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白。”屋里传出的声音带了十分的委屈。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温凉看见一地的碎尸和一只半臂长短的白兔,白兔蹲窝着,神色戚戚,温凉知道这是白兔带来的下属,语气陡变,“虽说昆吾山和苍梧山没有交集,但是吧,云祖出于昆仑,昆仑的事情分拣分拣我也能说上句话,现在是你从昆吾跑到人间为祸苍生,我即便是管不了昆吾,我也要替人间讨个说法不是,所以你真别怪我。”

    “城主大人还真是和云祖一样,一样的不留余地。”屋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如果洛清淮在,他一定会问“这是电音吗”。

    “骂,大点声骂,但是你们骂他别带我啊,我和他可有些日子没见过了,不太熟。”

    “嘁,新娘轿都抬过了,不熟?”

    “不熟,你千里迢迢来有事吗?”温凉忙着复活那些四分五裂的幻影侍卫——幻术所化,不是真物。

    狡兔,出自昆吾山,一雄一雌,一黄一白。

    小白道:“鸩鸟自瑶碧而来,寻觅长虫入禁地,希有鸣,告知陆吾,陆吾寻之,黄同往,误见太岁,晦气满状,行不得,坐不得,日日难捱,陆吾特令吾来寻你。”

    “寻我作甚?”

    “自是取那能克制太岁的物什。”

    温凉搞定之后抽来一个蒲团坐下:“这太岁哪来的?”

    “定是挖出来的。”

    “何方神圣所挖呀?”

    白兔支支吾吾,而后绕过地上的碎尸挪到温凉跟前:“鸩鸟。”

    “这不齐了。既然太岁是鸩鸟所挖,这晦气自然也应该是鸩鸟所受,还要什么克制的物什。”

    “可鸩鸟不认。”

    “奇了怪哉,希有遮天蔽日,她能瞧不见?希有瞧见了陆吾能不管?”

    “可是……”

    “什么?”

    “鸩鸟已回瑶碧山。”

    “不识路?这瑶碧山去不得?”

    “额……”

    “不识路琅嬛阁有地图。”

    “城主。”小白抓耳挠腮,着急得很,“别再节外生枝了。”

    温凉瞥她一眼:“到底也是入过剑的,怂成这样,要不我替你们去?克制总要三五日,找鸩鸟一瞬就成。”

    见小白不说话,温凉叹气:“你们啊,一天到晚不知在做些什么,只盼你们能好好的,好容易养个老,不是今日病就是明日伤。”温凉拿来一个香囊,“喏,你将这个香囊挂在小黄脖子上,熏三日,自然就解了,切记,这三日就在家里,不要出门。”

    “谢城主。”

    温凉在小白身上揉了一把:“谢什么谢,等我回去了做点好吃的给我啦,还有啊,陆吾训我的时候拦着点,不要每次都躲起来,我知道你们好多都躲起来看戏……这是什么?”

    小白从厚厚的皮毛下取出一个小匣子:“是没药,没药前几日醒来,在药岭闹腾,药老伯嫌他吵闹,送到陆吾那,陆吾才让吾将他送来。”

    “没药醒了?”温凉又颇为欢喜。

    小匣子打开是一个红棕色小家伙,看起来像石块,四四方方,摸起来也硬硬的,带着一股香味。

    匣子打开的瞬间小家伙忽然伸出四肢,伸了个懒腰,糯糯地喊了声:“城主。”

    温凉随即笑起来,伸手把他捞起,另一只手拨动他的胳膊:“没药,好久不见啦。”

    “好久不见。”

    小白听不懂没药和温凉叽里咕噜的对话,捏捏香囊试探道:“城主,若无事……”

    “有事。”温凉低头,“你有没有见一个人下来?”

    “人?人未见,但见了一只魅。”

    “魅?”

    “是,城主,本来吾要寻你,不必你来,可见你出门,便跟上来,循着你来的方向多行一步,才至便见一魅出没,乃是海棠树。”

    “老海棠成精?我说怎么一个凡人能给我传信,然后呢?”

    “后吾至此,已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耍我?有意思。”

    温凉四处找寻未果,带着没药和小白回到地面。

    小白作别告辞,她走后温凉举起没药,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动动脚,直挠的没药发痒。

    忽,空中一片叶子停滞,四周静态,温凉脸色一变,白绸已出,变作一人宽环在四周。温凉将没药抛起,四四方方一块儿在空中翻转几周,落下时温凉抬手腕接住,温凉手腕多了一条红绳,坠着一颗红棕色配饰。

    温凉眼珠一转:“阁下来都来了,不出来见见吗?”

    黑烟起,聚在空中越聚越大,大有爆破之意,温凉嗤笑。白绸或许是预感到有血腥味,不等温凉下令,就要飞出去,温凉伸手扯住:“谈谈!”

    白绸停住。

    “你是近来血腥味嗅多了,上瘾?这乌漆嘛黑的东西都要上赶着吃?”

    白绸听了训,委屈巴巴,更讨厌对面那个黑黢黢的一团,身体绷得紧紧的,只待令下。

    相比之下温凉就要气定神闲很多。

    “先生,我们素未谋面,为何不出来见见呢,日后路上碰见了也能招招手搭个话。”温凉没有得到回应。

    “你整日这么黑来黑去的图什么?人间你又去不得,生灵间还有个我,不如你歇歇,我请你回洛格拉转一圈,你若是喜欢,我在洛格拉给你辟出来一处殿宇可好?省的你在人家家里还要面对人家的妻儿,多不礼貌啊。”

    没有回应。

    “或者,你把你的蛊虫拿出来,我呢把我的灵猫带出来,咱们比一比,看是你的蛊虫厉害,还是我的灵猫厉害,你看如何呀?”

    时间尚早,温凉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唠着,耗着,反正她没有什么要紧事。

    那黑烟不知是听烦了温凉的念叨,还是动手时间到了,只见那团黑烟形化作一柄长剑,直冲温凉而来,温凉抬眼:“去吧。”

    白绸“嗖”的一下犹如一阵厉风,冲着剑芒而去,碰撞之时白绸忽卷起在空中旋转,将长剑卷进绸中,黑烟见状又形化作一支长箭,妄图穿破白绸。

    温凉站在地上看热闹:“别费力气啦,谈谈是四海平波织就的白练,能化无形,能利万物,莫说你这一柄长剑或是长箭,就是万箭齐发,她也损不了分毫,我要是你,我就冲着我自己来,所谓擒贼先擒王,擒住我,一切都好说。”

    或许是觉得温凉的提议不错,黑烟后退抽身出来,换了个方向冲着温凉就来了。

    温凉:“……”

    “大哥,你好歹躲着点我家谈谈,你说你和她擦肩而过,她是救我还是不救我呢?”

    温凉说风凉话的同时黑烟急速膨胀,大有遮天之势,温凉仰起头看天,点点头颇为赞许:“这还差不多,可予一战。”说完就要用术,谁知被半路截胡,“噌”的一下,只剩一道残影。

    归月冲散黑烟后落回到温凉身边,正要开口询问她是否有恙,温凉先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归月眼神流转:“事情办完了,来寻你。”

    温凉笑了:“你这就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如此,多谢啦。”

    “我不来姑娘也能解决,是我抢了功劳。”

    “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你是救我,该谢谢。”

    黑烟散去,露出稀落的星子和昏暗的路灯,温凉问:“一同回酒店?”

    归月点点头。

    他的玄色长袍,似乎正衬了温凉的裳。

    第二天一大早温凉就使唤阿初去敲洛清淮的门,却不知洛清淮熬了大半宿正和周公打牌,阿初一跃而上不偏不倚踩在洛清淮肚子上,洛清淮吃痛“啊”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温凉在外屋喊道:“洛先生,起来吃饭了。”

    洛清淮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在骂谁,磨蹭了半个小时才挪出去。

    见归月的第一眼他有些意外,但很快意外就被饿意掩埋,温凉拿着小勺子舀一口粥放进嘴里,再夹一点点菜放进嘴里,就像在试毒一样,试好了洛清淮好吃。

    “洛先生,咱们今天要出发去个地方。”

    洛清淮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去的这个地方呢有狼,但是至于有多少我不清楚,提前和你说一声。”

    洛清淮呛了一口,喝口水顺下去,抬起哀怨的眼睛:“上次是狐狸,这次是狼,有没有都是人的地方?”

    温凉用脚踩踩地板:“喏,这儿不就都是人吗?”

    洛清淮:“……”

    吃过早饭洛清淮去退房,温凉一行在外面等他。

    站在人烟稀少的十字路口,洛清淮熟练的准备好手工纸,等温凉说话,温凉却看了眼归月:“异灵间有没有让人类不受屏障撕裂光照的办法?”

    归月视线落到洛清淮身上,过了会儿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眼罩递过去:“遮住不就好了。”

    “这是什么眼罩?”

    “当然是用来遮眼睛的眼罩,放心,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免费送,不要钱。”

    “这东西有用?”

    “童叟无欺。”

    温凉走向洛清淮,解释说:“你的折纸化生不能一直用,上次我给你的眼罩一次性的,不太好,戴上这个试试看。”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往洛清淮耳朵上挂绳。

    洛清淮对于折纸也好眼罩也好都没有什么意见,他问:“什么叫屏障撕裂光照?”

    温凉说:“就是咱们现在在人间,要去的地方在生灵间,去生灵间不能走人间的路,否则永远的到不了,所以就需要撕裂人间和生灵间的屏障,但是这道屏障撕裂的瞬间会产生刺眼的光,人类的眼睛不能直视。”

    “撕裂不就成洞了吗?”

    温凉摇摇头:“我的撕裂当然和他们的撕裂不一样,我的撕裂可以瞬间修复,就像是……直接穿过去一样。”

    洛清淮似懂非懂,戴上眼罩。

    温凉对着归月欲言又止,然后叩指念诀,她始终关心着洛清淮的眼睛,幸好直到落地也没什么问题。

    “这眼罩挺好。”

    “可重复使用。”

    “这眼罩我买了,给你现金?”

    归月被逗笑了,摇摇头:“我用不到钱,说了送你就是送你。”

    “我不喜欢平白无故拿别人东西。”

    “那就当饭钱吧,我能住你家吗?”

    温凉和洛清淮都感到震惊:“你住我那儿?”

    “你家里应该神力最为充沛,我住在那儿能躲过阿骨图的追杀。”

    温凉:“……”

    “房租呢?”

    归月从兜里摸了摸,摊摊手:“我没有来过人间,没有钱。”

    温凉:“……”

    苍山,与角山不同,这里有着葱郁的树木,劲健的草和盛放的花,不由得让温凉想起苍梧山,苍梧山山山相连,花海片片,鸟语声,风声,真是……唉。

    “阿初,阿弑,去找找补补。”

    “是。”

    温凉于花海席地而坐,白色纱裙与花海层层相容,别样风景。

    没多久阿初和阿弑就回来了,因为他俩动了屏障,也惊动了苍山狼族,所以跟在他们身后一同来的还有苍山狼族如今管事的——郊涯。

    强健有力,雄壮魁梧,一脸正气。

    温凉鉴定完毕,是个型男。

    郊涯与归月相熟,见面寒暄,再见温凉与洛清淮,洛清淮不过是点头而已,见温凉便跪下叩首,温凉吹动蒲公英,顺道把郊涯将要沾到地的膝盖吹起来。

    “我不习惯别的生灵跪我。”

    郊涯便站着见礼。

    “姑娘长安长乐。”

    “同礼。”温凉起身拍拍裙摆沾上的土和花粉,“将军,如今什么样?”

    郊涯看了归月一眼,小心翼翼问:“姑娘是问兔族还是……”

    温凉:“我问什么兔族,兔族解决了,对,白梦那边你不用管了,和你说一声。我如今在你们族落,自然问的是你们族。”

    郊涯听到白梦的事情解决了,松口气,又听温凉问他狼族,神色凝重起来:“族中上下都重病不起,不知是何缘故。”

    “你无事?”

    “无事。”

    温凉示意郊涯带路,抬手搭在郊涯手腕上,确实没什么事。

    这里四周上下都没什么异常,怎么就得重病了。

    温凉回头看看洛清淮,停住。

    “没药,你可有预防百毒的药?”手腕处发出红棕色的光,一闪而过,一颗药丸出现在温凉手心,阿初和阿弑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没药的存在,有些惊讶,归月算是半个知情者,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看到没药和小白,反正先排除在外,最惊讶的是洛清淮了。

    郊涯也该算一个。

    “没药?昆仑药岭小少主?”郊涯多嘴。

    温凉不恼:“是,因为太烦,药岭把他送出来了。”

    小方块块晃晃悠悠,阿初和阿弑如见老朋友一般上前摸一摸碰一碰,洛清淮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戴上耳机继续听歌。

    草帽罩在头顶,看不清表情。

    温凉把药丸送到洛清淮眼前,洛清淮下意识后仰,继而接过药丸仰头吞下,如今他对温凉递来的东西不管吃的喝的用的,都已经习惯,在他心里温凉不会弄死他,所以没什么可多虑。

    温凉对洛清淮的表现很满意,满意之余还不忘打趣一句:“洛先生,你今天更好看了。”

    温凉就那么歪头直勾勾看着他,草帽下面终还是露出了不自然且带了几分羞的神色。

    温凉调戏成功,心情愉悦。

    这狼窝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几个百毒不侵,洛清淮可不一样,吃个药保险一点。

    “你们族落的十方神龛怎么回事?”

    郊涯刚要禀报,忙说:“十方神龛原来是一位羊兽神尊守着,忽然有一日族长察觉到灵力断了,着臣去查看,可十方神龛不是俗物,神尊不现身,臣看不见,转了大半座山,才在祠堂灵案下面发现了神龛碎片。”

    “祠堂灵案下面发现神龛碎片……只有神龛碎片?能拼凑完整?”

    “是神龛碎片,只有神龛碎片,但只有小块,拼不起来。”

    温凉思量起来:“羊族,羊族当初配十方神龛的时候没有配上,为了狼羊两族减少矛盾,羊神尊守了你们的十方神龛,可羊神尊……羊神尊是哪一家的来着?”

    温凉实实在在忘了。

    “醉淇,东青羊。”

    温凉猛然回头看向归月,啧叹:“归月先生知道的好多啊。”

    归月看回去:“是城主你贵人多忘事啊。”

    温凉被归月的眼睛看的不自在,心里想着“一定使了魅惑的术法”转过来继续走。归月失笑。

    说起醉淇温凉就觉得这件事开始有意思了。

    “又是醉淇,又是巫蛊,有趣。”

    说话间一行到了族落入口,大门外歪歪扭扭站着两个守卫,看上去连长枪都拎不动。

    温凉脚下不停,路过是手一挥两个守卫便觉浑身一轻,再感受时身体已经无恙了。不知贵客来自哪方,只能叩首,温凉再一挥两个守卫立马站直。

    郊涯介绍说:“洛格拉城主,温凉姑娘。”

    守卫忙不迭道谢:“多谢姑娘。”

    再往前走杂草漫过路石肆意,院子里荒败枯朽,一看就是许久没有打理过。

    而温凉所经过之处,处处焕然一新,一直到正堂。

    郊涯走在前面引路请神,神明所到,百害皆消,一个个生机焕发,道谢声此起彼伏。

    如出一辙的,族长将上座让给温凉,温凉没有辞让,坐上去便说:“陌陵那边已经嘱咐过了,你们两族先休养生息,再说其他,切不可再动干戈。”

    死里逃生的狼族一一应和。

    温凉才继续开始问族长:“生病之前除了十方神龛还有什么异常吗?”

    族长想了许久,摇摇头:“没有,十方神龛碎片是郊涯发现的,那时候族中大半已经虚弱的动不了身,后来是某日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就几乎不能动了。”

    “郊涯,你和他们的不同在哪?”

    “不同……”郊涯低头思索,“去过人间?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了,陌陵许多狼都去过,打仗也不是我自己,再或者……白梦的灵力?这件事情臣想过,但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

    温凉杵着下巴看四周,普普通通,甚至嗅不到蛊虫的味道。

    “还有……”又是归月,“还有郊涯将军,你去过十方神龛碎裂后的祠堂,动过十方神龛的碎片,你的灵力本就比他们强,加上十方神龛的神息,这不奇怪。”

    温凉看归月,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这只鸟,是真聪明。

    “归月先生……说的对,不过你们都没动过十方神龛的碎片?”

    族长摇摇头:“那碎片在郊涯手里好好的,可拿回来之后一进这屋门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消失了。”

    “十方神龛是神物,这也正常。那你们是因为什么病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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