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知道岁安珏?

    姜非妩一怔。

    凤决既然认识岁安珏,也知道它的用途,姜非妩生怕他会毁掉玉佩,顾不得许多,忙想将它抢回来,嘴上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凤决却根本没想听她狡辩,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手,将岁安珏举到眼前缓缓转动打量着,眼神淡漠残忍。

    “这是我们重逢后,你第三次骗我了,姜非妩。”

    说罢,他薄凉地看了她一眼,姜非妩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抢身上前想夺走玉佩。可凤决快她太多,姜非妩的指尖还未触到他掌心的岁安珏,凤决手指一合,一声微弱的玻璃碎裂声自他指缝间传来。

    “不要!”

    凤决掌心一拧一松,玉佩碎成几块,倏倏掉在了地上。

    岁安珏就这样坏掉了?那她寻找叶迟魂魄的事,也没有希望了么?

    姜非妩怔怔地盯着那一地碎玉,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后路。

    穿书九本,她早已经历过太多次意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与凤决争执已经毫无意义。

    但是另外两条觅魂的途径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也过于耗费时间。

    可若是能修复岁安珏……

    几乎是一瞬间姜非妩便在心中做好了决定,蹲下身去想将碎玉收拢起来。

    凤决从捏碎玉佩后便一直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愤怒或是悲恸,因为她越生气、越难过,说明叶迟对她越重要,捏碎岁安珏给他带来的愉悦和满足便越强烈。

    可她没有。

    她甚至没有像以前他做了错事后那样狠狠瞪他一眼,骂他是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反而平静得就好像他不过是撕碎了一张无关紧要的白纸,撕碎了,再拼起来就好了。

    看着姜非妩蹲下身去,凤决眸光一暗,不等她将玉块捡完,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提起来,用力圈进了怀里,脚尖使劲一转,将剩下的几块碎玉踩进了地下。

    “凤决!放手!”

    姜非妩急了,挣扎着试图挣脱桎梏,却被他禁锢得更深,带着伤口的背紧贴在他胸前,每挣扎一下就疼一下,痛得她很快就不敢再乱动,只好任由他抱着。

    凤决双手紧紧圈着姜非妩的腰,脸埋在她颈窝,说话有些闷闷的鼻音。

    “他对你就这么重要么,嗯?重要到你要骗我去那种地方送命,就为了找他的魂?”

    姜非妩不言。

    叶迟对她当然重要,却不是他想的那样。可这件事别说系统不允许她解释,就算能说,只怕他也不会信。

    可她不说话,凤决便当她是心虚,心头一股怒火上涌,禁锢着她的两只手臂又一收紧,像是想把她揉进身体再也不许离开半步,巨大的力量勒得姜非妩呼吸一窒。

    后背的伤口贴得太紧了,姜非妩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皱着眉尖小声喊他:“凤决,疼……”

    “疼才叫折磨。”

    凤决话虽狠厉,可终究还是悄悄卸去几分禁锢着她的力道,与她分开一点距离,只剩一边肩膀仍死死抵着她的肩头。

    经过方才上药的波折,姜非妩的衣服本就没来得及穿好,如今挣扎了半晌又遭他一番拉扯,半边衣襟早已从肩头滑落下来。光洁莹润的肩与他受伤的肩膀相抵,鲜血又被挤了出来,一点一点沾染得她半边身子都是黏腻温热的血痕。

    “凤决,你肩上也有伤,快松开我。”

    他不听,甚至连一部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上。伤口撕裂鲜血外涌,凤决疼得浑身一抖,嘴角却在笑。

    痛是一种快感,快感会让人上瘾。在她离开后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疼痛是他能体会到的唯一的快乐。

    “心里头没有我,又要装作在意我心疼我,姜非妩,这种把戏玩一次就够了,”话虽如此,为何还会觉得不甘呢,凤决凝眉,又问了一遍,“为何一定要找到他?”

    姜非妩知道,得不到答案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只得轻叹口气,无力道:“我找他确有要事,事关我的性命,只是我有我的苦衷,不能对你细说。凤决,这次我没有说谎,你自己分辨得出来。”

    “他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么?”

    “做不到。”

    姜非妩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凤决听罢便不做声了。

    但他没有就此放开她,姜非妩也任由他沉默,反正她心里也乱糟糟的,正好趁着这难得的平静,自己平复一下,也好好思考思考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以她对凤决的了解,不管她和他说得如何清楚,只要他在这个世界,就一定会阻止她找叶迟。可她连他是怎么来的都不清楚,又该如何把他送回原来的世界呢?

    未等细想,姜非妩的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是凤决在她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唔……”

    姜非妩吃痛闷哼一声,凤决松开了嘴,舌尖在被咬破出血的一圈牙印上轻轻舔舐了两下,一滴血珠沾在他的唇峰上,红得如同火光中勾魂摄魄的艳鬼。

    “姐姐,他在你心里留下了印子,我却只能留在你肩上,我觉得不公平。”

    他仰起头,舔掉唇上的血,目光痴迷地看着那道他留下的印记,忽然绽出一抹纯真的笑来。

    “不如我把你做成傀儡吧,这样你就不会总想着别人,惹我生气了。好不好,姐姐?”

    话音未落,姜非妩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意识也随之远去。

    凤决接住软绵绵倒下来的姜非妩,轻缓地托着她的后脑把她放在火堆旁,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火苗摇曳映在他眼中,掩盖住了所有情绪。

    良久,他起身要走。

    这具分/身上附着着他的一部分魂魄,所以才能维持这么久,甚至还有余力开辟这方洞穴给她栖身。但他的真身还在幽靡禁地,那鬼地方邪气四溢,只留一半的魂魄和神识在身体里,迟早会被邪气侵蚀得坏死掉。他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去,才能勉强保全。

    脚步未至洞口,凤决身形一顿,微微侧目,似乎放心不下洞中昏睡的姜非妩。

    片刻后,他返回到火堆前,在逐渐熄灭的柴堆中注入了最后一丝灵力,好让那火继续烧着。

    灵力消耗殆尽令他脸色苍白堪比洞外的皑皑白雪,凤决瞥了熟睡的姜非妩一眼,转身朝洞外走去,刚走出不远,竟踉跄了两步,好在及时扶住了岩壁才不至于摔倒。

    他站在原地缓了一缓,抬手擦去下颌的汗,自嘲似的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心慈手软。”

    *

    幽靡禁地。

    这是整个修真界最最凶险的地方,传闻万年以前这里曾叫陀罗地,有一巨魔盘踞于此,招揽各路妖魔,附近方圆千里之内的活物,不论牲畜或是凡人,甚至是一些修为不济的低阶修士,都被这群妖魔啃食一光。此后万年,千里之内了无生气,唯有遍地白骨与亡魂群聚于此茕茕游荡,久久不肯散去。

    后来那巨魔遭人封印,一众喽啰尽数伏诛,可三千佛修诵经整整三千年,却仍未能将这里的亡灵超度。

    自那之后,陀罗地怨气冲天,生人禁入,世人逐渐淡忘了它的本名,而依照上古天书《缚灵籍》中对地狱的称谓,改称此地为幽靡禁地。

    如今,幽靡禁地中邪气四溢,阳光无法穿透,于是禁地之中终年不见天日,扭曲的毒藤盘绕着凋零如鬼影的佝偻朽木,累累白骨半埋半露。凤决紧闭双眼坐在一处乱石堆中,脚边散落着一个骷髅头骨,黑洞洞的眼眶中盛开着一朵肉色发黑的腐烂之花。

    “常人勘破忘情境,须得断情绝爱。而断情绝爱者,最易生欲。本座见过向往权力的,向往永生的,还有的,向往成为至高无上的尊神。

    “可本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你这般,只想要一个女人的,真是白白浪费了你这一身根骨和修为。”

    声音空幽,如同魂灵低语,盘旋在禁地之中,却看不到说话之人。

    凤决的一半魂魄徐徐回归真身,他缓缓睁开眼睛,靠坐在半截石柱上,屈起一条腿来,手臂搭在其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玉,什么也没说,就连唇角上挂着的一缕干涸的血痕也无力抬手去擦。

    进入幽靡禁地后,他一连遭遇了大小数十种魔物的袭击,虽然成功抵达了禁地中心地带,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如今魂魄刚刚回体,身上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不动声色地留在原地休息。

    头顶那声音见他不语,似乎也变得有些躁郁,不耐道:“昨夜本座答应了你的条件,暂停陀罗地中所有一切攻击,让你分神去救那女人。本座说到做到了,如今,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说到做到?呵。

    被毒藤突然贯穿的肩膀已经有些麻木,凤决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继续沉默。

    话音落罢,那声音忽然变了语气,念诵起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低沉悠扬,像是什么上古咒文。

    凤决感觉到身体有些飘忽,那阵阵魔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几乎就要把他自己的意识逼停。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吟诵声停止了。

    “来吧,”头顶的声音顿了片刻后又再次响起,这次是凤决能听得懂的语言,锲而不舍地蛊惑着,“这副折骨境的身体配不上你忘情境的修为,本座赐你一副更好的躯壳。来吧,拥抱它,品尝它,感受它吧。”

    凤决忍不住朝着声音指引的方向望去。

    一团黑气背后,幽靡禁地深处,五色陀罗花簇拥着一具静静伫立的无头尸身,单是远远看上一眼,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扼住了喉咙一般,被一种无法形容却深入骨髓的恐惧席卷。

    那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拥有的压迫感?凤决甚至不敢去想。

    “去吧,换上它,它是属于你的,而你也是属于它的。”

    凤决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一步接着一步缓缓地靠近着无头尸身。

    头顶的声音无声发笑,凤决感到背后似有一道狂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尸身周围弥漫着的如同保护罩一般的黑气散开,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凤决目光呆滞,直挺挺地抬起一只脚踏入了陀罗花丛……

    接着俯身摘下一捧五色陀罗花,转身远离了尸身,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它。

    声音怔了一瞬,慌忙阻拦:“你做什么?”

    “昨夜我魂魄离体,你都不能奈我何,而今又用咒蛊惑我,说明只要我不主动使用那副身体,你就无法强迫于我,”凤决头也不回,经过乱石堆时顺手捞起搭在石墩上的宝剑,冲头顶的声音晃了晃手中的陀罗花,“谢谢你的花。”

    见蛊惑无用,那声音气急败坏:“你站住!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何会在叶迟马上就要杀死你的女人时,恰好进入他的身体吗!离开了陀罗地,你就再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凤决站住了,却未回头。

    那声音见状,不禁大喜:“你换上那副身体,我就告诉……”

    “呵。”

    凤决嗤笑一声,那声音骤然顿住,不解:“你笑什么?”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这些事必然和你有关,我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没兴趣。”

    凤决说完便继续往邪气弥漫的幽靡禁地外走去,这次他没有再驻足。

    声音一愣,随即大发雷霆。

    “猖狂小儿,站住!你给本座站住!!”

    暴怒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禁地上空,凤决走出阴霾,阳光瞬间驱散了缠绕在他周身的邪气。

    他抬眼看了看日头,唇角一勾。

    算算时间,她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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