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泽撑着身子想要起来,他伏在床榻,一声接着一声地咳着,淅淅沥沥的血水自他的口中落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幅凄艳的画作。

    半晌,他才勉强压下这一阵的咳喘,煞白着一张脸,从榻上坐起来。青白的手中沾染着大团大团的猩红,后背心自肺腑间的灼热撕痛感层层传来,不过是坐起来这么一个动作,便就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澹台泽扶着床,他坐直身子,呼吸很是急促,捂着胸口费劲地喘息着,抬眼看了看四周,眼前的视线略显模糊,好一会儿,他眨了眨眼,才看清楚所在之地是何等模样。

    大抵是一间密室吧。

    澹台泽站起身来,四肢略微僵硬,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五脏六腑间的痛感绵延不绝地传来,虽然难受,却也清晰地让他认识到,他回来了。

    他回到这个躯壳里了。

    那么,比漯河畔......

    澹台泽突然想起回来之前比漯河畔那映衬半边天的火光,以及轰隆隆的火炮声。他的眉眼锐利起来,清隽而又惨白的面容覆上一层冷意,唇间的腥甜气息令人反胃,他摇晃着身形往外走。

    这间密室,从外打开,应当是要特定的法子,但是从内打开,却很简单。

    咔哒一声,密室的门被打开,澹台泽慢慢地走出去,体力似乎也在一点点地恢复。只是内腑间的疼痛感始终未曾消除,在离开苟雪之前,但凡苟雪让其他魂上身,这之后的体力匮乏均是由他承受,若是受了伤,这伤势也是由他承上八成。

    不知,现下离开了苟雪,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这种羁绊是否依旧存在?

    澹台泽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他初醒来,身上的伤势似乎不轻,然而他昏迷之前便就是重伤状态,现下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自己这一身是否与苟雪有关。

    然而,不论是否有关,如今都当先去比漯河畔解围。

    澹台泽走出密室石门,一路往外,跌跌撞撞地走过一段,此处甚是幽静,一路走过竟是不曾见到一人。他拧着眉头,若是他没记错,之前他并非是安置在密室之中,在苟雪离开之前,他们应当是在西苑,可此处并非是西苑。

    他又为何会在密室中?这是陈广生的府邸,至少在钦州城中,对他来说,应当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莫非这督帅府出了什么变故?

    澹台泽一边咳着一边往前走,只是走过一段路,便就觉得后背处的疼痛感越发锐利,密集的痛楚顺着血脉流淌开,呼吸间只觉得一股腥甜满溢而来,窒息的感觉一抽一抽的,他扶着柱子站了好一会儿。

    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穿着单薄的单衣,夜风一吹,冷意便就缠绕在周身,冷得他微微发颤,澹台泽心思纷乱,一时间竟是有些走不动。

    须臾,澹台泽咬了咬舌尖,舌尖的痛楚令他昏沉的意识有片刻清醒,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转过回廊的尽头,才听到些许声响。

    澹台泽看着三俩护卫,他走上前,沙哑地道:“敢问......”

    听得澹台泽的声音,那护卫骤然一惊,手中的佩刀出了鞘,嗖的一下径直斩向澹台泽,冰冷的刀刃架在澹台泽的脖子上,澹台泽的目光定定看向对方。

    “陈督帅在何处?”澹台泽的声音嘶哑,面上的神情依旧平静,脖颈边的锋利刀刃对他而言,似乎是不足为惧。

    “陈督帅。”刘督军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将持械与督帅府中的护卫针锋相对的卫士退了下去,轻声道,“督帅大人,深夜叨唠,得罪了。”

    “不过,我们也是依令行事。刚刚督帅府中的动静,可以说是府院上下都听了个清楚。”刘督军微胖的面容上一派和蔼,只是眼中却咩有半分和善,带着丝丝冷意,往前走了一步,“下官请见八殿下。”

    陈督帅看着咄咄逼人的刘督军,他明白今夜里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一个剧对方舍得填上这么多条命,不就是为了要逼出八殿下。

    看来对方也急了。

    陈督帅微微眯眼,看着全副武装的诸多兵马,沉声道:“督军大人,这看着可不是来请见八殿下,反而像是来杀殿下的。”

    “这话,可不兴说。”刘督军似乎被陈督帅的话吓到,面上一凛,摆了摆手,甚是慌张地道,“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可是污蔑!”

    然而这话出了口,很快脸上便就又浮起一抹戏谑的笑,迈步上前,靠近陈督帅,幽幽地道:“刚刚听到的消息,可是督帅谋害八殿下。”

    刘督军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督帅大人,我等也是为了殿下安危。动手,护驾。”

    他不等陈督帅多言,手一挥,便就见身后的卫士噌蹭噌地拔刀往前冲进去。

    陈督帅在看到刘督军的这一刻,便就知道对方今夜是来者不善。他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么急?

    “拿下逆贼!保护督帅大人!”柳辕之拍了拍手,身后的一种护卫迅速冲了上来,同刘督军带来的卫士持刀相对。

    两队人马在府院中剑拔弩张,呈现出一派肃杀戾气。

    在第一道的金鸣交错之声下响起的时候,略微沙哑的男子声音悠然在府院中回荡。

    “刘督军是要见我?”澹台泽缓步走来。

    此刻他已然换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裳,面色略微苍白,不过精神上看着还算不错。他脸上带着笑,但是谈吐之间,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

    刘督军似乎是想不到八殿下澹台泽竟然会出现,得来的消息不是说八殿下伤重昏迷,命在旦夕吗?那现下这骤然出现的八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莫说刘督军觉得惊诧,陈广生也是心头惊诧万分,他转头与身旁的柳辕之相对一眼,两人眼中俱是浮起一抹深思,但很快就收敛心神。

    澹台泽压着肺腑间的不适,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近,而后目光定定地盯着刘督军,轻声道:“刘督军,怎的不回话?是你要见我,或者是我的皇兄要见?”

    刘督军面上的表情略微怪异,听得澹台泽的话语时,他急忙躬身一礼,急声道:“殿下明鉴,下官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刚刚督帅府中有异动......”

    “刚刚确是有人来行刺,不过有督帅大人在,刺客早已伏诛。咳,不知刘督军这是从何得来的消息,来得倒是迅速。”澹台泽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转身行至陈广生的身边,意味深长地道。

    陈广生垂下眼,看着澹台泽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指节发白,后背的衣裳色泽略显不同,像是汗湿了一身。他同澹台泽离得近,自然可以注意到对方微微发颤的身子,眼神一深,往前走了一步。

    “刘督军,殿下已然见到了。可还有要事?”陈广生出声问道。

    刘督军面上的神情一僵,他看着站着的一行人,以及那位本该病危的八殿下,手上动作一顿,眼底满是不甘,低声道:“既然殿下平安无事,下官便就放心了。”

    “刘督军无要事了,那么本督帅倒是有事。”陈广生猛然一拍手,周遭的护卫提刀上前,将刘督军一行人团团围住。

    刘督军脸上神情骤变,哑然道:“督帅大人这是要作何?”

    “殿下刚刚说到,刘督军来得太快,就好像是提前就知晓了今夜督帅府中的刺杀,为了殿下的安全,还请刘督军配合调查一番。”陈广生的话说得慢条斯理,看似平和,但是周边刀已出鞘的护卫可不是这般意思。

    刘督军闻言,抬眼,看着澹台泽淡漠的神色,知晓自己此刻是不能轻举妄动,若不然就是送了一份把柄出去。他咬咬牙,低声道:“殿下,下官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全,既然督帅大人有所怀疑,下官自当配合。”

    “如此,便就有劳刘督军了。”澹台泽淡淡地道。

    陈广生一挥手,柳辕之则带着人将刘督军一行人带走。府院里迅速就安静了下来,陈广生看着澹台泽,急忙躬身一礼,道:“殿下,你......”

    “咳咳,噗咳......”猩红的血水溅落在地,打断了陈广生未完的话语。

    澹台泽的身形摇摇欲坠,他微微佝偻着身子,掩唇低咳,血水自他的指缝间滑落,陈广生急忙扶住站不稳的澹台泽,掌下一片冰寒。

    “陈大人,先派一队、一队人马去比漯河畔接应,咳咳,接应小雪。”澹台泽咽下翻涌的腥甜,抓着陈广生的手臂,他吐出一口气,缓了缓气息,颤声道,“刘督军那儿,将人扣押下来,明日一早,将城中诸将请来,便就说我要见他们。”

    “可是,殿下,你这伤,”陈广生扶着澹台泽往里走,匆忙吩咐了人请府医来,“你这伤,刚刚醒来,明日又如何能够行动?”

    澹台泽坐了下来,他伸手拭去唇角的殷红,轻声道:“不妨事,陈大人,今夜这一局,兵行险着,对方是急了。这也就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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