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晓李夫人的妹妹?”

    怡兰无神的双眸闪烁了一瞬,缓缓点了点头,纠结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嗯,我曾服侍过崔小姐。”

    “那为何我瞧着你们这里有不少人都好像不认识崔姑娘,甚至连她住的梨香苑都甚少有人经过。”榆满问道。

    “抱歉,崔姑娘是我的主子,这我不能说”怡兰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别的事情,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将来你发现了什么,都必须护我周全。”

    “不,你答应我没有用,你要血誓。”怡兰又道。

    这还威胁上了,真是农夫与蛇。

    榆满起身倒了壶水,漱了口醒醒神,有些气闷,也不理会身后怡兰的警告。

    怡兰见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急了,抓住她的手,拉扯过来,却将她手中的杯盏撞翻在地。

    随着杯盏掉落的声音,榆满也甩开了她的手,这李宅里的人怎么个个不正常,神经兮兮的,都是疯子。

    况且就算出了事她也未必能护她周全,自己本就是个半吊子,没有人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全庇护另一个人,她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一下,更不能许下承诺,也做不到万无一失。

    “你既然懂得运用修士的血誓,想必也不是太过愚蠢,可是—”她沉声着拖长最后二字,讥笑起来,“我为何要这么做,你说便说,不说我也并不在意。”

    怡兰或许真的很可怜,可是这种挟恩图报的举动,也确实让榆满寒了心。

    上赶着给人冷屁股贴,榆满可做不出来这事,不过是昨日看她实在可怜,这才将她收拾好清理干净,可是这也与她无关,她已经尽了她最大限度的帮助了她。

    可怡兰是怎么做的,她将榆满当做了保命的筹码,以此威胁,但她很谨慎,自昨日发作起她就知道,眼前这二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或许这是唯一能够脱离苦海的解药。

    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怡兰眼见榆满生了气,硬着头皮道,“你们也别怨我,这李宅是个会吃人的地方,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只想活下去罢了。”

    她自知已是无法取得二人信任,轻轻擦拭起了泪珠,腰肢款款落地,看着好不可怜,眼神却死死瞪着二人。

    榆满被气笑了,“别这么瞪着我们,我可是给过你机会,若是你一开始便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说罢看向门边的叙止接了下去,“我师兄自会护你无虞。”

    怡兰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狠狠擦过了眼角,眼尾因此通红一片,可她并不在意如今的自己是何模样,她瘫坐在地上。

    “崔小姐不喜有人伺候,只有我和—”怡兰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也不问是不是榆满想听的问题,“我和小陶儿。”

    昨日被那陈何折磨在床,她虽无法忍受下身的痛苦,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她也在几人口中得知。

    小陶儿已经成了鬼。

    她恐惧极了,害怕小陶儿来找自己算账,所以,她必须想好对策,让人护住自己。

    “我从记事起便一直侍奉崔小姐左右,她深居简出,为人也和善,只有老爷他们也都很喜欢崔小姐。”怡兰握紧了指尖,语气缓慢。

    可是依照昨日的情形来看,李掌柜不像是会喜欢崔晚知的样子,看她恨不得拆吃入腹一般。

    叙止却只冷笑,“若是按你所说,你侍奉崔姑娘这么多年,依崔姑娘的性格又怎会让你深陷火海。”

    “除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榆满替他回答道,“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她取下头上的玉簪,将它插入桌几之上,眼神暗含警示。

    “你再不说实话,那取你性命的就不会是那女鬼小陶儿,而是本小姐我!”

    榆满抬脚踩在一旁的板凳上,学着书本中流氓痞子的模样,对怡兰威胁着。

    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怡兰到底是个深宅大院的女人,就算如何深谋心机,也未曾见过这等场景,自知惹上硬主,顿时从凳子上滑到地上,不敢再动歪心思。

    她嚎啕大哭的跪了下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位爷,我倒是一心求死,可是我根本死不了啊,活也活不成个人样,死又不能给个痛快,我每天都受着良心的谴责,但又怕那小陶儿向我寻仇,我已经够可怜了,还请两位爷救救我吧。”

    榆满将腿放下,只可惜未控制好力道,玉簪断成了几节,“那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这李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也不知这其中缘由,只知有一日全府上下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肉香,那肉香四溢,闻着让人垂涎欲齿。”

    怡兰回忆起那日醇厚的浓汤,只觉得唇齿留香,实在是令人流连忘返。

    “那日,王管事给我们这些女婢端来一碗浓汤,那汤不知是什么肉熬制的,香的出奇,整个府上都能闻到,可惜那汤我只分得一口,只记得那日,府里上下都热闹极了,宴请了好些客人。”

    她其实早就猜出是那肉汤出了问题。

    王管事端着肉汤来的那日,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为何只分与她们女婢,她问过交好的小厮,却是一口都没得喝。

    当时她还不知,这肉汤将是她们噩梦的开始。

    隔日,老爷就将她们全部召集起来,让她们伸出双手,王管事则拿刀挨个划了过去,直到鲜红的液体从体内流出,蜿蜒遍地。

    怡兰忍痛承受,不敢吱声。

    直到声旁有婢女惊叹,竟说伤口愈合了,她才睁开眼瞧着手腕。

    果真没有一点划伤的痕迹。

    当她身旁站着一排的女婢皆喜乐出声时,她却并没有沉浸在此,她是个聪明人,老爷绝不会无缘无故给她们这么大的好处,她们就似那田里的白鼠,只有被捕的份。

    可是并未给她们缓和的时间,忽的一阵温热洒满脸庞,遮住了眼帘,顺着耳边惊惧的尖叫声,眼睫上滴滴答答垂下一排刺鼻的液体。

    原是老爷拿剑砍下了那张嘴惊叹的女婢,她的右臂随之扬起跌落在地。

    女婢们吓坏了,四处乱窜,李掌柜似着了疯魔,逮着人就砍,记得那日怡兰被砍下了一只左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吓坏了,痛苦的尖叫起来,额上青筋布满,只觉得那日是此生最为痛苦的一日,她忍了不知多时,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刻钟,又或许只有短短一瞬。

    她分不清楚,只是痛苦在那时看来尤为漫长,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出卖了主子,以为可以一步登天,却不曾想到坠入了深渊。

    如果不是她意识鬼迷心窍,说不准她现在还在主子那优哉游哉的沏着茶,磨着墨,可是没有用了,一切都太迟了,她知道她已经被主子抛弃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站立起来的,只知道自己恢复如初后接连两三日的时间都呆愣着,旁人一碰便要颤抖一下。

    李掌柜似是砍的累了,在发现得出了满意的结果后,大笑离去命人来打扫,她亲眼瞧见自己竟活生生长出了左腿,而那地上仍孤孤零零躺着一只断腿,不曾消失。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和小陶儿有关,只知道从那时开始,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们被老爷安排在一处宅院,容貌艳丽的分在一处,姿色尚可的又分在一处。

    李掌柜将她们变为了商品,以此来满足那些贵人们的特殊癖好,毕竟她们经过改造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寻常人了。

    她曾想到求助自己的主子,但是她却连见也不肯见自己,那日回来,身体又一次发生了异常。

    身上的男子被吓跑了,她还不知自己发生了何事,只听见那男子大喊大叫,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被开膛破肚,她吓坏了,也无助极了,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怡兰诉说着埋藏在心底的恐惧,眼神充斥着凄凉,但却在望向榆满后闪出一丝希望,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发病的缘由皆是因为那碗肉汤?”榆满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外人皆说是因为淋雨所致,但我发病那日并未淋雨,只是自从喝下那碗肉汤之后,那雨便一直下了。”怡兰立马回道。

    “为何那些富家子弟不去找李掌柜的麻烦,按你说的,那日李宅来了好些人,想必正是因为这肉汤而来的吧。”

    “我不清楚。”怡兰闻言摇头。

    榆满清楚怡兰还有些事情并未告知,却也不再逼问。

    怡兰估摸着时间,向二人说道,“我得走了,王管事若是发现我发病之前未曾回兰香苑,就说不清了。”

    等怡兰离开后,榆满瘫在了草藤椅上,唉声叹气,听得人心烦意乱。

    没想到刚出仙门,就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如果依照怡兰所说,这肉汤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那李掌柜吃的到底是什么肉。

    到底什么肉才能活死人肉白骨。

    难道真是蚌肉煮的浓汤吗,可是这蚌肉又有何稀奇的地方?

    不过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林上扶与沈青迟结伴赶来了,还带着一箱李夫人早起备好的餐食。

    李夫人本想亲自给四人送去,以表诚意,未曾想小少爷早起便呕吐不止,急匆匆便带着离开了。

    几人坐在一道享用着李夫人备下的美食,直到沈青迟打开最后一屉。

    是四碗奶白的浓汤。

    榆满看着那洒满葱花的浓汤,倒了胃口,摇着头将那浓汤推得远远的。

    她心里膈应得慌。

    林上扶和沈青迟不明所以,看着这充满异香的浓汤,顿时胃口大开,却被叙止及时制止了下来。

    沈青迟看着横在自己碗前的筷子,讶然,“大师兄,这是为何?”

    叙止未曾张口,只是咬了口包子,但是沈青迟分明听见了他的话语。

    他说,“我们中了秘术,此地时间错乱,长久待下去,怕是与外界也有影响,我曾想求助于掌门,但是却一直没有消息。”

    沈青迟也传音道,“师兄是如何发觉?”

    “这还得多亏了小师妹。”叙止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将视线放在榆满身上。

    榆满并不想食用李夫人送来的餐食,直到叙止传音给了三人,这才将视线转移。

    “我?”榆满疑惑道。

    林上扶若有所思,帮着回答,“可是掌门那封密信?”

    叙止投去赞许的目光,肯定道,“在我们刚要进镇前一刻,掌门传信于我,说小师妹今日也下了山,让我好生照料,只不过,我们前脚刚到,后脚小师妹便跟了过来。”

    榆满恍然大悟,“所以你才问我,是如何过来的,我既是马车出行,再怎么也不会此时与你们汇合。”

    又趁此机会,将昨晚遇到的女鬼小陶儿,和女婢怡兰的事说与二人听。

    “昨日我挨个给你们摇传信符,竟都未收到,若不是昨日大师兄跟着我,我怕是搞不定那女鬼和怡兰。”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大师兄横在碗前的筷子是何用意,一时间,都默默将身前的浓汤推至一臂远。

    便连一开始吃着香甜的糕点都放了下来,沈青迟一时懊恼,“大师兄为何不早点告知我们,我和师姐都吃了块糕点了。”

    叙止倒是毫无顾忌,除却未动那浓汤,其他菜肴照吃不误。

    他咬了一块芙蓉糕,不甚在意,语气温柔,“只说浓汤喝不得,又未曾告诉你们其他吃不得,是你们胆儿太小了。”

    “况且这汤也不一定是蚌肉煮的呢,你们怕什么。”榆满瞧着沈青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虽然她也不敢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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