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箫先生注意到秦湘的视线微微凝滞了下,他看起来像是颇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

    他说:“唐突小姐了。”

    “不妨事的,”秦湘摇头慢吞吞的说,只是觉得有些许的难堪,“瞧我们府里的这些糟心事,让先生见笑了。”

    教箫先生:“他们都说大户人家是非多,恐怕秦小姐这几年在王府里住着也小心翼翼的吧?”

    秦湘忙摇了摇头,说不是,“虽然现在让先生瞧了笑话,但我的姑母是整个王府的女主人,不曾有人怠慢了我。”

    她没有向外人吐黑水的习惯,纵使委屈都被掀开到了面上,她也是下意识地替王府掩饰。

    教箫先生眼眸轻轻转了下,似是循循善诱,“就算没人怠慢,但是整日在旁人府里客居着,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小姐有没有想过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出生的地方?

    “姑母是我目前唯一的亲人了,先生,我的父母都被贼人害死了,是王府不嫌弃我命薄还收养了我,我便是出去,又能去哪里。”

    书里的自己,还不是一被赶出府,就饿死了吗?

    可见王府虽然百般不好,但到底还是供她吃穿的,做人不能太忘恩负义。

    “我看小姐太妄自菲薄了,”教书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小姐去过南疆吗?”

    “南疆?”

    秦湘有些疑惑地问了句,仿佛根本没听懂先生的这句话。

    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话题扯到南疆上。

    教书先生唔了一声,“小姐很像我们南疆的人,吹箫的方式像,样貌也像。”

    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今天说的有些挑拨离间了,于是很快便住了嘴,面上浮现出几分刻意流露的歉意。

    很快便匆匆住了嘴。

    两人又略微闲聊了几句箫的指法之间的差异,教箫先生便以出去看宅为借口,匆匆走了。

    秦湘在他走后却仍是留恋一会儿花园,她现在神思有些忧心忡忡,二姐姐不满自己,因而请来了三皇子想要整治自己。

    三皇子...

    老李家的皇子自然都是看的过去的俊朗,只是这俊朗之下是各有各的不同,如果说李千斛和李千丞好看上的点睛之笔,在于外邦血统的异域风情,那么李千潭的俊朗便显得收敛多了。

    而且为人,据说也是这几位皇子公主里最为卑谦的一个。

    所以近几年,几位皇子羽翼未丰的情况下,阁老和少傅就已经隐约透露出支持三皇子的意向。

    圣上未立储君和中宫,宫里位分最大只有一个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仅有一子一女,便是在京都飞扬跋扈的李千斛和在江南养病的孱弱皇子李千丞。

    朝臣毕竟不能和秦湘一样预知未来,所以他们与其押宝在一个都不知道活不活得过弱冠之年的六皇子身上,还不如去支持一个靠谱的主。

    哪怕...这只是一个宫女肚子里生下的皇子。

    秦湘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随机应变吧,目前来说她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总归到了那一天,多提起点精神气,谅他堂堂一个皇子,也不至于多针对自己。

    何况...她低低咬了下唇,宫宴她是非去不可的。

    就算是李千丞她嫁不了,宫宴那日也是她展露头角的机会。

    这京都,她已经籍籍无名了许多年了。

    秦湘握紧了手里的箫,心里忽然的迸出了一团火。

    凭什么她只能做别人故事里的丑角?

    ——

    魏王书房,掌灯的婢女点起诞香,然后叉手立在一旁。

    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惴惴抬头,见是世子爷进来了。

    魏子初素来只穿白衣或玄衣,不像旁的贵公子们,喜欢穿些花哨显眼的款式。

    可即便如此,他身高八尺,宽肩窄腰,便是穿一身粗麻布料,也是撑的起来的。

    魏子初乜了一眼立在旁的婢女,女使知道他的意思,便带着几个奴仆都退下了。

    走前又低声垂眉道,“世子爷,王爷在里间小歇。”

    魏子初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打开了里间的阁门,果真见到了被亲王妃赶出屋子里委委屈屈缩了几夜的魏亲王。

    他蹙了下眉。

    对着魏亲王,魏子初也仍是一脸霜雪的冷淡。

    “父王,你不该在今日上早朝的时候为左将说话的,圣上正猜忌着王府,又担心武将专政...”

    头发杂乱,一身朝服还没更换下来的魏亲王闻言才动了动,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一般。

    他盯着魏子初,“那可是小时候抱过你的叔叔!我要是不为他说话,圣上保不齐就要了他的脑袋,你忍心么?”

    魏子初说忍心,“一来圣上正在探查此案,谈不上什么掉不掉脑袋的。二是若他真的吞了军粮,那么也不该姑息,战场之上,一车军饷便是万将骨枯,父亲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魏亲王支起了身,看着和自己年轻时极其像的儿子,忽然扶额苦笑道,“你还真是和你母亲一样的冷血。”

    魏子初神色不变,微微敛下眼睫。

    从他这个角度,更能清晰地看见魏亲王的白发。

    这个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敢为哥哥在宫变之日挡箭,至今左胸前还有一道用药也不能遮掩的疤的人,却也是老了。

    “父亲,距离你替圣上挡箭那日已过去了二十年岁有余。而你和左将也已有十多年未曾共下边疆,风雪烧梅酒了。”

    “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只有君臣。”

    “魏亲王府已经引起身上的猜忌了,七公主只是个名头。”

    魏子初说罢,忽的想起了秦湘。

    他其实一直想的很明白,也和上面的那些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很久了。

    他的婚事注定会成为魏王府的牺牲品。

    只是这个时候想起秦湘,显得有几分不合时宜了。

    还有一些的道貌岸然,他明明已经在劝解父亲不要管旧时的同窗之谊,可他自己却又在犹豫不决。

    他不该继续想秦湘的。

    如今储君未立,南疆有变,各方势力角逐,京都的浑水已被搅匀,他不该再去想秦湘的。

    ——

    茶坊闹市。

    “兰哥儿,这几日怎么都没见你来啊,是不是腿脚不变啊?”

    有人一脸熟稔地将手搭在兰曙的肩上,调笑般问道。

    兰曙搁以前一直都是他们纨绔圈里的头号人物,色胆包天,仗着自己有个好爷爷,什么荒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直到上个月,碰了个硬钉子。

    乖乖,这家伙居然敢去调戏七公主!

    下场必然是凄惨无比,甚至结果都不用多说,直接被人打断了双腿,送回了相府,老丞相一夜白头,急坏了,却也不敢上书说李千斛半个不是,只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吐。

    又听说京都郊外住了个神医,砸了不少好东西,据说还有准备打点宫里大太监们用的人参,也都给他这不成器的子孙用上了。

    这条腿才医好,只是算到今天,却仍然有些瘸拐。

    本来老神医几针下去,这腿是应该早好了的,但是挨不住这纨绔能闹市。

    明明七公主都打断了他的腿了,兰曙却依然的贼心不死,视魏子初为情敌。

    所以上次,在路上遇着魏王府的马车,这厮居然直直地撞了上去,结果没堵到魏子初,却惊扰了魏亲王府和客居王府的表小姐。

    给魏亲王气的,第二天上朝就一纸御状告左丞相管教之责。

    左丞相饶是再疼爱这个孙子,一时之间也有些烦躁了,他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不能让兰曙好过,命人严加看管了几日。

    直到今日,才稍稍放了出来。

    兰曙拍开了神武侯家二公子的手,他有些不耐烦地,“你懂些什么?”

    神武侯家二公子池隆也没生气,只是继续笑眯眯地搭了上去。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好了别惦记那七公主了近期可出现了个新的人物,你来听听。”

    果然,他话一落,这刚刚还有些瘟怒的纨绔已是一脸好奇地凑过了耳。

    京都统共也就那么点人,饶是纨绔,也早就形成了个圈子。

    池隆:“你伸耳朵作甚,上楼吧,成灵石早就包了个厢,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被那花娘榨干了钱,就说这八卦既然是他提供的,这酒钱就不该他付。一会子要是迟了,保不齐你还要垫上几十两银子赔酒钱。”

    兰曙是个不差钱的主,就说好,“热闹事不多见,请大家吃一顿又怎样。”

    两人上了楼,就见满桌子的好酒好菜,什么猴头蘑,银丝卷虾,佛跳墙...

    “什么好事说来与我乐乐,要是不乐,给你这桌子掀了!”兰曙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乜了一眼成灵石。

    他有些气恼,他病了这好半月,结果这些酒肉兄弟们却没一个来瞧他,真应了他老爹那句话,“酒肉之交不可信”。

    而他好了病了,也没一个人多关照他几句,反倒都有了新的乐子可瞧。

    只听成灵石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期期艾艾地道了句:“你们知道秦湘是谁吗?”

    兰曙突然放下叼了一块肉的筷子。

章节目录

万人嫌表妹觉醒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苟雪丁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苟雪丁宁并收藏万人嫌表妹觉醒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