就对好闻的味道真的没有什么抵抗力,她年幼时就对半见香一闻倾心,现在因为漂亮姐姐身上的香味,也觉得她分外亲近。

    客砚并不知晓阿蛮心底所想,还当她懵懂稚嫩,看不出绯红对她的那一丝不怀好意,受到对方狐香的迷惑才无意亲昵,生怕她被对方带到坑里还帮对方数铜板。客砚等着阿蛮前脚进了静室的门,后脚就把门直接带上了,完全不顾外面绯红五分娇嗔五分期待的含情模样。

    “你也不……”阿蛮刚要开口,就被客砚一连串的话堵了回来,“她生前的是狐族,魅惑之术哪怕在整个狐界都是鼎鼎有名的,你这点道行,不躲远点,居然还往前凑,小心被耍了还傻呵呵地帮人家捡香火!”说着,朝着阿蛮额头毫不客气地崩了一下,阿蛮很久没挨过这么结实的脑壳崩了,这一下,客砚几乎没有收力,直疼得阿蛮眼冒金星,把手中的蒲团一扔,抱着头一阵龇牙咧嘴,直接躺倒在还没落定的蒲团上,“哎呦哎呦”地叫唤个不停。

    疼痛的间隙,她伸出嫩白的小手,直指着客砚,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眼中的不满从手臂缝隙中穿透出来,恨不得将客砚烧出个洞来。客砚倒是蛮不在乎,从羽灵戒中取出买好的蒲团美酒,自顾自地坐在了小桌几的另一侧,喝了起来,看着阿蛮从疼痛中一点一点缓过劲来,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企图拿那双软乎乎的小手将自己“掐死”,或者准确地说法似乎应该是,将自己掐到“再死”一遍?

    客砚没有阻拦,由着阿蛮折腾,由着她发现她那点能耐根本对他毫无威胁,甚至要不是他配合,她连要晃动他都做不到。阿蛮费了半天劲,看着客砚平滑的脖子上甚至连个红印都没有出现,只好无可奈何地撒开手,狠狠剜了对方一眼,挪回她的小蒲团旁,甚为不甘又沮丧地缩成了一个坨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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