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箭芝!

    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在漆黑的雨夜,甚为耀眼,却盖不过他年少苍白的脸。

    一张并未完全长开的脸,由慵懒变得老沉,打量起她来,目光异常发亮,魅力独具,这让苏木薇很是刮目相看。

    “刚才你完全可以跟我二哥回海棠苑,再求他保你,为什么当着众人说出来?搞得自己这么一副狼狈不堪。”

    江箭芝那么讨厌她,这些话却避开旁人道出来。

    苏木薇等到江赤芫走远,悬着的心才踏实起来,脖子仰得酸痛,稍微活动了一下,暂时没心情回他话。

    江箭芝又道:“别以为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就可以逃脱死罪,‘尊重’是需要在身上刻下无数伤痕才能得到。”

    “三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你我其实是一类人。”苏木薇不介意让他看到她的身心无力,就连抬眼皮看他都嫌累,更懒得整理沾上水泥的衣裙。

    “没有修为的身体还带着羸弱,只能靠着其他努力去讨他的认可,可惜,失去了自我,也没有得到想要的肯定......”

    “你住口!”江箭芝不能容忍把他与她相提并论,抱着小白霍然起身,“一介妇人之躯,还妄想与我同论,不知羞耻!叫你跪地求饶,如实招来,不过是我动动手指的事。”

    “你是指你的邪术?”

    江箭芝的眼神变得更加可怕。

    苏木薇淡淡道:“三公子敢吗?恐怕你这边还没得逞,你二哥便察觉到,我好心提醒你,生气伤身,时间也不早了,三公子不如早些回去歇着,何必与我一个将死之人斗气。”

    苏木薇仰望天空,阴云滚动,春雷陡然炸响。

    就如她戳中了他的心思,加速了他的心跳。

    再留下也不可能扇她几耳光,离开好像就认同她的说法,就在江箭芝也认同二哥那句“你是谁”时,怀里的小白突然跳下怀,犹如醉酒似的,步调不稳朝前奔去,也不知被什么吸引了去。

    “就算你如愿嫁给我二哥,在他心里,他根本不喜欢你。”

    大哥的爱犬比她重要,江箭芝说了一句狠话便追上去。

    “可是你输了,我的藏书阁通行令牌了?还有,记得给每一位蓝衣弟子发十两银子。”

    苏木薇已经最大限度提高声量:“愿赌服输。”

    江箭芝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很快又消失在转角处。

    这样互相伤害何时是个头。

    嘈杂一时的地方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也终于可以放松身体躺一躺,后背又硬又凉,眼里映入滚滚乌云,她闭上眼睛,她还活着。

    真好。

    太累了,眼皮都在打架,此时此地,竟让她毫无戒备的放松,毕竟都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很快,她入梦了。

    梦到江决明握着可怕的硬物想要刺入她的身体,天空下起好大的雨,湿漉漉的,她拼命在雨泥里挣扎反抗。

    江决明却拿母亲要挟她,母亲险些被害死。

    刹那间她被惊醒,脸上溅起雨滴,入眼一片黑暗。

    屋瓦、树叶、泥土合力演奏出春雨轻缓的交响曲,苏木薇意识到她还躺在地上。

    整个江月门没有谁会出手救她,也许这一世只能走到这,苏木薇吃着唇瓣上的雨水。

    她不甘心。

    一定还有机会。

    不到死的那一刻怎么能放弃。

    如果放弃,以上次重生时间来推算,迟早会延迟到直接被江决明削成人彘的那一刻,到时,说不定就是她真正的死期。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出现一把油纸伞,苏木薇瞥见蓝色袍角,撑着爬起身,最后也只能蹲伏在地上,梦里的挣扎让她四肢根本使不上力。

    眯眼望向对方:“临刑前,能给点吃的吗?”

    撑伞的是江赤芫,他摊开手,苏木薇拿过他手里叠好的白帕,打开一看是她最爱吃的糕点。

    江赤芫不自然道:“朝颜不能来看你,带了些糕点。”

    苏木薇没想到贴身的女婢对她都比夫君强,心里感慨万千,咬了一口下咽,却被呛得咳嗽不止。

    眼泪止不住外挤,眼前一个水囊递到眼前,苏木薇想也没想接过手就灌进嘴里。

    入了喉才发现火辣辣的,酿制的酒香扑鼻 ,朝颜不会给她备酒,江赤芫知道她喜欢喝甜酒,可为什么带的是烈酒。

    不过烈酒好,烈酒暖身,还可解一身烦恼,苏木薇接着又猛灌了几口才满足,不经意间发现不对,眼皮底下多出一双金线刺绣的黑色皮靴。

    她的魂魄瞬间被这双金线黑色皮靴打散。

    噩梦清晰浮现,江赤芫也在场,她不能慌,镇定!镇定!

    冷静下来,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酒囊还回去。

    忽听对方发出笑声。

    “烈酒的滋味是不是很上头,没想到我们还有共同喜好。”

    这声音确定了苏木薇的判断,他是——江决明!

    他屈尊降贵,单膝蹲下,望着苏木薇,眼神里竟有一丝怜爱。

    这是多么稀罕的一幕,苏木薇只觉阴冷可怕。

    空虚的心口被吞咽下的烈酒灼烧,也止不住江决明带来的恐惧。

    苏木薇不敢再迎接关于他的任何,但还是看到他唇上的齿痕,他竟然没有做任何处理,苏木薇连忙垂下眼眸,听到自己心脏如雷击鼓。

    他倒是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从怀里拿出黑色丝帕,替苏木薇先擦了眼角雨水,又一点点擦干净她脸上的污垢。

    她像落水的幼兽,浑身都在颤抖,不论她如何控制也止不住。

    江决明喉头滚动,也没开口。

    苏木薇不敢直视,不敢反抗,只拿眼去期待江赤芫。

    江赤芫的颜值无死角,哪怕高高在上,斜睨着她的眼神都很完美。

    完美如果可以用温度衡量,那么他在苏木薇心里是零下一百摄氏度。

    而他的这张完美脸庞与身姿,成了苏木薇通向漆黑的命运之路。

    她承受着江决明爱惜的擦拭,也渴望地盯着江赤芫——

    没有结果!

    她失望地颤声:“二公子,昨日和我拜堂的真是你?”

    江决明被忽视,他收回手去瞧他二弟反应,他浓密的睫毛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江决明只好对苏木薇道:“你别为难赤芫,他为了你,已经算踏出违背门规的第一步,好歹给你带了糕点。”

    “我应该感恩戴德?”苏木薇回头,十指紧握,“我犯了死罪,虽然并非本意,但犯了就是犯了,只求门主给个痛快。”

    江决明没有撑伞,雨水却没有湿他衣袍分毫,他讶然苏木薇果决求死。

    “有意思。”他站起身,对江赤芫道:“赤芫,你看她很有魄力,不像平日见了我畏畏缩缩就知道躲在你身后哭哭啼啼。”

    “门主想说什么?”江赤芫终于开口。

    他总能揣度他的心思,跟他说话江决明都不用花心思,畅所欲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与长老们协商过了,我没什么意见,你只要放下身段求我,我可以饶她一命。”

    只要不放弃,果真还有机会。苏木薇在江决明话里看到希望。

    江赤芫神色如同千年寒霜,下一秒让苏木薇如遭当头一棒。

    “百年门规不要了?”

    原来他们兄弟间拿她博弈,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吃亏的只能是她,何况江赤芫绝不可能为了她求他,还是要靠自己找突破口。

    就在这尴尬之际,江箭芝撑伞从雨幕中冲出来。

    “大哥,能不能换成我?”

    “夜深湿寒,你跑出来做什么?”江赤芫一句关心人的话都冷冰冰的:“回去,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二哥,你是江月门的骄傲,不能被任何人染上丁点污垢,不就是求大哥,我可以。”在江箭芝的心里,江赤芫长年努力获得的清誉,胜过他的性命,他们共同携手一路艰辛才走到今天。

    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敢打江月门的主意。

    江箭芝决不允许任何人毁掉这一面巅峰彩旗。

    江决明却很无视他这个三弟的用心良苦,给他当头一盆凉水:“你求我没意思。”

    苏木薇接道:“那我求你。”

    三兄弟诧然瞧向她。

    不管江赤芫有什么决定,苏木薇必须抢在他前面。

    “白天我赢了三公子,也许成亲后夫君能给我带来好运,门主想更有意思,我可能比较擅长。”

    苏木薇说这话的时候,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江决明,她到底是害怕他的。

    三兄弟被苏木薇的“有意思,她擅长”勾起诧异之色。

    “我信你,说来听听。”江决明声线平和地打断欲开口阻止的江赤芫。

    苏木薇看向他的酒囊:“门主不是说有共同喜好吗?我斗胆与门主比试喝酒。”

    比试喝酒?

    她和他!

    三人同时露出震惊,一瞬间,传出嘲笑声。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大哥的酒量?”江箭芝都不知道是提醒她还是嘲讽她,反正回头看二哥的脸色肃然得吓人。

    江决明正色宣布:“赤芫,在替江家繁衍强大后嗣的名单上可以考虑填上她的名字。”

    “我话还没说完。”苏木薇道。

    真想有一天,她能变得无比强大,再让这三兄弟也像此时的她一样仰望她。

    “地方由我选,不得反对。若我赢了,在三个月内挣回今天三公子要付给弟子们银子的三倍,就算免我死罪,如此二公子也好对众弟子有个交代。”

    好狂妄的女人!

    聪明的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苏木薇抓住江决明的喜好 ,再以身套狼一环扣一环的致命豪赌。

    她再一次让江箭芝开了眼,走投无路玩命的女人可不少,但像她胆大包天敢挑衅大哥玩命的弱女人,听都没听说过。

    虽然白天输给她,但这次她真是自不量力。

    作为金算盘的江箭芝不得不算给她听:“江月门蓝衣弟子总共628名,白天到校场的有332名,翻三倍就是996,也就是说你在三个月内必须挣到996两银子,就算你能挣到但你绝不可能赢过我大哥的酒量。”

    “那就请门主给我苏木薇做一次君子的机会。”

    江决明没有当即点头,见二弟目视苏木薇像被电了身似的没了动静,他反倒大大方方伸出双臂,动作轻柔扶起苏木薇。

    又替她捋了被风雨扰乱的发丝,动作言语极其温柔:“还从未有人敢与我挑战,你一介凡胎俗骨,是想与我并肩还是想羞辱我?”

    苏木薇被质问到不敢接话。

    江决明继续道:“你怕我不同意竟把银子翻了三倍,这怎么行了,我看还是三倍后的十倍,期限由三个月改成一个月,如此才更比较符合人性,你们说对不对?”

    苏木薇:“.........”

    自认对自己已经够狠了,没想到江决明这才叫狠。

    江箭芝也是一震,脱口道:“那就是9960两,这笔账要在一个月内挣到,我看就算是苏侧柏也未必能办到,苏木薇,你凭什么能办到?”

    是啊,凭什么?

    可不就是想活命。

    江决明满意地笑了,“期待你的表现。切记偷借都不算,必须是你自己光明磊落挣来的。”

    忽而,江决明转身对二弟附耳:“如果我是你,说什么也不会让刚娶进门的妻子饥寒交迫,性命岌岌可危,纵使要死,也要她死在自己怀里。”

    言毕,江赤芫对上他唇间残破的伤口,一时间,竟忘记思考,直到他消失在夜幕。

    听到箭芝在身旁小声道:“二哥,你注意到大哥唇上的伤势没?他这是有新欢了?”

    江赤芫目光仿佛穿越往昔:“他失去月见已经有九年,或许他真的走出来。”

    这话里很玩味,江箭芝大胆到还不敢直接挑明,吞吞吐吐:“二哥的意思.......”

    江赤芫肃然转了话题:“如果这次她能自救,日后你不要再与她有任何争斗。她即已经嫁给我,就是我的夫人,你的二嫂。”

    经过这一天下来,江箭芝心里很复杂,也不作答,脸色陷入阴影。

    而这一战,耗尽苏木薇的孤勇,全身瘫软成泥坐在水洼中。

    江赤芫向她伸出手臂,苏木薇望着他低垂的冷眸,上辈子她是造了什么孽才惹上这三兄弟。

    距离产生美,别靠近。

    苏木薇咬牙挣扎从水洼中站起身,皱褶裙摆染上大片淤泥,仿若娇嫩的花朵跌入泥潭,狼狈不堪地朝海棠苑方向蹒跚走去。

    可没坚持几步,只觉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朝颜一天没见着主人,而黑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回想昨夜主人口中提过想要活下来的话,心中愈发惶惶不安,在房门口来回走动。到后来,她都有要去苏家找老爷的心思。

    突然见到姑爷抱着主人回来,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姑爷就是嘴硬心软。

    待她撑着伞迎上去,立马又不安了,浓浓的酒味浸在姑娘的奇香里,还有雨后泥土潮湿的味道,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姑爷一张脸冷得吓人,朝颜就是再护主也不敢开口问,赶忙道:“我去备热水。”

    苏木薇昏睡过去,身体格外的沉,朝颜费了很大劲给她擦洗干净,还一边洗一边哭诉。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人妻第一天就变成这样,这日子还怎么过。”

    “老爷夫人要知道他们手心捧大的姑娘,被人欺负成这样,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江赤芫立在门外听到朝颜的碎碎念,直到苏木薇躺上床榻朝颜离去,江赤芫才进屋坐在床前,目光一直注视着睡着的人。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抱她回来的路上,苏木薇醒过来一会,江赤芫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木薇迷迷糊糊索取靠近她的暖和,低低呢喃:“好冷........好冷。”

    那时,他已经渡了灵力给她,她的身体分明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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