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之外的不锈钢栏杆围成的矮墙挡住外面飒飒作响,随风摇曳的树枝。此时虽正值初夏,但这棵树的枝桠却没有长多少叶子。

    郝韵能轻松透过稀疏的枝杈,看见树的三分之二处正挂着散发冷冷的白光的月亮。

    像是漏在黑色幕布上的一滴白色的颜料。

    不知怎得,郝韵感觉有点奇怪。

    “没什么东西,不过是树在摇晃而已。”

    人太紧张就容易草木皆兵。

    她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又看了一眼时间,是2:47。

    快凌晨三点了,她不会真的要在外面呆到通宵吧。

    郝韵很有仪式感地定了个闹钟,来提醒自己等会儿尝试打电话。顺便点开V信,准备编辑一个朋友圈。能不能发出去倒不是她现在关心的关键问题——只不过是想苦中作乐,消遣一下自己此时此刻苦闷的境地。

    她连配文都想好了,那就是——你见过大学校园凌晨三点的月亮吗?

    郝韵点开相册,打开了刚刚发的那幅图片,仔细打量了一下。

    还挺不错的。月亮很大很亮,像一个电灯泡。

    可还是感觉有点奇怪。

    她拿着手机比对眼前的景色,目光在二者之间不断徘徊。

    越是比对,越是没察觉到异常之处,心里的诡异之感便越强。

    无论是悬着的月亮,还是摇曳的树枝,抑或是反光的不锈钢栏杆……

    等等,不锈钢栏杆会反光是因为她没有关掉手机的手电筒。

    郝韵盯着手机的图片,心里开始发毛。

    一个荒谬的想法突然蹦进了她的脑海里。

    郝韵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向后撤了几步,随即转身就跑,一边不顾形象地疯狂拍门,一边扭转着门把手,失声大喊,“快开门啊!快点!”

    为什么,在今晚月亮如此明亮的情况下,地上没有栏杆和树枝的影子呢?

    郝韵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往月亮的方向望过去。栏杆外的月亮依旧明亮,像是被窗户框死住的一幅画。她有些着急,随即低头将肩膀抵住门,腰身发力,企图把门撞开。

    就算她的手机被调到了手电筒模式,但手机的光也没有强到可以抵挡月亮的光辉,将十米之外地上的影子抹除掉吧?

    门依然纹丝不动。郝韵着急地跺着脚,终于也不顾礼貌礼节之类的,平移到旁边几个寝室的门前,用同样的方式尝试将这些门也拧开。

    更何况……

    一个个的门都像被焊死在墙壁里。郝韵不死心地扯着嗓子大喊:“有人吗?有没有人醒着啊?”

    更何况准确地讲,并不是栏杆和树枝没有影子,而是看似明亮的月亮并没有亮光。

    郝韵快急哭了,她转身想拍对面的门,平时六个人并排走都不会感到拥挤的楼道被她用了两三步追平。她拧着一个又一个门把手,心里的惊恐却越来越大。

    她的手机,居然是整个走廊唯一的光源。

    “嘀嘀嘀……”手机的闹钟声响了。空荡的走廊回荡着闹钟声,有些诡异。

    郝韵头皮发麻。

    为了赶快把闹钟声关掉,她划愣屏幕了好几次,指甲不时地磕到屏幕发出声响,但是闹钟依旧没有停下。

    郝韵爆了一句国骂,冲着手机大喊,“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砸了!”

    随即划了一下屏幕,闹钟终于关上了。

    手机回到锁屏的页面。

    然而郝韵抬头后,愣愣地盯着门牌号。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了离她最近的那扇门的门牌号。

    909。

    怎么可能!

    她明明没去过楼梯口!

    她上完厕所也检查了,是在7楼!

    郝韵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像是不停使唤了一般带动着她往窗台反方向逃跑。

    她的头像是拨浪鼓一样来回地摇摆,查看每一间她路过的宿舍门的门牌号。

    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每一间宿舍的门牌号都是,909。

    “怎么回事……”郝韵停在一间宿舍门前,似有所感,回头看向窗台。

    栏杆围成的矮墙慢慢融化,像是正在被加热的巧克力。银白色的金属液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小白蛇群,缓缓地向她爬来。

    但最重要的,是这个窗台仍然在她的十米之外。

    仿佛她刚刚并没有逃离这里。

    她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手下意识地想扶着墙壁,却压到了一个黏糊糊的东西。

    触感很有弹性,湿湿的,滑滑的,感觉大小可以跟篮球相比。好像被一根长长的绳子挂起来了。

    郝韵吓得面色惨白,缩回手来。

    一股腥味铺面而来,像是死不瞑目的鱼躺在沙上被曝晒三天三夜所散发的腐臭味。

    郝韵被熏得挪开那只手,干呕了一声,随即努力平复自己想吐的欲望。

    她一转头,把手机的光转向那里。

    墙上的门牌号909不知何时,变成了,两只流着黑色血液的眼球和在中间的,一张,张开着的,流着哈喇子的猩红大嘴。

    她刚刚摸到的,正好是其中一颗!

    见到郝韵回头,那对眼珠像是跃跃欲试,不停地向她的方向移动,而那个嘴巴长得很大,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滴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比脑子快一步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郝韵双眼紧闭,双手抱头护住颈部,双腿并紧蹲下。紧接着她听见一声“嘎吱”,以及重物砰然倒地的声音。

    半晌,周遭没有变化。

    郝韵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奇怪的味道,像是灰尘混杂着虫蚁尸体腐臭发酵的味道。她试探性地睁开双眼。

    走廊的灯亮了。但地板不是她熟悉的样子,而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有的浅有的深。在昏暗的楼道灯下,郝韵只能看到地上有许多黑黑的印子——大概是难以清洗的污渍。

    郝韵缓缓地站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周遭墙壁刷着白绿的油漆,但也许所过的时间久远,再加上好久没有被翻新了,墙壁在泛黄的同时,也裸露出了部分本应被油漆盖住的水泥。

    一个个宿舍门被镶嵌在墙壁里,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些像是被老鼠虫蚁啃噬过的破洞。

    头顶不是她常见的白炽灯,而是一个个裸露在外的电灯泡,散发泛黄的光,有时能看见一些轻飘飘的,像是纤维又像是尘埃的小东西飘过。

    这是一片荒芜、废旧、萧条、破败的宿舍走廊……但郝韵能拍着胸口发誓,她绝对没来过这个地方。

    “我,穿越了?”

    郝韵马上否定自己的想法。

    从小在红旗下长大的她坚信唯物主义论,深知穿越和妖鬼只会出现在网络小说这些虚幻的文学作品里。

    福x摩斯曾经说过,排除掉一起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一个选项看似再不可能也只剩下可能。

    她,现在,一定是在梦里!

    而她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说明这是一个清醒梦!

    郝韵缓缓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全身紧绷的肌肉也在此刻放松下来,出于条件反射微微颤抖。

    她就说,现实怎么可能会存在没有光的月亮,而地上怎么可能会没有栏杆和树枝的影子。

    她怎么可能无论如何跑都仍然和窗户保持十米的距离,门牌上的数字怎么可能会变成奇怪的眼珠和嘴巴。

    如果她身处于梦中,那么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能解释通了。

    郝韵感觉自己的肩膀有点痒,低下头,发现是像枯草一般的黑发。

    “大惊小怪,头发而已……”

    她的头发长度到肩膀,很合理吧。

    低下头,头发变长了一点,也很合理吧。

    郝韵感觉有点不对劲,枯草般的黑发像是有自主意识般生长,淹没过肩膀、手臂、腰。

    她后退几步,想逃离黑发的控制,却意外撞到一个冰冷的东西。

    阴冷包裹了她。

    郝韵一扭头,一个巨大的鬼脸,几乎挤满了整个走廊。

    鬼脸兴奋地流着血泪,张大嘴,嘴角裂开到耳边,头和下巴之间几乎只有薄如蝉翼般的筋膜连在一起,而枯草般的黑发像是盖浇饭上的海带。

    那头发是这个鬼脸的!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郝韵失声大喊,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梦里,一边控制不住地尖叫一边抬手给了鬼脸一拳,正中它的鼻子。

    鬼脸没反应过来,像是橡皮球一样,被一拳打得凹陷成一个大坑。

    郝韵只感觉自己像是打中了一团棉花,身体顺着力道前移。

    她的拳头打穿了鬼脸。

    鬼脸却没有因此消散。它桀桀怪笑,顺着大坑分裂成了两张虚影。

    虚影慢慢地显形成刚刚的鬼脸。

    个体比之前的消了一半,但是诡异感却徒增许多。

    郝韵后退了几步,双手握拳放在胸前。

    此时鬼脸已经凝成实体,它们狞笑地朝郝韵袭来。

    郝韵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按照高中体育老师在每天早上监督学生做早操时提出的要求——“出拳要快准狠,要有力度,要体现年轻人的精气神”,一个左直拳,一个右直拳,给了那两张鬼脸一脸一拳,雨露均沾,平均分配,没有半点偏心。

    还是和刚刚的情况一样。她的拳头穿透了两张鬼脸,但是仍然像是打在棉花团上。

    两张鬼脸狰狞地裂成了四道虚影。

    四道虚影逐渐凝实,但速度比刚才的满了许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若采用刚刚的方法,只怕会被车轱辘战耗死。

    她必须用其它的方法。

    虚影还在凝成实体,郝韵突然想到了老祖宗的上上策。

    她嘴角一勾,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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