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卷走乌云，骤雨停歇。
明媚的日光兀然透进玻璃窗，大片大片地铺撒在原木地板上，整个咖啡厅都通透明亮起来。
单柠瞪圆了双眼，音量拔高：“你是说缪煦要选文科？”
“是啊，”夏灿一转头看向缪煦，“一开始我也挺惊讶的。”
方羡竹心中很是震惊，几乎是同时，又升起一种隐秘的雀跃。
单柠瞟她一眼，向缪煦发问：“虽然你各科成绩都很好，但你可是理科学神诶，而且班里大多数男生也都选理，老刘和理科老师们要是知道这事儿会疯掉吧……”
方羡竹望着身旁的男生，心悬起来，等待他的回应。
在她的认知中，缪煦根本不会做脑袋一热的决定，他的选择必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缪煦转身面向单柠，长腿从高脚凳的横木边落下，语速平缓：“以前的重心的确在理科，但实际上我对文科更感兴趣，不影响职业规划的前提下，优先选自己喜欢的。”
单柠收起夸张的表情，最终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那挺好，咱们学习小组三分之二的人都留在六班，你和羡竹又可以继续当同桌啦！”
少年闻言回正身姿，偏头看过来，他眼眸澄浅，沾染着些许淡淡的情绪，光影流转间，恰有一束伦勃朗光布在他脸上，描摹出绝佳骨相。
她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兴。
内心却像一颗遇水的泡腾片，咕噜咕噜的小气泡扑腾暗涌了一整个暑假，第一次期待起开学。
……
八月末尾，暑气未央。
窗外的蝉鸣撕破炎热混沌的午后时光，透过玻璃闷闷地传进教室。
简思行推开前门，冰凉的冷气倏然席卷周身，他立即轻关上门，隔绝身后热流。
部分同学还未提交文理分科确认单，刘老师吩咐他来收取。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他走上讲台，等待嘈闹褪去，三秒后再次开口，“刘老师那还差十三份分科确认单，没交的同学请尽快拿给我。”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闻言起身，指间勾着张对半折叠的确认单，路过身旁女生时，顺便带上了她手中那份。
简思行接过他递来的两份确认单，展开放置其中一份时瞥见文理分科意向处填着明晃晃的“文科”两个大字，猛眨了下双眼后，定睛细看：
姓名：缪煦
文、理分科意向：文科
……
“缪煦同学！”简思行出声叫住走到教室中排的男生，同时伸手去够桌面的备用签字笔，“你的确认单好像填错成文科了，需要我帮你修改成理科吗？”
班里同学纷纷侧目。
方羡竹也抬头望去。
“谢了班长。”缪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简思行，“不过不用改，我选文科。”
话音一落，本就不安静的教室顿时炸开了锅，讨论声此起彼伏地轰炸耳腔。
“我没听错吧？缪煦居然要学文？这什么魔幻展开？”
“除了卧槽还有什么词能表达我的震惊……”
“那以后理科第一宝座就得换人坐了。”
“我选理的朋友还期待着跟他分到一个班呢，这下好了，所有幻想直接扼杀在摇篮！”
……
辛予舟的目光一路跟着缪煦，直到他回到座位，脸色微微发白，语气急切：“缪煦……你真的不考虑选理科吗？”
“嗯。”缪煦抬眸，灯光晕在他眉眼，“没有什么必须要选理科的理由。”
辛予舟垂下眼，转过身去，顺直的马尾搭在略微僵硬的脊背，忽地伸手从文具袋取出一支笔，在纸上划拉两下，又写下什么。
“辛予舟，只剩你还没交。”简思行来到自己的位置，催促同桌。
辛予舟低着头没看他，手指捏紧了确认单，两秒后，抬手递给简思行。
简思行刚接过就感受到她往回收的力量，于是试探地问：“没想好吗？”
辛予舟手一松，摇摇头。
方羡竹收回目光，心情好似跟着辛予舟的低气压一起沉下去。
缪煦选文的消息很快在同学老师间不胫而走，刘新禾倒是无甚反应，据说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得知后瞠目结舌，从办公室直接杀到教室找他谈话，奈何苦心相劝无果，黄保清和副校长跟他家里进行了电联沟通，最终确认这件事属于板上钉钉。
有人欢喜有人愁，心花怒放与扼腕叹息的人数大约不相上下。
六班一早就被划分为文科班，按照惯例，原属本班的同学选文后几乎不会有班级调动，但她在暑假里依然很认真地在准备分班考试，一是因为喻琴女士度假回来心情愉悦，对于她选文这件事持默许态度，她想考出好成绩不让她失望，二是因为……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男生。
如果还按成绩选座位，排名靠前的人才能掌握主动权。
分班考最后一天，伴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准高二的同学们争相涌出考场，部分馋嘴猫甚至来不及对答案，拔腿就往食堂跑，“剑指”开学前的丰盛特供餐。
方羡竹和单柠站在乌泱泱的人群后方，望而却步。
单柠拎着收折好的遮阳伞，侧身避开横冲直撞的几个男生：“算了我们别去挤，到学校外面随便吃点吧。”
“这个点估计学校附近的小店都坐满了，”小腿处传来凉滑触感，低头一看，是单柠的伞带松开了，她顿觉手中空空，“我把伞落考场了……”
她在最后几分钟着急忙慌涂答题卡，手心全是冷汗，交卷后还没缓过来，就这样把放置物处的伞给忘了。
“那你快去拿，我先去小吃店排号。”
考场所在楼道几乎不见人影，她急匆匆来到1班教室，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天色渐晚，教室里又关着灯，辛予舟独自一人坐在考试时的位子，眸光更显黯淡。
方羡竹放缓呼吸，轻轻挪着步子，在教室后方取到伞后，打算从后门离开。
“你很开心吧。”
女生冷淡的话语在空旷的教室回响。
方羡竹滞下脚步：“什么？”
“我说，缪煦选择文科，你很开心吧。”辛予舟转过身，望向她。
方羡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开不开心……对你来说是什么要紧事吗？”
“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喜欢他这回事，”辛予舟转身将桌面的2B铅笔和橡皮擦丢进笔袋，放慢语速，“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瞒着家长改了分科志愿，很可笑吧？”
方羡竹眼中掠过讶然，上前一步：“你不是说想要成为外科医生——”
“我向他告白了。”
辛予舟提高音量，盖过她的声音。
心脏蓦地缩紧一瞬，被某种情绪捆绑吊起，偌大的教室安静得有些可怕。
见她没说话，辛予舟靠实椅背，看向窗外：“他拒绝我了。”
方羡竹垂着眉眼，依然不语。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甘心，为他改选了文科，就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辛予舟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这几天我一直在煎熬，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事关从小到大的梦想，我竟然动摇了。”
“现在改选也不晚。”方羡竹走到她身旁，轻声说，“我知道你无论选什么都会学得很好，但最重要的是，做出选择的出发点是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怕做另一种选择也会后悔。”
“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再多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吧，抛开杂念，听从内心的声音。”
两个女生一前一后走在廊道，温热夏风拂起她们轻盈柔软的发丝，百褶裙摆随着步伐摇曳，辛予舟低着头，任由她牵着手腕。
黄主任办公室门口。
方羡竹靠在墙边的白瓷砖上，盯着鞋尖，十分钟过去，开门声响起，她偏头望去。
辛予舟拉上身后的门，在原地站定了几秒，随后抬眸与她对视：“我选好了。”
“理科？”
“当然。”辛予舟重新仰起头，清爽的高马尾落下去，眼神恢复往日坚定，“就当我之前脑子抽了。”
“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借你吉言，我努力。”辛予舟走近她，熟悉的笑容绽开，“跟我回趟六班教室吧。”
辛予舟回到自己的位子，蹲在书箱前翻翻找找，挑出一摞书册堆在方羡竹桌上：“这些是我之前买的文科类辅导书、人文杂志和打印的资料，不嫌弃的话就交给你来继承啦。”
方羡竹弯弯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
“不用客气，先前我心情不好，语气差了点，抱歉。”辛予舟收拾好书包，挎在肩上，目光落到缪煦的座位，突然开口，“你知道他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吗？”
方羡竹睫毛微颤：“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无处宣泄吧。”辛予舟离开座位，经过她时停下，眼底压抑着郁晦的情绪，“不是他拒绝别人表白时常规的、惯用的理由，而是清楚了当地告诉我说——”
剩下半句话轻得像是她的幻听。
“他有喜欢的人。”
明媚的日光兀然透进玻璃窗，大片大片地铺撒在原木地板上，整个咖啡厅都通透明亮起来。
单柠瞪圆了双眼，音量拔高：“你是说缪煦要选文科？”
“是啊，”夏灿一转头看向缪煦，“一开始我也挺惊讶的。”
方羡竹心中很是震惊，几乎是同时，又升起一种隐秘的雀跃。
单柠瞟她一眼，向缪煦发问：“虽然你各科成绩都很好，但你可是理科学神诶，而且班里大多数男生也都选理，老刘和理科老师们要是知道这事儿会疯掉吧……”
方羡竹望着身旁的男生，心悬起来，等待他的回应。
在她的认知中，缪煦根本不会做脑袋一热的决定，他的选择必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缪煦转身面向单柠，长腿从高脚凳的横木边落下，语速平缓：“以前的重心的确在理科，但实际上我对文科更感兴趣，不影响职业规划的前提下，优先选自己喜欢的。”
单柠收起夸张的表情，最终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那挺好，咱们学习小组三分之二的人都留在六班，你和羡竹又可以继续当同桌啦！”
少年闻言回正身姿，偏头看过来，他眼眸澄浅，沾染着些许淡淡的情绪，光影流转间，恰有一束伦勃朗光布在他脸上，描摹出绝佳骨相。
她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兴。
内心却像一颗遇水的泡腾片，咕噜咕噜的小气泡扑腾暗涌了一整个暑假，第一次期待起开学。
……
八月末尾，暑气未央。
窗外的蝉鸣撕破炎热混沌的午后时光，透过玻璃闷闷地传进教室。
简思行推开前门，冰凉的冷气倏然席卷周身，他立即轻关上门，隔绝身后热流。
部分同学还未提交文理分科确认单，刘老师吩咐他来收取。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他走上讲台，等待嘈闹褪去，三秒后再次开口，“刘老师那还差十三份分科确认单，没交的同学请尽快拿给我。”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闻言起身，指间勾着张对半折叠的确认单，路过身旁女生时，顺便带上了她手中那份。
简思行接过他递来的两份确认单，展开放置其中一份时瞥见文理分科意向处填着明晃晃的“文科”两个大字，猛眨了下双眼后，定睛细看：
姓名：缪煦
文、理分科意向：文科
……
“缪煦同学！”简思行出声叫住走到教室中排的男生，同时伸手去够桌面的备用签字笔，“你的确认单好像填错成文科了，需要我帮你修改成理科吗？”
班里同学纷纷侧目。
方羡竹也抬头望去。
“谢了班长。”缪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简思行，“不过不用改，我选文科。”
话音一落，本就不安静的教室顿时炸开了锅，讨论声此起彼伏地轰炸耳腔。
“我没听错吧？缪煦居然要学文？这什么魔幻展开？”
“除了卧槽还有什么词能表达我的震惊……”
“那以后理科第一宝座就得换人坐了。”
“我选理的朋友还期待着跟他分到一个班呢，这下好了，所有幻想直接扼杀在摇篮！”
……
辛予舟的目光一路跟着缪煦，直到他回到座位，脸色微微发白，语气急切：“缪煦……你真的不考虑选理科吗？”
“嗯。”缪煦抬眸，灯光晕在他眉眼，“没有什么必须要选理科的理由。”
辛予舟垂下眼，转过身去，顺直的马尾搭在略微僵硬的脊背，忽地伸手从文具袋取出一支笔，在纸上划拉两下，又写下什么。
“辛予舟，只剩你还没交。”简思行来到自己的位置，催促同桌。
辛予舟低着头没看他，手指捏紧了确认单，两秒后，抬手递给简思行。
简思行刚接过就感受到她往回收的力量，于是试探地问：“没想好吗？”
辛予舟手一松，摇摇头。
方羡竹收回目光，心情好似跟着辛予舟的低气压一起沉下去。
缪煦选文的消息很快在同学老师间不胫而走，刘新禾倒是无甚反应，据说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得知后瞠目结舌，从办公室直接杀到教室找他谈话，奈何苦心相劝无果，黄保清和副校长跟他家里进行了电联沟通，最终确认这件事属于板上钉钉。
有人欢喜有人愁，心花怒放与扼腕叹息的人数大约不相上下。
六班一早就被划分为文科班，按照惯例，原属本班的同学选文后几乎不会有班级调动，但她在暑假里依然很认真地在准备分班考试，一是因为喻琴女士度假回来心情愉悦，对于她选文这件事持默许态度，她想考出好成绩不让她失望，二是因为……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男生。
如果还按成绩选座位，排名靠前的人才能掌握主动权。
分班考最后一天，伴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准高二的同学们争相涌出考场，部分馋嘴猫甚至来不及对答案，拔腿就往食堂跑，“剑指”开学前的丰盛特供餐。
方羡竹和单柠站在乌泱泱的人群后方，望而却步。
单柠拎着收折好的遮阳伞，侧身避开横冲直撞的几个男生：“算了我们别去挤，到学校外面随便吃点吧。”
“这个点估计学校附近的小店都坐满了，”小腿处传来凉滑触感，低头一看，是单柠的伞带松开了，她顿觉手中空空，“我把伞落考场了……”
她在最后几分钟着急忙慌涂答题卡，手心全是冷汗，交卷后还没缓过来，就这样把放置物处的伞给忘了。
“那你快去拿，我先去小吃店排号。”
考场所在楼道几乎不见人影，她急匆匆来到1班教室，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天色渐晚，教室里又关着灯，辛予舟独自一人坐在考试时的位子，眸光更显黯淡。
方羡竹放缓呼吸，轻轻挪着步子，在教室后方取到伞后，打算从后门离开。
“你很开心吧。”
女生冷淡的话语在空旷的教室回响。
方羡竹滞下脚步：“什么？”
“我说，缪煦选择文科，你很开心吧。”辛予舟转过身，望向她。
方羡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开不开心……对你来说是什么要紧事吗？”
“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喜欢他这回事，”辛予舟转身将桌面的2B铅笔和橡皮擦丢进笔袋，放慢语速，“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瞒着家长改了分科志愿，很可笑吧？”
方羡竹眼中掠过讶然，上前一步：“你不是说想要成为外科医生——”
“我向他告白了。”
辛予舟提高音量，盖过她的声音。
心脏蓦地缩紧一瞬，被某种情绪捆绑吊起，偌大的教室安静得有些可怕。
见她没说话，辛予舟靠实椅背，看向窗外：“他拒绝我了。”
方羡竹垂着眉眼，依然不语。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甘心，为他改选了文科，就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辛予舟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这几天我一直在煎熬，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事关从小到大的梦想，我竟然动摇了。”
“现在改选也不晚。”方羡竹走到她身旁，轻声说，“我知道你无论选什么都会学得很好，但最重要的是，做出选择的出发点是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怕做另一种选择也会后悔。”
“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再多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吧，抛开杂念，听从内心的声音。”
两个女生一前一后走在廊道，温热夏风拂起她们轻盈柔软的发丝，百褶裙摆随着步伐摇曳，辛予舟低着头，任由她牵着手腕。
黄主任办公室门口。
方羡竹靠在墙边的白瓷砖上，盯着鞋尖，十分钟过去，开门声响起，她偏头望去。
辛予舟拉上身后的门，在原地站定了几秒，随后抬眸与她对视：“我选好了。”
“理科？”
“当然。”辛予舟重新仰起头，清爽的高马尾落下去，眼神恢复往日坚定，“就当我之前脑子抽了。”
“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借你吉言，我努力。”辛予舟走近她，熟悉的笑容绽开，“跟我回趟六班教室吧。”
辛予舟回到自己的位子，蹲在书箱前翻翻找找，挑出一摞书册堆在方羡竹桌上：“这些是我之前买的文科类辅导书、人文杂志和打印的资料，不嫌弃的话就交给你来继承啦。”
方羡竹弯弯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
“不用客气，先前我心情不好，语气差了点，抱歉。”辛予舟收拾好书包，挎在肩上，目光落到缪煦的座位，突然开口，“你知道他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吗？”
方羡竹睫毛微颤：“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无处宣泄吧。”辛予舟离开座位，经过她时停下，眼底压抑着郁晦的情绪，“不是他拒绝别人表白时常规的、惯用的理由，而是清楚了当地告诉我说——”
剩下半句话轻得像是她的幻听。
“他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