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让元柳打听清楚季聿和林从星两个人了。

    除了未来发生的那些,她梦里面那个人说的基本属实,只不过元柳打听的更加细致。

    “姑娘,我全都打听清楚了。季郎君,九岁丧父,有一个妹妹叫季微,季老爷当初因病去世,没过多久就有亲戚过来想侵占他家财产,好在这个季小郎君聪明,把这群人全都赶了出去,后来没过多久,季夫人就把乡间的田产全都卖掉,一家三口搬来了城里,现在住在平安大街左边数第三条巷子里。这季小郎君极为聪慧,去年考中温郡书院,每月回家一次,算上日子,应该过七日后就回来了。”

    许云暮点点头,不愧是她家元柳,居然能查得这么清楚,“那林从星呢?”

    元柳有些感慨,“林郎君比季郎君还要惨些,生母早逝,继母不慈,林郎君是养在祖父母身边,与季小郎君家住的不远。两人都聪明,去年和季郎君一起考中温郡书院,回回都拿头筹,也多受夫子夸赞,小姐我看这两位郎君日后肯定能当大官。”

    要真的是梦中说的那样,那季聿以后岂不是尚书?尚书是几品的官?她记得梦里那人语气充满敬意,想必是个大官。

    那她现在资助这两位栋梁之才,让他们能早日做官,岂不是对整个大周百姓都有好处,顺带也能把她家的生意发扬光大。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梦不对,她也只是花了一些银子而已,对许家也没多大的影响。

    许云暮打定主意,当即就要行动,马上跑去许夫人那里说了一嘴,想要送些过冬的衣服给温郡书院的学子。

    许夫人平日就敬重读书人,母女两个一拍即合,当即让成衣铺加班加点的裁置新衣。

    平安大街。

    季聿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背上还有一个包裹,正不紧不慢的往家中走去。

    刚到巷子口,一个孩子就从里面扑了过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季聿看见那孩子,不自觉就笑了起来,一把将面前的女娃娃捞了过来,随后手里的糖葫芦递给面前的女娃娃,抱着她往巷子里走,说话声越来越远,

    “糖葫芦好不好吃?”

    小女娃点点头,“嗯,哥哥也吃一个。”说着就要把糖葫芦往季聿嘴边送。

    “哥哥不吃,你吃。”

    “不!”

    季夫人隔着院门就听见他们兄妹的说话声,打开门就看见小女儿非要把糖葫芦往大儿子嘴里塞,没忍住笑了起来。

    季聿没办法,只好吃了一颗,“阿满,剩下的你自己吃。”

    季夫人对季聿怀里的孩子说道,“阿满,自己下来走,哥哥从书院回来已经很累了。”

    叫小满的孩子点点头,麻利的从季聿身上蹿下来,举着糖葫芦一蹦一跳的往屋里跑去,光看背影就知道她有多开心。

    季夫人看着三月未见的儿子,十分惊喜,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快进去吃饭。”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旁其乐融融。

    季聿看着母亲和妹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季微,你再给我晃来晃去,糖葫芦下午就不要吃了,给哥哥。”

    小女儿许久没看见兄长,十分激动,头都要趴到季聿碗里了,看她衣服上沾了一大片汤汁,季夫人的火都快喷出来了。

    听见她娘喊她大名,季小满不敢造次,乖乖捧回自己的碗吃饭。

    “阿满学学哥哥,不要这么调皮。”

    季聿看着这场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上辈子做梦都想看见的场景,这辈子居然真的实现了。

    季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分明快死了,结果一睁眼却回到了八岁。

    那年,他父亲因病离世,族人欺他母子弱小,没有倚靠,公然霸占家产,将他们母子三人扫地出门,天寒地冻的日子,他幼妹为此感染风寒,却因为没钱医治死在了母亲怀里。

    季聿刚回来那几天,夜里睡不着,总是趁着大人睡着溜到小妹身边守着,

    他小妹现在还是襁褓里的婴儿,见谁都哭,唯独不排斥他,所以季聿一连待了三晚才被他娘发现。

    季夫人夜里突然想去看看儿子有没有踢被子,顶着寒风去了季聿的房间,结果屋里一个人也没,吓得她以为孩子被拐子带走了。

    那夜季家兵荒马乱,

    季聿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他打着哈欠低头看向怀里的妹妹,微微皱眉,睡的不太安稳,季聿小心翼翼的捂住小妹的耳朵,不太熟练的打着拍子,把小妹再次哄睡过去,才走出了屋子。

    季夫人把整个家都翻了一遍也没想到他跑去了自己房间,气的当场把人揍了一顿。

    和上辈子端方有礼的季大人截然不同,季聿不仅没忍住眼泪,反而扑到他爹面前嚎啕大哭,

    “爹,我没有捣乱!是大伯说的……”季聿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阿爹没多少日子了,等爹走了以后就要把妹妹扔了……我害怕……爹你快好起来……”

    季聿的哭声太大,把摇篮里的季微也吵醒了,一家人哭成一团。

    第二日,季老爷想了许久,变卖了一部分田产,一家人去永州城里租了一间院子寻医治病。

    季聿的父亲撑了许久,在第二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悄悄离去。

    和前世一样,父亲一走,族人就赶过来想着法子占据他们的家产。

    可季聿也不再是当年的季聿,九岁大的孩子,挡在母亲面前,律法背的滚瓜烂熟,不仅吓跑了族人,也把县令也招了过来。

    “小孩,我听见你背的大周律了,背的相当不错,可有一条不对,膝下无子家产便由同族子侄继承,不过你才九岁,就能背成这个样子,后生可畏,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我叫季聿。”季聿不卑不亢,看向县令,拱手问礼,同时心底默念,我背的没错,那是庆元十五年重修的庆元律。

    县令看向季夫人,“夫人养了个好儿子,定要好好培养。”随后又把目光转向季聿,“安心学习,你家族人不会再来了,你很有天赋,愿二十年后能同为朝廷效力,百姓造福。”

    “我会的。”季聿点点头。

    县令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匆忙走出了季家,临走时,季聿却听见那县令身边的小厮唤他赵大人,一愣,猛然想起来,他上辈子翻阅卷宗的时候看见一条,

    沅州县令赵方,积劳成疾,庆元十三年冬回京叙职途中离世。

    他不确定卷宗上记载的赵方是不是他面前的这位赵大人,来不及多想,只能朝着远去的方向大喊一句,“大人注意身体!”

    县令听见这话,脚步一顿,随即又大步往前走去。

    眼看族人被赶走,季聿这才放下心,接着把目光转向了年幼的季微。

    她毕竟是小孩子,哪怕这辈子有钱去请大夫,季聿还是不放心,生怕又和上辈子一样,于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人看好季微不要让她受凉,可即便是这样严防死守,这一年的冬天,季微还是在夜里发起高烧,季聿听到消息,脸色煞白。

    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就直奔医馆要去请大夫。

    那夜季家人一宿没合眼,季聿在路上摔了好几跤,也来不及换药,就在旁边守着季微,大气都不敢喘。天亮的时候季微终于退了烧。

    季聿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一家人极为平淡的过完了十年,季家之前虽然有些田产,可之前父亲生病吃药,买平安大街这一处的院子,一家三口的开支,还有他的束脩,家里的日子过得有些紧巴,

    虽然他前世不愁吃穿,可那全都是做官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对做生意这块儿一窍不通,只能等稍大些去书铺抄书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也就是在书铺,季聿遇见了他前世最熟悉的人。

    同僚林从星。

    现在的林从星和他一样大,但看着却比他小好几岁,还不是十多年后那副清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的样子,整个人瘦瘦小小,身上的衣服打了许多个补丁,都快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样子。

    季聿也是没有料到昔日同僚幼年也过的如此凄惨。

    许是因为上辈子两人结交的缘分,两人一见如故。

    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吃完饭后,季聿收拾完碗筷,才坐在院子里歇下。

    许是看出他有心事,季夫人把季微带回屋里,留他一人在院子里冷静冷静。

    季夫人想的没错,季聿确实有事。

    因为在他的前世,沅州富商许家的小姐,就是明天午后,被歹人推下河里,那位置偏远,平时甚少有人经过,许家小姐也错过最佳救援时间,最终溺水而亡。

    季聿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上辈子,他家就住在那河对岸三里远的村子里。

    那河是他每日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许家小姐溺水那日,他正好和同窗在书院逗留了一会儿,等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许多人围在河边,许夫人已经哭的晕厥过去,一旁有具被披上白布的尸体,就是许家小姐,据说今年才十六岁。

    季聿不敢再看,浑浑噩噩回到了家,一连半月都没缓过神。

    季聿很后悔,他水性好,若那天早点回家,他能救下那位许家小姐的。

    许家小姐离世后,许家夫妇也关了铺子,变卖了家产,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沅州城出了其他的新鲜事,许家也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

    但季聿始终记得那个溺水而亡的许家小姐。

    说不出来为什么。

    重来一世,季聿想让这许家小姐和他妹妹一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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