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殿臣摸着自己的眼睛,还是隐隐有些刺痛,视物不明,伤口火辣辣的。不应该啊,鬼本是一团清风,风互相吹来卷去,很难留下伤痕。心里暗暗的给梅中玉扣分,这新分来的徒弟本性轻浮,以前和死人乱开玩笑,今日看我被捅在地上,也不说过来搭救师父。什么东西。

    萧砺脖颈间缠着铁索,只能靠墙坐着,将眼前这一切视作致幻剂的副作用,耐心的等着药效结束,或是出现新的变数也好随机应变。钢板无处可放,只能握在手里,奇怪,我身上为什么会有一块这样的钢板,我戴的□□啊。抬起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脸,脸上摸不到眉目五官,舌头舔不到自己的五指,一切都迷蒙似雾,不合逻辑。

    但我是怎么落入敌人手中的?他们为什么没有约束我的行动?一切都记不清了。

    唐殿臣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感觉依然有些痛,这不应该啊,我是凝练三百年的鬼体,凡间兵刃绝伤不了分毫,那些随葬的兵器也是凡兵。这些年又不是没有持械拒捕,刺伤勾魂使者的人,很少有人能达到这种效果。

    “师父,您眼睛怎么样?”

    “不太舒服,回去请太医瞧瞧。给我看看。”

    梅中玉走过来就要扒他眼皮,被唐殿臣一巴掌排开手,这才明白过来,勾魂使要的是萧砺的‘遗照存影’,挑出来给他看。

    造影上的魂魄外表残缺不全,实则凝练内敛,强度很高,身型消散如迷雾,压在一名勾魂使者身上,附身质问,因为发力进攻而闪闪发亮,脑袋和躯干的雾气飘散,用力压下的双手和膝盖凝聚的更清晰。她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控制鬼魂的力量。

    唐殿臣满脸复杂,刚刚萧砺俯下身贴着刺入自己眼眶的短刃嗅了嗅,他也不知道她在嗅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觉得这位女士神秘而危险,虽然没看到她的面貌,但一定挺漂亮的。逐渐理解现在年轻人为什么会大喊‘姐姐踩我’这种猥亵之言,我看梅中玉这小兔崽子就想被她踩。“这样的照片有损我与萧夫人的清誉,没上传?”

    梅中玉自知表现不好,小声嘀咕:“没有没有,我估计您不愿意,我还估计萧夫人的行状,您打算亲自填写,不会让我代笔。”

    萧砺听着他们两个谈话,谨慎分析,这好像不是传统的牛头马面故事。不知道这次敌对组织是谁,为什么要用这种虚构的景象来榨取机密:“为什么称呼我为夫人?我既没结婚又没有孩子。”

    你们知道我有一个小女儿吗?我把她藏得很好,但未必有这间安全屋这么隐秘。

    唐殿臣准备重新给她拍照,他学会了使用这个器材,这玩意又升级改版,现在又找了找。先找到了气息存档,设备前段是一个对开门的方块,从中探出一根吸管,‘咻~~’的一声,吸取了大量室内散逸的鬼魂之气和唯一一具尸体的气味。

    这会独立存档,日后有必要时送往相关部门进行分析研究。他接住设备里吐出来的方形卡片,上面姓名变换了几次,最终并列其上:“成家立业独当一面的女士,按照风俗是尊称为夫人。”

    萧砺平静的接受这大概率的命运:“录下处决现场吗?恭喜你啊,名扬四海,身价倍增。”

    双手互相摩挲,也发觉连接自己双手的不是手臂,而是一团软绵绵的雾气,用力掐了一把时,感觉微微刺痛。而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个部位称得上绵软如云,绝对不是手臂。

    唐殿臣不由自主的望着她,他真的是无差别喜欢任何一个散发着视死如归气息的人,面对死亡越从容平和,越叫他喜欢。

    梅中玉嘀咕:“大姐,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已经死了啊?别这么受害妄想症。”

    唐殿臣惊且怒:“你不能说破!”遗照存影必须在死者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时候拍下,而他还没找到拍摄选项。

    将来那张照片上传成功,谁看了不得说勾魂使者有点弱……没打过刚死的鬼,多丢脸啊。

    这小子的试用期还没过,唐殿臣已经决定在他的试用评语上再次降低评价,建议调到事多钱少不出差的小破部门去工作,最好开除掉。

    萧砺:“哈哈,好,我死了,你说说我是怎么死的。”

    梅中玉又反应过来了,缄默不语,过去帮上司弄好了软件,重新拍下她漂浮在漆黑墙壁和燃烧的烈焰之间的遗照存影。

    唐殿臣终于拍了一张非常满意的照片,照片中的萧砺看起来庄严肃穆,仔细看这轮廓,隐约有点娴雅贞静。勾魂索和背景都被自动虚化,入镜的只有她的魂魄。“萧夫人,您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死于一场爆炸。至于谁是杀害您的可疑目标,这您心里应该有些方向。”

    萧砺依然不信,这绝对是为了说我死了,试图骗我说出某些秘密,笑死,我对死人都不会说实话,难道我死了就会突然变得有问必答?“倘若想杀我的个人及组织只有三个五个,那我这一生的成就太浅薄,也太荒废时日。是谁明确了我的死讯?二位来的真够快的。”

    唐殿臣张口结舌,他真的很难用简单的言语解释为什么能知道鬼魂的死讯,这是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定位,尤其是她这种被重点关注的人。这像是一般人很难解释苹果为什么会掉下来,为什么新疆的水果会更甜。

    上前将勾魂索拾起来:“萧夫人,话不必多说,你跟我走吧。等你见到已经亡故的家人师长,应该会真正相信死亡。”

    萧砺被扯着向外飘去,她的空间和距离感在此时都已失效,越发坚定了信念:“我给你打九分。”

    唐殿臣和年轻的临时工对视一眼,都没懂她在说什么:“萧夫人,这是何意?”

    萧砺低低的笑了两声:“扣分项目在于你们没做背调,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人死如灯灭,又怎么会有有牛头马面来拘魂,去什么阴曹地府受审,细数平生功过?”

    梅中玉最爱看两件事,一个是有神论者发现信仰的宗教没把他们捞走,平生干的坏事还要受报应,吓得吱哇乱叫。另一个就是无神论者发现死后灵魂不灭,吓得吱哇乱叫。“大姐你牛逼,你一定要坚持信念到最后,千万别改变。”

    萧砺无视这个冒失的年轻人,冒失可能是一种人设,让人以为他是突破口。这玩意我也装过,我装的可比他好多了。

    根据过往经验,致幻剂发挥作用之后,极有可能对光怪陆离的一切深信不疑,就像做梦一样。

    她反复坚定两个信念,第一,一切都是假的。第二,任何机密都不会谈起,更不会辩驳。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唐殿臣:“我不是牛头马面,你也不会被细数平生功过。如果没有无故被你伤害杀死的人状告你……地府也不在意那些细节。死后的生活很有趣的。”

    三个鬼魂顺着地下水管道飘向‘鬼门’的方向,准备离开人世间。

    水流对鬼魂的穿梭极其有利,胜过泥土砖石结构,穿梭起来不论水流方向如何,都像是顺流而下一样轻松便捷,仅次于在空气中飞。

    梅中玉无聊的望向上司,发现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古板没像过去那样单手牵着勾魂索,另一只手写结案报告,在赶路过程中填完表格,把人往鬼门里一推了事。这次屡屡回头打量这位面目模糊只有一个人型轮廓的女士,联想到唐勾魂使死时未婚,至今未婚,不禁让他怀疑老唐的择偶标准是不是‘谁能打败我我就娶谁’:“师父,你有点欣赏她,是不是?”

    唐殿臣点了点头,勾魂使者就是可以和自己带走的灵魂有种亲近关系,他喜欢的魂魄基本上都结识了,帮TA们找到合适的对口工作,有空时喝喝茶品品香:“可惜你不能回头再看一眼,咱们就要远离人间了,以后除非是做了勾魂使者,否则再也见不到人间的朝霞夕阳,看不到霓虹璀璨,也嗅不到这满街的烟火人情。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萧夫人,你一生千帆过尽,这也算是回家了。”

    萧砺雾气朦胧的头微微歪了一下:“好啊。好极了。古话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我真想见到那些故人,你们要是能把我杀过的人都找来见我,找我报仇,那真叫厉害。不过要是有这种情报在手,那问题出在高层,你们也不用来找我。毕竟我只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小人物,我的个人价值并不高。”你们要是能收买那个阶层的人,也没什么事要拷问我。

    唐殿臣:“萧夫人不要妄自菲薄。稍后你伤愈,我想推荐你去做一项工作。”

    萧砺的笑意更甚:“哦,有些工作,受伤也不耽误去做的。”

    唐殿臣:并不是借你头颅一用。

    梅中玉:大姐你车轱辘压我脸上了。

    他生性轻浮,却不喜欢女人轻浮,不由得讽刺道:“一事无成空手去,先人垂问对应难。”穷搜的,连个豪宅也没有,没儿没女的你混个什么劲儿啊。

    穿过这道隔绝生与死的鬼门,阴间的世界和阳间区别不大,甚至更为诡异奇丽,高耸入云的楼阁依然雕梁画栋、飞檐斗角,与之毗邻的则是整栋大楼都由显示屏包裹的巨型碑形建筑。

    这里是永夜,天空上莹白色的一轮圆月,按照月相轮转变化以供鬼魂观察时日变换。

    沿着街道铺开的无数广告牌上,最显眼的就是贞观集团投放的巨幅广告——为每年一次的马球大赛16进8场次进行盛大宣传,唐太宗李世民英俊又迷人的策马扬杆,那姿态是千年不变的天日之表龙凤之姿。画面右下角红衣女郎骑着白马飞驰而出,正是鼎鼎有名的则天大圣皇后,强壮而明艳,威严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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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时每刻都有刚死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试图捧着脑袋摇晃试图清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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