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为什么不肯承认?”

    前半句话他过去不能确定,努力了半生,也不过就是想求个答案。

    他想知道,他视她如生命,为何她却感受不到。

    尽管她爱或者不爱他,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意,可他就是不甘心,也不相信她心如铁石。

    可如今他看见她哭着奔向幻境里的自己,那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明白了,在她心里,他并非一点分量都没有。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肯承认?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应他的等待?

    他这一问,姜非妩怔在原地,背脊僵硬,心里却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又痒又疼,酸得发慌。

    尤其是他那一句笃定的她爱他,似乎就算她想辩解,他也不会信了。

    那她爱他么?

    或许曾经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里,她的的确确动过心。

    可每次想到她还有任务在身,那刚刚冒头的火苗便被她亲手掐灭了。

    能因为任务而终止的心动,算什么爱呢?

    “你说我爱你,凤决,”她不敢回眸看他的表情,攥紧了拳,艰难地、将这句话说得尽量平静,“我何时说过爱你?”

    “如若不爱,为何方才那般担心他的死活,甚至不惜求我救他?”她的焦急他都看在眼里,他不信那是假的。

    “他是他,不是你。”

    “他就是我,是过去的我。”

    “是幻境里的你,是幻觉,”她打断了他的话,“任何人看见他那副惨状都会觉得可怜,更何况我知道那是幻觉,总有消失的一天,多心疼他一点,也是正常。”

    这话真假参半,假的是她对幻境里的他只有怜悯,真的是她的确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幻境迟早会消失,他无法一直纠缠她。可真实的凤决不一样,一旦她对他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感,都有可能发展成阻止她完成任务的绊脚石。

    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像当初狠心把他送给萝瑕一样,挥剑斩情丝,算不得难事。

    “是么……”

    “是。”

    “那你可曾后悔救我?”

    “我不后悔……”

    “那你为何救了我又要丢下我!”

    “……我不后悔救你,但我没有一刻不希望你从没遇见过我!”两人的声量越来越高,几乎像是在争吵一般,“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陪你和你一起度过余生,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你。”

    “没有原因!”

    她微微侧过脸去,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也对自己的“气急败坏”十分不满,被他激得高扬的语气稍稍平复,淡淡道了句,“就是不能。”

    她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如果不是他突然在最后一刻出现在这个世界,此时的她早已完成任务回归了现实。

    她不知道她还需要多久才能找到叶迟并死在他手里,但总归不会太久,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书里陪他,还不如干脆不要给他半点希望。

    凤决静静地看着她,许久,突然笑了。

    “是我自作多情,误会了姐姐的意思……但是姜非妩,你若是想借此让我放手,也决不可能。”

    他眸色猩红,语气凶狠至极,心却如刀割般疼。

    姜非妩认命地合上眼睛,微微仰头,疲惫地应了声:“那便当做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吧。”

    凤决没有作声。

    片刻过后,身边景物陡转,再次睁开眼时,姜非妩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玥湖城中。

    客栈里静悄悄的,没有火烧过的痕迹,也没有满街的残肢断臂。

    仿佛那一切真的没有发生过,而那个状若癫狂的凤决,也的确只在她的记忆中,短暂地出现过。

    凤决就在她房中,静静地站在窗边,却是罕见的在她身边而没有看她,只是安静地凝望着窗外平静的月色。

    姜非妩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早在幻境中时,她便想问问他的经历,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幻境伤到了他,伤得重不重。但两人话赶话闹得那么僵,她又下定决心不给他“误会”的机会,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不问了。

    凤决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开口。脸上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只是还有些轻微的刺痛。他懒得施术疗伤,仰头望月,自嘲似的无声笑了一下。

    她向来心狠,会对手无寸铁的凡人关怀备至,却不会对他心软半分。

    也许幻境里她的关切,真的只是可怜他吧。

    “大师兄!”

    猛然间,一个无定剑宗弟子推开房门闯了进来,见他果然在江写意房里,先是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但却很快回过神来,好像早料到会有这一幕,只是没想到会亲眼所见。

    虽然心情正烦躁,但戏还是要演的。

    凤决瞬间化作叶迟的模样,冷冰冰的脸和真正的叶迟总算有了几分相似之处。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师兄,我们找到少宗主了,可她一路上昏迷不醒,现在还在说胡话,我们实在是没辙了,你快去看看吧!”

    江落月昏迷了?

    见那弟子并未注意自己,姜非妩暗暗皱了下眉。

    如今她还尚不确定幻境中的江落月是真是假。

    如果是幻,针对凤决的幻境中怎么会出现她这个不相干的人,还和另一个世界的修士们混到了一起?

    如果是真,她又是如何进入了别人的幻境?

    虽然这些都不能确定,但有一点她却十分肯定,那就是岐峡山顶那遍地残尸中确实没有她。如果不是幻觉,那她又是用什么办法挣脱了流光笼的束缚?

    细想之下,这次遇到的幻境似乎确实与她之前遇到的都不大一样,疑点重重。

    姜非妩陷入沉思没有说话,凤决没有等到她的表态,有些不满地蹙了下眉,表情倒是与她刚才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为何不送她去找齐风来?堂中应该有对症的灵药。”他又不是医休药休,昏迷不醒了找他做什么?

    “这……”那弟子挠了挠脑袋瓜,一脸的为难,“大师兄,少宗主的情况有些特殊,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样子他是非去不可了。

    凤决沉吟一瞬,把姜非妩留在房中,硬着头皮跟那弟子去了江落月的房间。

    江落月就在姜非妩隔壁第二间房里,此刻正被一众弟子围着,房间里却诡异的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凤决刚一推开房门,便感觉到一股极为强大的邪气扑面而来,又腥又冷,似曾相识。

    他侧身躲过,敞着房门,走了进去。

    “大师兄。”

    “大师兄,你来了。”

    见他进屋,众弟子纷纷退开几步距离,在江落月床两侧让出了一人多宽的小路。

    凤决走上前去,还未及江落月身边,便感到邪气愈发浓郁,凝成一团黑雾在她身体上方盘旋。无定剑宗其他人虽然看不见,却也能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凤决拧眉。

    显然,这邪气正是从江落月身上发散出来的,而且那味道……与他在幽靡禁地中嗅到的极为相似。可玥湖城距离幽靡禁地有千里之遥,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个往返。

    “少宗主身上可有外伤?”邪气侵体,大概率是从伤口而入的。

    “没有,我们找到少宗主的时候,她身上满都是血,但检查一番下来,确定那都是别人的,她看上去只是有些力竭,却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那么邪气又是如何进入她的身体又发散出来的?

    凤决又让几个女弟子把江落月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通,得到的仍是没有异样的答案。

    “你们是在何处找到她的?”

    “回大师兄,在红袖坊外的一间空房子里……”

    “房中可有异象?”

    “好像……没有……”

    凤决正与发现江落月的弟子在门外说话,突然听到房中响起一声惊喜地呼喊:“大师兄!少宗主醒了!”

    众人忙打开了门,这才发现江落月已穿戴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精神抖擞,双眼神采奕奕,哪有半点刚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的模样。

    “少宗主!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醒了就好,可担心死我们了。”

    凤决站在人群最前,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江落月身上的邪气仍没有散去,现在控制她身体的究竟是她本人,还是被什么邪物附了身,又或是遇上了别的什么意外,他都不能肯定。

    江落月却根本不关心这些,跳下床铺抓起剑来便大踏步地往外走。

    “我现在好的不得了,不用担心。走,随我去诛杀魅妖!”

    “好!”

    走过凤决身边时,江落月突然抬眼,笑着强调:“师兄也一起来吧。”

    说完没有等他,转身径直走了出去,往红袖坊的方向而去。

    凤决思忖片刻,只得跟上。

    路过姜非妩的房间时,他想也没想,悄悄掐了个诀,将她锁在了房间的结界里。

    门外的声响早就惊动了姜非妩,她想开门出去瞧瞧,却发现自己被封死在了房中,连开门都做不到。

    一定是凤决。

    叹了口气,她迅速跑到窗前,循着声音的去向远眺,果然发现江落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南走去。

    凤决也在人群之中。

    刚刚听门外等候的弟子闲聊时提起过,诛杀魅妖除了为民除害,还是为了吞魔丹。虽然不知道吞魔丹这种突破剜心境的东西对凤决有什么用,但他此番前来玥湖城,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玩意。

    反正她没有修为,帮不了什么忙,正好趁这段时间多休息休息。

    想到这,姜非妩关上窗便要去床上躺躺,指尖拂过窗台时,却是一愣。

    她低头,看着一手的灰尘,不禁惊奇:玥湖城地处海滨,气候潮湿,空气中少有浮尘。进入幻境前她很肯定窗台上没有浮灰,可进入幻境不过两天,怎么会积了这么厚一层灰呢?

    不等她想明白,一阵晚风吹来,带进一阵片状的黑色灰烬,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姜非妩身上。

    那是什么东西燃烧过后留下的,可眼前的客栈好好的,放眼望去,月光下的玥湖城静悄悄,平静而美好。

    没有人烧纸,城中也没有起火。

    那这么多的灰烬,又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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