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建筑之外的天空晦暗，天际闪烁着无声的电光。阴沉的气氛催促着同学赶快回去，长廊上寥寥几人。
“你看到没有？”
“我看到了。”
“他有什么资格，凭什么。”邓阡晓呼吸急促，手臂上的力道加重，怀中拥着的课本响起揉捏声。
陆阮生上前一步，回身挡在邓阡晓的身前，摁住她的肩头：“冷静下来。”
邓阡晓被迫顿步，心中的怨恨抑制不住：“我怎么能够冷静。当初他那么冷酷，而现在呢，居然会想着主动和解。明明是个连他人性命都不在乎、根本不会低头的人。”
陆阮生远望教室，想到两个人还没出来，说：“他变了。”
邓阡晓讥笑：“是，他不仅变了，还变好了。父母去世了，居然还多了点人味，可不可笑。”
“......别再恨他了。”
“为什么？”
邓阡晓眼睛微红，低怒：“就因为他父母不在了，我就不能够恨他？他父母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妹妹的死却是他造成的。”
“明明当初，他只需要像今天这样服软妥协，悲剧就不会发生。可他心狠，我妹妹跳楼自杀也不答应。”
“我们能说他不人道，却不能说他犯了罪。你纵然再恨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不管怎样，小芜都不可能再回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小芜不在了，他却过得好好的，我不甘心，不甘心。”
不知何时，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邓阡晓掩面啜泣，泪水从指缝流出：“我告诉我自己，小芜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仅仅是因为距离的遥远而不能见面。可是我真的好孤单，真的。”
陆阮生上前一步，拥住她颤抖的肩膀，温言：“小芜不在了，但我会很爱你，一直都会。”
“没人能够代替小芜。”
邓阡晓抽泣几声，退出怀抱，用手背擦干面上的泪水，眼神决绝：“我过得痛苦，李遥映却从没因此悔过。哪怕他见到我时表现出一丝躲闪，我心里面也会好受许多，但他没有，他没有！”
一道惊雷打过，雨水未停，寒风四起。
紧闭的落地窗没能阻挡冰冷，宽阔的厅堂让人难以感受到一丝温暖。
陆阮生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乔盈坐在大沙发的最左边，静静地听他讲述整个故事。
李遥映陆阮生邓阡晓的秘密被揭开，过往的伤疤被轻轻撕开，连带让血沫暴露在空气中。
她摸了摸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久久才开口：“所以你们之间隔着人命。”
陆阮生缓缓点头：“我们三个人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阡晓和李遥映还是邻居，算下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近。这也是为什么在小芜后死后，阡晓那么恨的原因。”
“那你恨他么？”乔盈忽然问。
陆阮生刚张口，恨字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脱口而出：“是怨...还有愧疚。”
五年前的深秋，十三岁的小芜给李遥映留了一封信，祈求见面谈一谈。乌鸦黑羽，叫声令人不寒而栗，没有等到人的小芜毅然决然地从以光最高的教学楼坠了下去。
周末的校园寂静无人，直到第二日清晨，学校里面的保安照例巡视时才发现满地的血肉模糊。
他们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从何时起情窦初开，从何时起感情达到了极致的扭曲，他们一无所知。
“其实当时警察没有发现小芜的死与李遥映有关，是他自己将那封信交给了警方。再后来，他就转学了。”
陆阮生神色怅然：“如果换做是我，我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坦白。”
阡晓在小芜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得歇斯底里，如今心中也装满了恨。李遥映事后转学，再次相见时，除了熟悉的脸，性格与从前大相径庭。而他虽不曾与小芜的死有关联，对良心的诘问却没有停止过。
没人不因此感到不痛苦，乔盈感知到了。
“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点开学校论坛，往下翻看，点进了一条有近千条回复的帖子，递出去：“这是关于李遥映的八卦帖。他在学校的人气一向很高，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有不少人向他告白，都被拒绝了。那些女生说她们此前没见过那么...嗯，恶劣的回绝。”
【再喜欢一班的李遥映，我就是狗！他居然说只喜欢一米六五的女生，多一厘米少一厘米都不行。】
【楼上姐妹，他拒绝我的话更绝，说我的学号是25，不吉利。】
【加一，他说我的名字太普通。】
【哈哈哈哈，你们没发现李遥映只是铁了心想拒绝你们而已吗？哈哈哈哈。】
【又不是傻子，当然发现了。只是拒绝就拒绝，干嘛找这些理由，无语死了。】
【大家不觉得有种别样的可爱吗哈哈哈哈哈】
【楼上口味真特别。】
......
陆阮生认真地看过每一条回复评论，心中五味杂陈，沉默无言。
“从一个端点走向另一个端点。以前置之不理，现在认真又敷衍地拒绝。变化也很大。”
乔盈拿回了手机，说：“所以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
他上次很坚定地说不，这回却自己找上门来。不可能仅仅是想要抒发内心的积郁。
“我想请你一直站在他身边。”
“为什么，你不是怨他吗？”
“阡晓放不下对他的恨，或许...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陆阮生眉眼纠葛，面色痛苦，似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乔盈朝他俯身，深深地看了一眼，一秒后又仰身退回原处，失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坏人要当，好人你也要当。”
陆阮生抬眸回视，苦笑：“就当我是个圣人吧。”
“白袍的圣洁没那么容易保持。什么都想求全，小心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只能请你尽力帮我。”
“我会的。”
乔盈沉默了一下：“如果我在保护李遥映的时候，伤害了邓阡晓，你会不会很难做？”
“我...”陆阮生揉了揉眉头，沉了口气：“如果她做错了，或者是我们错了，那就是应该的。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我也有我的原则。”
乔盈看着他一笑：“忽然有些羡慕邓阡晓了。”
友情从来都不是百依百顺，而是在顺境时两个人携手并进，逆境时相互带领寻找正确的方向。
送走了陆阮生，乔盈回屋转身上楼，刚向长廊左边迈步一处，顿住，转而向右侧走去。
敲了房门两下，里面传来冷淡的一声‘请进’。
她摁下把手，将门推开一半，曲绍衍坐在床前的小沙发上，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正和网线的另一端聊着公务。
他低垂的眉眼透露着认真和思忖，姿态却是矜贵而散漫。
“东南亚的市场肯定要做本土化，争取年前设立办公室。国内的计划暂且搁置......”
乔盈听了两三句，开始漫不经心地打量屋内的布置。
这是她第一次进曲绍衍的卧室，没来前以为他住的是主卧，现在才发现她的卧室才是最大的那间。
灰白色的主色调，黑色的床铺，就连床头柜上的那几本书的外壳也是深色的。
审美观透露着人的个性，真的冷淡。
“回国的时间延长。那边有任何事情先向Ada汇报，重要的事情直接发我邮件。”
曲绍衍交代完最后一件事情，关机合上电脑，转头看向房门口，见乔盈还在打量室内的布置上。
“进来看看？”
乔盈回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咧嘴一笑：“已经一览无余了。”
曲绍衍难得地开玩笑：“我们换。”
乔盈十字叉手：“完全拒绝。”
曲绍衍说：“找我有事？”
“今天出去吃，怎么样？”
“外面的雨很大。”
“你再看看呢。”
曲绍衍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按下开关。窗帘缓缓地打开，外面的天空如明镜一般，远处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再回头，少女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谁提议的吃饭，谁定地点，谁请客。这是乔盈说的话。
曲绍衍跟随乔盈的真人导航，一路开进了喜万州。
车子熄了火，他漂亮的手指附带节奏地轻敲皮质方向盘，车窗外，偌大的“玩隅餐厅”四个字甚至扎眼。
他轻轻侧过头，淡色的瞳孔略带疑惑：“有这么好吃？”
乔盈抿了抿嘴，老老实实地回话：“其实一般。”
“依你。”
他侧俯过身，替乔盈解开安全带。
陌生而冷冽的气息忽地扑面而来，乔盈浑身一麻，不自然地向后仰。
“怎么了？”
放回了安全带，曲绍衍拉开距离，捕捉到少女的局促，思索后了然，笑说：“小姐，面对男士的服务，你应该学会从容。”
他侧靠在车背上，姿态轻松，剑眉带着笑意。乔盈胆子大起来，高抬下颚：“我现在做不到从容，都是你的错。”
少女面容娇气，睁着亮盈盈的桃花眼，曲绍衍眉骨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下乔盈上翘的眼尾。
“你看到没有？”
“我看到了。”
“他有什么资格，凭什么。”邓阡晓呼吸急促，手臂上的力道加重，怀中拥着的课本响起揉捏声。
陆阮生上前一步，回身挡在邓阡晓的身前，摁住她的肩头：“冷静下来。”
邓阡晓被迫顿步，心中的怨恨抑制不住：“我怎么能够冷静。当初他那么冷酷，而现在呢，居然会想着主动和解。明明是个连他人性命都不在乎、根本不会低头的人。”
陆阮生远望教室，想到两个人还没出来，说：“他变了。”
邓阡晓讥笑：“是，他不仅变了，还变好了。父母去世了，居然还多了点人味，可不可笑。”
“......别再恨他了。”
“为什么？”
邓阡晓眼睛微红，低怒：“就因为他父母不在了，我就不能够恨他？他父母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妹妹的死却是他造成的。”
“明明当初，他只需要像今天这样服软妥协，悲剧就不会发生。可他心狠，我妹妹跳楼自杀也不答应。”
“我们能说他不人道，却不能说他犯了罪。你纵然再恨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不管怎样，小芜都不可能再回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小芜不在了，他却过得好好的，我不甘心，不甘心。”
不知何时，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邓阡晓掩面啜泣，泪水从指缝流出：“我告诉我自己，小芜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仅仅是因为距离的遥远而不能见面。可是我真的好孤单，真的。”
陆阮生上前一步，拥住她颤抖的肩膀，温言：“小芜不在了，但我会很爱你，一直都会。”
“没人能够代替小芜。”
邓阡晓抽泣几声，退出怀抱，用手背擦干面上的泪水，眼神决绝：“我过得痛苦，李遥映却从没因此悔过。哪怕他见到我时表现出一丝躲闪，我心里面也会好受许多，但他没有，他没有！”
一道惊雷打过，雨水未停，寒风四起。
紧闭的落地窗没能阻挡冰冷，宽阔的厅堂让人难以感受到一丝温暖。
陆阮生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乔盈坐在大沙发的最左边，静静地听他讲述整个故事。
李遥映陆阮生邓阡晓的秘密被揭开，过往的伤疤被轻轻撕开，连带让血沫暴露在空气中。
她摸了摸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久久才开口：“所以你们之间隔着人命。”
陆阮生缓缓点头：“我们三个人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阡晓和李遥映还是邻居，算下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近。这也是为什么在小芜后死后，阡晓那么恨的原因。”
“那你恨他么？”乔盈忽然问。
陆阮生刚张口，恨字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脱口而出：“是怨...还有愧疚。”
五年前的深秋，十三岁的小芜给李遥映留了一封信，祈求见面谈一谈。乌鸦黑羽，叫声令人不寒而栗，没有等到人的小芜毅然决然地从以光最高的教学楼坠了下去。
周末的校园寂静无人，直到第二日清晨，学校里面的保安照例巡视时才发现满地的血肉模糊。
他们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从何时起情窦初开，从何时起感情达到了极致的扭曲，他们一无所知。
“其实当时警察没有发现小芜的死与李遥映有关，是他自己将那封信交给了警方。再后来，他就转学了。”
陆阮生神色怅然：“如果换做是我，我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坦白。”
阡晓在小芜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得歇斯底里，如今心中也装满了恨。李遥映事后转学，再次相见时，除了熟悉的脸，性格与从前大相径庭。而他虽不曾与小芜的死有关联，对良心的诘问却没有停止过。
没人不因此感到不痛苦，乔盈感知到了。
“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点开学校论坛，往下翻看，点进了一条有近千条回复的帖子，递出去：“这是关于李遥映的八卦帖。他在学校的人气一向很高，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有不少人向他告白，都被拒绝了。那些女生说她们此前没见过那么...嗯，恶劣的回绝。”
【再喜欢一班的李遥映，我就是狗！他居然说只喜欢一米六五的女生，多一厘米少一厘米都不行。】
【楼上姐妹，他拒绝我的话更绝，说我的学号是25，不吉利。】
【加一，他说我的名字太普通。】
【哈哈哈哈，你们没发现李遥映只是铁了心想拒绝你们而已吗？哈哈哈哈。】
【又不是傻子，当然发现了。只是拒绝就拒绝，干嘛找这些理由，无语死了。】
【大家不觉得有种别样的可爱吗哈哈哈哈哈】
【楼上口味真特别。】
......
陆阮生认真地看过每一条回复评论，心中五味杂陈，沉默无言。
“从一个端点走向另一个端点。以前置之不理，现在认真又敷衍地拒绝。变化也很大。”
乔盈拿回了手机，说：“所以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
他上次很坚定地说不，这回却自己找上门来。不可能仅仅是想要抒发内心的积郁。
“我想请你一直站在他身边。”
“为什么，你不是怨他吗？”
“阡晓放不下对他的恨，或许...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陆阮生眉眼纠葛，面色痛苦，似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乔盈朝他俯身，深深地看了一眼，一秒后又仰身退回原处，失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坏人要当，好人你也要当。”
陆阮生抬眸回视，苦笑：“就当我是个圣人吧。”
“白袍的圣洁没那么容易保持。什么都想求全，小心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只能请你尽力帮我。”
“我会的。”
乔盈沉默了一下：“如果我在保护李遥映的时候，伤害了邓阡晓，你会不会很难做？”
“我...”陆阮生揉了揉眉头，沉了口气：“如果她做错了，或者是我们错了，那就是应该的。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我也有我的原则。”
乔盈看着他一笑：“忽然有些羡慕邓阡晓了。”
友情从来都不是百依百顺，而是在顺境时两个人携手并进，逆境时相互带领寻找正确的方向。
送走了陆阮生，乔盈回屋转身上楼，刚向长廊左边迈步一处，顿住，转而向右侧走去。
敲了房门两下，里面传来冷淡的一声‘请进’。
她摁下把手，将门推开一半，曲绍衍坐在床前的小沙发上，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正和网线的另一端聊着公务。
他低垂的眉眼透露着认真和思忖，姿态却是矜贵而散漫。
“东南亚的市场肯定要做本土化，争取年前设立办公室。国内的计划暂且搁置......”
乔盈听了两三句，开始漫不经心地打量屋内的布置。
这是她第一次进曲绍衍的卧室，没来前以为他住的是主卧，现在才发现她的卧室才是最大的那间。
灰白色的主色调，黑色的床铺，就连床头柜上的那几本书的外壳也是深色的。
审美观透露着人的个性，真的冷淡。
“回国的时间延长。那边有任何事情先向Ada汇报，重要的事情直接发我邮件。”
曲绍衍交代完最后一件事情，关机合上电脑，转头看向房门口，见乔盈还在打量室内的布置上。
“进来看看？”
乔盈回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咧嘴一笑：“已经一览无余了。”
曲绍衍难得地开玩笑：“我们换。”
乔盈十字叉手：“完全拒绝。”
曲绍衍说：“找我有事？”
“今天出去吃，怎么样？”
“外面的雨很大。”
“你再看看呢。”
曲绍衍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按下开关。窗帘缓缓地打开，外面的天空如明镜一般，远处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再回头，少女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谁提议的吃饭，谁定地点，谁请客。这是乔盈说的话。
曲绍衍跟随乔盈的真人导航，一路开进了喜万州。
车子熄了火，他漂亮的手指附带节奏地轻敲皮质方向盘，车窗外，偌大的“玩隅餐厅”四个字甚至扎眼。
他轻轻侧过头，淡色的瞳孔略带疑惑：“有这么好吃？”
乔盈抿了抿嘴，老老实实地回话：“其实一般。”
“依你。”
他侧俯过身，替乔盈解开安全带。
陌生而冷冽的气息忽地扑面而来，乔盈浑身一麻，不自然地向后仰。
“怎么了？”
放回了安全带，曲绍衍拉开距离，捕捉到少女的局促，思索后了然，笑说：“小姐，面对男士的服务，你应该学会从容。”
他侧靠在车背上，姿态轻松，剑眉带着笑意。乔盈胆子大起来，高抬下颚：“我现在做不到从容，都是你的错。”
少女面容娇气，睁着亮盈盈的桃花眼，曲绍衍眉骨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下乔盈上翘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