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淮挤在一众狐狸中间吃东西,偶尔拔起脑袋看看温凉,总是愁眉不展,他不理解这么厉害的人物在愁些什么,也像电视里那样,愁情缘不成?他甩甩脑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抢到一颗丸子。

    温凉盯着一处思索,这时候族长忽然说:“对了,有样东西想让您看看。”说着族长示意言蔚到后阁取出一样东西,“这个,您看。”

    言蔚端着一个托盘放在桌上,上面是一盏火烛,烧着一张符纸。

    温凉不用细看,惊道:“罚文?这东西怎么来的?”

    “与那裂痕一道出现的,果然是罚文,可我们也没有犯过大错,何至于……”

    “这不是灵物的罚文,是神的。”

    “神?”

    “一直烧,没有断过,也没有生灵或者神明来取走是吗?”

    “没有。”

    温凉又想不通了。

    罚文,神域的物件,据说有神犯错之后天道便会降下一道符咒,名曰罚文。符咒放在天烛上烤,犯错的神在天烛前跪,直到天烛烧尽罚文,才算得到天道的原谅,是为“跪罚文”。据说跪罚文跪的最久的神来自龙族,跪了多久……万年有余?差不多吧。

    “降了罚文却没有神来跪罚文,这可真是奇怪了。”温凉将手放在那烛台上,丝丝缕缕的感触涌进温凉的手指,凤鸣神谕,那是她生活的年代,可她身边并没有哪位现存的神明跪过罚文,现在更没有。

    这东西哪里来的……

    “这东西是不能留在这儿的,我……”

    “您带走吧,我们要它无用,还提心吊胆的。”

    温凉点点头:“好。你放心,从今往后再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来。”

    “是,多谢城主。”

    “啊对,你家公子知道怎么找到我,只是千万别再动那十方神龛了。”

    “一定一定,再不动了。”

    洛清淮吃过饭他们就要走,言蔚留了几次没留住,送到村子外面,温凉回看这个村落,静悄悄的,她叹口气,笑着说:“再会,狐狸先生。”

    言蔚也笑:“慢走,温小姐。”

    洛清淮靠着一棵树剔牙,闻言往这边看了看,温凉捕捉到了,轻笑道:“洛先生,咱们走吧。”

    洛清淮正正草帽问:“还是坐飞机?”

    温凉摇摇头:“不坐了,随便走走,出了这座山外面已经是晚上了,您该找家酒店睡觉,带上这个。”

    “眼罩?”

    “嗯。”

    洛清淮虽然不懂,但没有多问,把眼罩罩在眼睛上乖乖站好。

    等摘下眼镜睁开眼睛,他已经在酒店门口了。

    “去吧洛先生。”

    “干什么?”

    “开房间啊,你不睡了?”

    洛清淮摸摸钱包,手机却已经万元到账。

    “你先睡,我们明天见,晚安。”

    夜风微凉,温凉说完之后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地方叫琴市,这家酒店就叫琴中酒店,在酒店往南大约20公里的地方有一家精神病院,温凉要去那里走一遭。

    阿初:“去那儿干什么?”

    温凉:“给你俩找个新窝。”

    阿初:“……”

    温凉:“我听到有人在那里呼唤我。”

    阿弑:“人?”

    温凉:“不知道,或许吧。不过去之前要先办件事。”

    温凉唤来洛格拉值守的功曹,将从角山带出来的罚文好好交过去:“送去帐内,好生安置。”

    “是。”

    目送功曹消失,温凉收起心绪:“咱们走吧。”

    *

    琴市疗养院建在荒地上,四周基本没有建筑物,最显眼的是它南边有大片的杏林,六月天正黄的令人垂涎欲滴。

    温凉为了不吓到人,特意提了盏风灯,远远的也知道有人过来了,谁知道这年头没人用风灯,夜色浓黑,太阳灯光板的路灯也时好时坏的,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灯笼在半空中飘,门卫老头差点吓昏过去。

    “活活活人?”老头拿着电棍怼着温凉。

    温凉温柔一笑:“活人,你好,我叫温凉。”

    她叫温凉温热都不重要,是活人就行。

    “你大半夜拎个这东西干什么?”

    “照明,奥,复古了点,您别在意。”

    老头:“……”

    老头拍着胸脯坐回去,底气恢复了不少:“你,来这儿干什么呀?”

    这一嗓子有点古时候大牢牢头的感觉。

    温凉说:“我见人。”

    老头:“有预约吗?”

    “预约?”温凉摇摇头,“没有。”

    老头一副你猜我想不想搭理你的表情,温凉往前凑凑:“大叔,我问一下啊,咱们这儿是不是有一个疯子,天天说自己是只鸟?”

    老头哼了一声,又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姑娘,我跟你说啊,咱们这儿不只有一个疯子,我们这儿全是疯子,别说鸟了,就是老虎狮子驴那也不少见啊。那天还有个人说自己是盘古呢,你说搞笑不搞笑。”

    “盘古啊。”温凉有些兴奋,“那他长得肯定高。”

    “高?还行吧,一米七八左右,不高。”

    “那大叔,你看咱们都聊这么久了,也算是朋友,您让我进去呗。”温凉带了点小撒娇的味道。

    老头上下打量她一眼,摇摇头:“不行,你这小身板,没人带着你进去就完蛋。”

    “完蛋?”

    “不懂了吧,这儿晚上闹鬼,一关灯你就能听见‘扑簌簌,扑簌簌’的声儿,都说这里头住着个夜狼,专捡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吃。”

    温凉扯着嘴假笑,心说,就没想过那扑簌簌是因为有只鸟吗?

    “我不跟你说了,你啊赶紧走,这地方家属都不带来的,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深更半夜跑这儿来,这不胡闹嘛。”

    温凉往里头看了看,七八层楼都黑漆漆的,她朝老头摆摆手转头走进夜色,然后下一瞬她就出现在1026房间里。

    她刚站稳想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见床那边传来一个腻歪歪的声儿:“小女子的闺房可不是这么闯的。”

    温凉翻个白眼:“那我走喽。”

    接着一个影子窜过来,阿初“嗖”的一下挡住了影子,还把影子弹回到了床上。

    温凉啧啧两声:“阿初,你斯文点,太粗鲁了。”

    阿初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站在温凉身边。

    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比她新买房子还要空,于是自己搬来一个沙发,坐下。

    影子化成实形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梳着两个不对称的麻花辫,齐刘海,聚光的小眼睛。

    “你好,我叫温凉。”

    床上静悄悄的。

    温凉先是愣了愣,然后不缓不急地说:“看来是我走错地方了,打扰,告辞。”

    说完就要起身,床上的女孩动了动:“我以为洛格拉的城主是个男的。”

    温凉手停在半空,闻言重新坐回沙发里,说:“那你就以为错了,本神生来便是女子,以女子之躯养女子之魂,当然,如果你觉得你的事情会因为我是女的而不能解决,那我也就先走了。”

    话音落,狂风起,温凉稳坐其中,一动不动,甚至还有闲情把弄手上时有时无的指环。

    女孩却不淡定了,她跪在床上蒙着被子抱头尖叫,尖叫声穿透被子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温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这阵风刮了足有三四分钟,到点查房的护士推门进来,只看见病人在床上尖叫发抖,外面风把树枝吹得刷啦啦响。

    一个护士说:“这风起的比我查房还准时。”

    另一个护士说:“赶紧注射镇定剂,查完回去,太吓人了。”

    两个人一个按住病人,一个往身体里注射镇定剂,打完盖上被子离开。

    风还在呼呼地刮,温凉啧叹一声:“哎呀,瞧瞧这风,真够劲,阿初,洛清淮要是在这儿一定站不住。”

    阿初并不想说话。

    床上的“人”终于坐了起来,镇定剂显然没有用。

    “你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温凉冷笑:“你在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

    “红鸠一族没教过规矩?”

    温凉的声音凉凉的,听的人直发憷。

    “什么规矩?”

    “我这个神没什么爱好,就喜欢被捧着听一句‘您请’,我以为至少除了人类是都知道的。”

    床那边的“人”不服气:“我看是洛格拉没教过规矩吧,神仙灵互不干涉,我为什么要捧着你。”

    “因为现在是你求我办事……”

    “你怕是忘了,生灵之战你已经被归为邪物,没有生灵再相信你,我还会找你,你应该谢我。”

    “笑话。”温凉笑出声来,“我用得着在你一个小妖精身上找自信?算了,既然你不需要我,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温凉消失在狂风之中,只留下那只红鸠凄厉的喊叫声。

    阿弑给温凉喂丸药,温凉偏偏头:“不用每次都让我吃这东西。”

    阿初问:“现在做什么?”

    温凉:“作壁上观。”

    狂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温凉懒洋洋地窝在半空中听那只红鸠不住的求饶,也是个性子坚韧的,再痛苦也不喊温凉的名字。

    温凉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一众生灵,但像这样的她不太想上赶着帮什么忙。

    两边这样僵持不到二十分钟,风停了。

    温凉支起脑袋看了一眼:“来了。”

    “什么来了?”

    “男主角。”

    门卫老头说的“夜狼”并不是没有依据,因为闪亮登场的男主角就是一头狼,一头野狼。

    “木大哥,木大哥你放过我,你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

    红鸠朝狼扑过来。

    温凉实时转播:“看来这头狼每天晚上都会来找这只鸠,风也是他刮的。”

    “滚!”

    温凉:“显然,这头狼讨厌这只鸠。”

    “木大哥我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滚!”

    温凉:“啧,男人啊,就是心狠。”

    那头狼看过来:“城主大人,既然来了就请下来吧。”

    温凉只出声不现身:“不不不,您家这位小娘子厉害的很,我可不敢下去,再啄死我。”

    阿初and阿弑:“……”

    “城主可能弄错了,我和她没关系。”

    “是吗?没关系那我手里的一纸诉状是怎么回事啊?”

    “状子是我递的。”

    又有身影出现,温凉毫不意外,甚至凑过去认真地看了看。

    来的是一只兔子,他披散着头发,他一袭白衣,他赤着双脚,他白衣上面全是血迹,他又美又惨,他完全符合温凉的审美,他在温凉的心尖上疯狂蹦迪。

    温凉犯着花痴转播:“这是一场他爱她,她爱他的情感大戏,好刺激。”

    阿初不用看她都知道又犯花痴了,无语:“要不你下去看看?”

    温凉果断摇头:“虽然帅哥不常有,但骨气不能丢。”

    那红鸠、狼和兔子把温凉的话听了个全乎,兔子便朝着温凉说话的方向施了一礼,恭敬地说:“烦请城主移步。”

    不等他说完,温凉已经下来了:“好说好说。”

    阿初and 阿弑:“丢人都能丢出花样来。”

    温凉围着兔子转了两圈,凑到跟前互相看:“你好,我叫温凉。”

    兔子微笑:“您好,我叫归月。”

    “归月?好名字,岂不闻人间有谪仙题诗‘扫石待归月,开池涨寒流’。”

    “城主好雅兴。”

    温凉摆摆手,那沙发又出现了,她一下瘫坐进去:“不雅不雅,全拜当初我兄长逼着我背诗诵词,不然我连谪仙人是谁都不知道。”

    归月轻笑。

    他们聊得欢快,差点忘了床边还有两位。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先说清楚哦,太难的事情我可不管的,比如回洛格拉。”

    归月点点头,意思是知道:“我想请城主帮忙评评理,做个了断。”

    “什么了断?”

    “我有一个妹妹叫白梦,半年前死于难产,罪魁祸首就是他们两个。”归月指着狼和红鸠,“野狼木力,红鸠小枝。”

    一年前兔族刚成年的白梦外出挖萝卜的时候救了狼族逃兵木力,把他藏在一个山洞里,日夜静心照料,产生感情,并在木力伤好之后义无反顾的跟着私奔,半年前白梦怀着孕回到兔族找到归月,说木力爱上了一只红鸠,然后没过多久白梦抑郁而终,孩子也没有留下。

    “鸟抢了兔子的狼丈夫?”温凉惊讶地都坐直了,“现在跨种族都这么肆无忌惮了吗?兔子和狼还是天敌?哇……”

    阿初捅了捅温凉的肩膀,温凉嫌弃地说:“干嘛?我这是陈述事实。”

    阿初:“……”

    后悔现原身了。

    归月讲完这个短而精悍的故事野狼木力扶着床坐到了地上,红鸠小枝也不出声了,看上去都知道自己不对。

    温凉觉得事情很简单,就和归月说:“他们这不是知错了吗?”

    “他们要是知错了,就不会在人类的身体里躲着。”

    “是哦,你们为什么躲在人类身体里呢?”温凉问。

    那两个不说话,归月问:“城主知道蜀葵吗?”

    “蜀葵?一丈红?”

    “是。”归月点点头,“这种花长在兔子洞周围,对兔族来说是解毒良药,但对红鸠族来说就是致命毒药,只要和红鸠组的绿屏草相融合,就能杀人于无形,红鸠以此在生灵界犯了杀戒,不肯伏法,逃到人间躲在人类体内,妄想过了猎罪期限。”

    温凉一整个惊呆了:“哇,有没有搞错,你拆了人家CP,犯了族中大忌,还不让人家揍你,换成是我,直接送你下地狱。”

    阿初沉默了。

    端庄什么的,从来不属于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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