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拨通了张公馆,响了三声对面就接了。

    “你好,张公馆。”

    白牡丹听出金管家的声音,问道:“金管家,我是白牡丹,成哥在吗?”

    金管家回道:“柳成和先生在一起,还没有回来。”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先生用过晚饭后出的门,一时半会的恐怕回不来。”

    白牡丹抬头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十点:“金管家,那你知不知道四爷现在在哪?”

    金管家迟疑了一下:“白小姐找先生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白牡丹越想越不对劲,声音都跟着急了起来:“金管家,我收到消息今天凌晨有一批日本人的烟土会通过四爷的码头上岸。”

    她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偶然听客人谈论过,洋人的码头突然涨了税费,很多人转而想走张知行的码头,但是他没同意,因为那些人的货不干净。

    那些商人只能被迫交着昂贵的税费继续用洋人的码头。

    现在却突然有日本人的烟土进张知行的码头,如果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对张知行的影响可想而知。

    “金管家,四爷的忌讳和立场你比我更清楚,这个消息必须尽快告诉四爷。”

    对面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白小姐,先生出门的时候柳成提过一嘴仓库和码头。”

    “仓库和码头,哪个仓库?哪个码头?”

    “其他的柳成没有说,不过先生不可能去洋人的码头。”

    张知行自己的码头就能进货出货,确实完全没有必要去沾那些洋人的码头,他要去的肯定是自己的码头,只是不清楚他到底会去哪一个。

    张知行的两个码头白牡丹知道在哪里,离朝醉楼不算远,码头上也没有电话,她咬了咬下唇说道:“金管家,我这里离码头更近,我现在去那里找找四爷,其他的地方就要拜托金管家了。”

    金管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即刻回道:“好的白小姐,我这就派人去寻四爷,如果白小姐那里有了其他消息也请及时通知我。”

    “好。”

    挂了电话白牡丹想了一下,很快又拨通了一个号码:“让老梁备好车,去二楼找到小娟,让他们在门口等我。”她顿了一下又交代了一句,“把小胡也叫上。”

    交代完白牡丹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大衣就要离开,海棠跟上她问道:“小姐,你要去哪找四爷?”

    白牡丹边穿衣服边回道:“我先去码头看看。”

    白牡丹扶上门把手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回头对着海棠说道:“海棠,为了以防万一,你先别回家了,我想办法给你安排个地方。”

    海棠摇头拒绝:“小姐就不要操心我了,如果不是早就答应了那位客人今天要陪去他宴会,我原本是打算来向小姐辞行的。黄老板在杭州给我买了座院子,以后我就住在那里了。”

    白牡丹没说别的,只交代了一句:“如果黄老板敢亏待你就跟我说。”

    海棠笑了:“黄老板跟我说过了,他说小姐特意交代过他,绝对不能亏待我。”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小姐你才是,要多顾着些自己。”

    白牡丹点点头,打开门就离开了,脚上穿着高跟鞋都阻挡不了她大步迈出的步伐。

    洪帮的两个码头正好相邻,分别叫项公码头一号和项公码头二号。

    白牡丹先去了离朝醉楼相对近的二号码头,路上她不停地催促老梁加快速度。

    老梁脚下踩得都快冒火了,平常四十分钟的路,今天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车刚停稳白牡丹就打开车门跑了下去,小娟也赶紧跟了上来。

    这个时间码头依然热闹,来来往往大部分都是卸货和装货的工人,另外还有游离在工人和货船旁看场子的洪帮马仔。

    白牡丹视线不停搜寻,没有熟悉的身影。

    她往前几步揪住一个马仔问道:“四爷在不在这?”

    这人原本正在缩着脖子点烟,突然被揪住衣服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正准备发火却突然发现是个大美人,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你……干,干什么啊?”

    白牡丹又问了一次:“四爷在不在这?”

    “四爷?不在啊。”

    “今晚有没有来过?”

    小马仔甩开她的手:“不是,你谁啊,问这么多。”

    见他不回答白牡丹直接说道:“你们码头的负责人在哪,带我过去。”

    “哎,不是,你谁啊?开口就要找我们老大!”

    “我叫白牡丹,朝醉楼的老板,现在带我去见你们的负责人。”

    “朝……朝醉楼,那……那好,这边请。”

    因为那点真真假假的传言,洪帮没有人不知道朝醉的老板娘。

    张知行在每个码头都留有负责人,皆是洪帮中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头目。

    二号码头这位曾经跟张知行一起去过朝醉楼,正好见过白牡丹,看到她显然很诧异,问道:“这么晚了,白小姐怎么过来了?”

    白牡丹直接问:“四爷今晚来过码头吗?”

    “四爷?没来过。”

    “四爷有没有说过今天会过来?”

    “四爷从不交代这种事,我们也不清楚。”

    白牡丹看着繁忙的码头:“你们今晚有货要进来吗?”

    小头目眉头皱了皱:“白小姐有什么事?”

    见他不答白牡丹也没有再问,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小娟说道:“我让小胡陪你留下来,在这等着四爷,如果见到了四爷,就把刚刚我在车上说于你的话告诉他。”

    白牡丹想不明白,张知行从不与日本人合作,为什么日本人的货能进入他的码头,不知道是不是洪帮中有人阳奉阴违或者是背叛了他,所以她不敢乱说话。

    只能把自己最信任的小娟留在这里。

    小娟用力地点头:“我都懂,小姐放心吧!”

    白牡丹的车很快又离开了二号码头,继续向一号码头驶去。

    远离了各色霓虹灯上海的郊外格外漆黑,只有一片机器轰鸣的厂房中亮着灯光,厂房一侧较偏僻的仓库前停了五辆货车。

    工人小心翼翼地把最后几箱货装上了车,张知行站在车下抬手推了推异常沉重的木箱。

    木箱丝毫未动。

    “全都封好了?”这批货绝对不能碰水,张知行又确认了一次。

    “放心吧主子,封得严严实实的。”

    张知行收回手:“走吧。”

    他要亲自跟着这批货到码头,看着他们装上船离开。

    货车发动,张知行的座驾也跟着离开,货车把路面压出了深深的痕迹,汽车跟在后面整个车身都是晃的,就连汽车里的人都忍不住跟着摇晃。

    柳成看着货车在黑夜中模糊一片的影子,这满满几车的东西全部都是主子真金白银砸出来,他忍不住问道:“主子,他们真的会向北打起来吗?”

    张知行没有即刻回答。

    再过一个月就整整十四年了,十四年前二月的一天,北京城还没回暖头几天还下了一场雨,那晚他从睡梦中惊醒,家中已经乱成了一片,阿玛一向异常整齐的辫子和亲王服全都乱了,不停地捂着头喊道:“大清亡了,亡了,我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啊!”

    张知行当时才十四岁,一直接受的都是新式教育,看着阿玛的样子他不仅没有感同身受,甚至还有一股喜悦从心底油然而生。

    那晚他真的以为,这片满目疮痍的国家要迎来新生了。

    现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晚的热血沸腾就像是一场梦。

    张知行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却十分笃定:“会的。”

    白牡丹到一号码头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几乎一样,她只能在这里等着。

    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站在江边张开嘴四周竟然起了一层白雾,男人们都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白牡丹穿着旗袍大衣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

    一号码头的这位小头目看了看这位白小姐,忍不住说道:“白小姐,四爷平日里忙得很,我们这码头每天来来往往的货又多,四爷只是偶尔会来一次,要不然您把话告诉我一声我替您转达,这天太冷了,您先回去吧。”

    白牡丹问道:“现在几点了?”

    小头目抬起手腕看了看:“快十二点了。”

    这时码头里正好进来了几辆空车,看样子是准备来接货的。

    “一会儿又货船靠岸?”

    小头目回道:“快过年了,最近正好是码头的旺季,全天都有货船靠岸。”

    白牡丹越来越焦急,不知道金管家那边怎么样了,海棠没有听到具体的时间,她很担心,害怕那批烟土已经靠岸了。

    她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握了起来,又问:“从码头进来的每一批货你们都会一一检查吗?”

    小头目有些迟疑,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机密,就回道:“来往的货太多了,我们也就是抽着看一看,能在这个码头运货地都了解四爷的为人,没人敢乱来。”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没人敢跟他们乱来,那日本人究竟要怎么把货送进来。

    就在这时码头又进来了一批货车,小头目眼尖:“后头怎么还跟了两辆车?”

    白牡丹也看了过去。

    “是四爷,白小姐是四爷来了!”

    白牡丹再也顾不上其他的,拎着衣摆向着汽车跑去。

    张知行的车才刚刚停稳,柳成正准备下车开门余光就瞥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他转头望过去:“小牡丹?!”

    张知行抬起头顺着柳成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见白牡丹提着衣服快步跑来,脚上还穿着高跟鞋动作不太利落,头发都快跑散了。

    张知行放下车窗,白牡丹看到了他的脸。

    “四爷,四爷!”

    她一口气跑到车前,张知行看见她的脸颊鼻子全都冻得通红。

    白牡丹气都来不及喘,着急地说道:“四爷,我,我收到了消息,今天凌晨有一批日本人的烟土要进四爷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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