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顺利,不好吗?”

    温凉走向那幕布,抬起手在两个小人身上摸了摸,忽地那牧牛背上的小人不见了。

    听颂走过来试图为温凉解惑:“想来是林陌去了地府,所以才不见了的吧。”

    温凉却不认可这话:“这画虽是古画,但是出自你们之后,朝代更迭,画师也只是根据书中所写描摹而成,此画并不出名,怎么就做了容器呢?听颂姑娘,这画送来时林陌就已经在了吗?”

    听颂边想边摇摇头,她从离开那庙说起:“刚刚见风岸,便知道你们应当是去过旧庙的,我不曾见过风岸化形,只是能感知他的气息。既然你们去过旧庙里,也自然知道我离开不久,在此之前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之所以离开旧庙是因为有一日我醒来在床头发现一张罚文。”

    “罚文?”

    温凉和洛清淮齐齐诧异:“你非神,怎么会有罚文这种东西?”

    听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是当初我在娲皇宫的时候沾染了神息,故而天降罚文,说实话,那时我甚至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悲于我不知我又怎么消掉这罚文,喜在我或许已经在神域有名姓。后来,有一个自称算命师的人来到旧庙,他问我是不是收到一张只有神才会收到的罚文,他告诉我,这张罚文是因为我在许久之前做过一件天道所不容的事,如果想要消除罚文,就要面对那件事,所以我才离开了旧庙。”

    “算命师?什么模样的算命师?”

    听颂却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来她的模样,我只记得她穿的衣服和你很像,这也是为什么那日我会去天桥底下找你的原因。”

    温凉大惊:“和我一样?”

    听颂点点头:“是。”

    “女的?”

    “女的。”

    这几位正想不通时,风岸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那人身上有你带来的那种香味,说明一下,我是能闻腐朽腐烂之味,但那日我之所以追香味是因为这个算命师。之前我被困在旧庙,托你来的福,才能离开。我知道那人不是你,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应该是个活死人。”

    “什么样的活死人?”

    风岸忽正色道:“以蛊养生的活死人。”

    温凉道:“巫觋族,这么说来,咱们遇见的那个货郎也不是善茬了。听颂,我能看一看你的罚文吗?”

    “这里。”听颂祭出那张罚文,但看咒痕纹理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如果仔细瞧瞧这张罚文的薄厚颜色以及那堪称防伪标志的神印就知道这是张假的。

    可即便是假的,温凉还是不敢造次。

    风岸却不在乎,到底只有他是神域来的。风岸用两根手指轻轻便将其捏了粉碎,上一刻还让听颂头疼不已的罚文,下一刻就化为了齑粉。

    温凉苦笑一声:“我就知道,师父哪里肯这么轻易就让我回家,苍溪……苍溪也只会并师父一起骗我。”

    洛清淮不合时宜地提醒说:“可是中元节就要到了。”

    温凉泄口气再提一口气:“走吧。”

    “去哪儿?”

    “古玩店。”

    *

    回去路上乔曦明显沉默不少,他想起很多年前上警校的时候听说过的一桩案子,死者死状比现在这个难看多了,没鼻子没眼睛,剥开肚子里头全是石头,皮被掀了一大块,像是快递盒上的标签没撕干净一样,那次也是玉城白家帮的忙……

    “乔队,乔队!”宋河和许安小跑过来。

    “怎么了?”

    “查到一节监控。”

    “哪儿的监控?”

    “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监控正对着一个小胡同,胡同里最惹眼的标志物就是两个塑料垃圾桶,其中一个盖子还没了。昏暗的路灯下,这条幽暗小路上跌跌撞撞出现一个身影,左摇右晃,明显喝多了。

    “他在躲?”

    宋河说:“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之所以宋河说有“什么东西”是因为监控里的人跑到尽头时还在不断回头看,动作里尽是恐慌,可就是不见追他的“人”。

    许安说:“乔队,太邪门了。”

    乔曦这会儿倒比两个属下镇定一些,他问许安:“这是哪儿的监控?”

    许安说:“蒋斌古玩店往东一个胡同里,那条胡同离蒋斌古玩店有一段距离,中间隔了七八家店,而且这条胡同平日里除了垃圾车没什么人来往。”

    宋河补充道:“但是奇怪的是,我们查监控的时候发现这条胡同旁边还有条胡同,那条胡同的监控被抹了。”

    乔曦立马问:“这两条胡同一样?”

    “大致差不多,因为那个地方小饭店多,有的不想挨着垃圾桶,有的嫌垃圾桶离得远,街道办给出的办法是这两个垃圾桶是那几条胡同一周一换,就是说案发前一晚这两个垃圾桶是在这条胡同里,案发当天是周一,这两个垃圾桶到了隔壁胡同。”

    “被抹掉的监控是周一换之后的那条胡同?”

    “是,应该是凶手抹错了。”

    陈彧一直站在后面没有出声,直到乔曦问他:“乔队长,你怎么看?”

    陈彧似乎有心事,被乔曦点了名才回神:“要不问问温姑娘?”

    乔曦表示认同:“你们继续查,有线索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他们在蒋斌的古玩店汇合。

    这会儿温凉就显得没在面店里时欢跃了。

    乔曦和温凉同步了那段监控视频,乔曦怕这些线索对温凉没帮助,温凉说:“谢谢乔队长,至少我们知道前一晚他就已经被盯上了,这很有用。”

    乔曦或许得到了一丝安慰吧,一直跟在温凉身边。

    风岸负责守着听颂,在温凉看来听颂依旧是林陌的安全区。至于洛清淮,凡人一个,温凉怕他吓着,就让他负责陈彧了。

    陈彧:“小姑娘心情不怎么样?”

    洛清淮:“嗯,遇上硬茬了。”

    陈彧一副似乎了然的表情。

    温凉一样一样检查店里的古玩,给乔曦有一句没一句地解释着:“这些东西不像是市面上流通的,闻着味道像是刚从地底下挖出来不久。”

    乔曦:“地底下?盗……”他噤声。

    “嗯,最多超不过两三年。”

    “可是国家查的很严,还有这种事?”

    温凉见怪不怪:“难说,你今天之前是不是觉得陈队长所说的那些事也不入耳?但是现在,估计有所改观吧?”

    “确实。”

    “乔队长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一串念珠?”

    温凉举起一串念珠,想是时间久远,念珠上浮了一层油光,不知是哪位大师的物件。

    温凉拿着那串念珠来到听颂面前,她似无意地拨弄珠子,听颂或者说赵晴模样的女子立时弯下身去。风岸颇有些嫌弃,随手扯来墙上的一幅画盖在“赵晴”身上,那画许是件古董,也许只是一幅画,可不论如何现在都要不得了。

    天黑了,夜色泼墨一般浓烈,温凉一脚将被画裹起来的“赵晴”踢出去,古玩店的门从外面落锁,风岸留守,她实在怕吓着洛清淮和乔曦这样的凡人。

    今夜无风无云无月,瞧着最适合捉鬼了。

    念珠还在温凉手里不断转动着,“赵晴”不堪忍受,已经缩成一团,起初的“哼哟”声也变作尖利刺耳的叫喊声,温凉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

    这样持续了将近一刻钟,“轰”的那画平白着火,画下的“赵晴”顷刻之间便做了灰烬。

    温凉手指一顿,朗声道:“好一个弃卒保车,阁下至少出来露个脸吧。”

    静悄悄的。

    温凉伸手在褡裢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张符纸,符纸飘于空中飞速旋转,朝一个方向飞去。

    温凉刚要走,想起店里的洛清淮,上前敲敲门:“我去去就回来,风岸,辛苦你守着他们。”

    风岸应声,洛清淮叮嘱道:“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逞强。”

    这话没落进温凉耳朵里,她已经跑出去了。

    不多时符纸飞回来,指了一个方向,等温凉过去才发现正是“思凡”那条街。

    温凉登时有一种被戏耍的怒意,下一瞬褡裢里掏出长鞭,直直朝着“思凡”的牌匾打过去,牌匾跌落露出下面的题字——不思凡。

    “听颂,何在!”温凉叫到。

    楼体微震,木屑窸窸窣窣落地,楼大有倾倒的意思。

    “听颂,何在!”温凉二次喊到。

    楼体的震动停止了,四下归于平静,在这一两秒平静之后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楼里扑出来,温凉右手画符左手叩指,念到:“温良,绞杀。”

    黑团被击退回去,攀爬在不思凡的飞檐之上,仔细提防着温凉。

    温凉随手开了一扇门,拿起长鞭朝黑团击打过来,她本意是想用长鞭圈起那黑团,顺手就丢进苍溪的门里,谁知道黑团不好控制,竟与她的长鞭有那么几个回合,不仅如此,黑团或许察觉不是温凉对手,居然将真正的听颂搬了出来,那幅慈悲模样被黑铁链禁锢住,铁链上还有经文流转。

    温凉便问那黑团:“你来自阴间,碰不得经文,你到底与谁勾连?是巫觋族吗?”

    黑团发出难听的笑声,温凉手中长鞭不停,听颂身上的铁链便不停的紧缩,如果再这样缩下去,听颂还不知什么样,温凉只好停手作罢。方收手,旁边“砰”地响了一枪,枪口所指,黑团跌落在地上,挣扎一晌没了动静。

    温凉不可思议看过去,只见陈彧不知几时来了这儿,刚把枪收起来。

    一时间温凉不知道给感叹自己任务失败,还是该感谢陈彧不请自来。只是没等她细琢磨,听颂那里又出了问题,一个与她打扮极为相似的女子凭空出现,正摩挲听颂的脸颊,这女子瞧不着正脸,或者说她有脸,但怎么都看不清楚。

    在听颂和那女子的下方,一货郎摇晃着拨浪鼓吆喝着走出来,香味扑鼻,温凉有片刻恍惚。

    身体微微一晃,她立马回神,手中长鞭生出尖刺,朝着那货郎挥过去,谁知货郎身体一偏,躲了过去。

    货郎口中唱着什么说词,粗粗听来似乎有三个字叫——潼阳川。

    “陈队长,让开。”温凉步步逼近货郎,货郎起初一直在避让,几招之后才开始招架,他一边还手一边唱着所谓“潼阳川”。

    白日里的温凉情绪稳定,万物可爱,黑夜里的温凉百无禁忌,遇鬼杀鬼。

    只是以往的鬼好杀,今朝任务升级,哪里窜出这么一群不是名姓的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温凉怒斥。

    那货郎却不回话,只一个劲的闪躲,温凉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右手长鞭挥舞的同时左手掐诀道:“温良,绞杀。”两张符纸自她的褡裢里飞出,一左一右贴在货郎身上,货郎没了唱念的声音,不多时只听“啊”的一声,货郎爆浆,血块像下冰雹似的,落了满地。

    温凉这才收手。

    她气陈彧开枪——他的枪能击杀一些非人类的东西,因此并没有打理陈彧,拖着黑团,或者说林陌的魂体往早已打开的那扇门去,一转身,洛清淮正依着门框看她。

    登时,温凉愣在原地。

    在温凉眼中,这时的洛清淮面无血色,抖如筛糠,下一刻就要尖叫着跑出去。旁边不远处站在风岸旁边的乔曦也好不到哪里,温凉脑海中闪过数种术法的口诀,就是想不起怎么来抹去凡人的记忆。

    她有些无措。

    洛清淮注意到了她的无措,慢慢离开了那扇黑洞洞的门,温凉一阵懊恼,就算不是洛清淮目睹这一切,而是乔曦那样的寻常凡人她也是要懊恼的,她学的第一课便是不在人前卖弄术法,尤其不能叫凡人看见她捉鬼,因此她将抹去凡人记忆的术法学的很是精深,怎么关键时候就忘了呢。

    温凉不敢再耽搁,赶紧把林陌丢进门里,把门关上。

    听颂身旁的女子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在温凉面对着洛清淮犹豫的时候消失的。温凉将听颂放下来,解去黑铁链,轻轻放在一旁。至于满地的血肉,她有些为难。

    从未绞杀过有血肉的活物。

    风岸走来,从楼里取出一块桌布蒙在那摊血肉上,不知使了什么术法,便干净了。

    温凉想要表达感谢,风岸却先说:“不是我没看好他们,古玩店被袭击,他,”指陈彧,“开枪之后跑出来,一路跑到这儿,我想着可别让他坏了你的事,索性带着他俩都来了。”

    温凉此时没有脾气,谢也不是,怨也不是,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会抹去凡人记忆的术法吗?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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