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总是爱美,长发披散至腰际,泼墨般洒下来,到了这热死人的月份,生生捂出一后颈的痱子,这才领悟到爱美的害处,母亲单会给盘成老太婆才梳的髻,只好跑来央求七,都晓得她梳头手艺好,还会往梳好的发辫上绾一圈甜香桃木新开出的花。门外正是泛滥季将临前的晴天,农庄里的男孩们还没有来,今天该教的箴言,顾不得去想;主人家一早吩咐下来,想喝青豆浓汤,汤里头要加的奶油需得现搅现打,也不晓得呆会还有没有搅奶油的气力——昨夜酒灌得太猛太急,此刻醉意回旋,晕得想死。

    刚才梳好头跑出去的女孩,转眼又奔了回来,倚在门边朝向院里张望,姑娘家羞答答的怯意。

    她不禁好笑,捎带着探身向外瞥了一眼,顿觉意外。

    “曼赫普瑞少爷?”

    日光朗朗,正在院里茫然转悠的侍卫官闻声望来,心事全无地冲她笑,好像倏地斜折过一道阳光,连带着她的脸上也倒映了几分明朗。

    六个孩子的爹,笑容依旧灿烂得能让情窦初开的女孩颌首羞颜。

    她迎出来招呼他,边引他到葡萄架下坐,边明知故问:“大人,您怎么找来了?”

    “本来是要跟去比布罗斯接船的,但水路的事我不熟。”他笑道,“更想找来看你,就留下了。”

    一时找不出话来与他敷衍,兀自晕乎乎地坐了,他仍站在她身前,起手掂量着枝条挂下的青青果串,渗过藤叶的阳光碎在他身上,落到她眼里,轻浅而疏远的叠影。

    “七,”便听他问,“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今年的果子就要下来了,每年新酿入窖前都会忙到抽不开手,总得等到忙完收获,我才好向这家主人开口辞行啊,”她轻声答,态度很是坦然,可惜思路不够明晰,话出口时,全变成了词不达意的罗嗦,“再说,昨天那般猝然——实在是措手不及——心慌意乱的,总得先回到自己熟悉的日子里——隔开点距离,缓过口气,定定神,所以——就是这样。”

    “噢,”他慢悠悠应了声,俯身靠近来,盯着她问,“那要是永远都缓不过来,七,你要怎么办?”

    她看见自己的脸在他的双瞳里现出呆滞的神情,过了这么些年,荷露斯神点下的灵光仍不离不弃闪烁在他异光流动的眼中,却不知他余音里跃出的那丁点期待,期待的又会是哪一句回答。

    “少爷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笑了笑,且当是回答,他挨着她坐下,呼吸之间,风干了的清新沉淀住药草的微苦,随风擦过鼻尖,醉得不堪的神思里,卷过一缕新鲜香气,忽而找见了可说的话。

    “每回靠近侍卫官大人,总是会闻见百里香,”她说,从回想里找来的话题,隔了层光阴的帘,听着异样遥远,像是另一个人在无关痛痒的侃侃而谈,“过去我一直以为用百里香熏衣是北边的习俗,直到在这里晃荡过这些年,才知并非如此,曼赫普瑞少爷,那应该是将军府上特定的熏香吧?”

    “你可想错了,这味道不是熏上去的,”他便取下系在腰带上的靛青色小布袋,递来给她看,“是我随身带着这个。”

    一小捧晒透的百里香被细细碾碎,与一枚护符似的物件一同装在裁剪好的精织亚麻布里,用金线织带扎起,收口处另用绛红墨水写下祈愿主神护佑的圣书体,走笔干净婉转,不显棱角。

    “曼赫普瑞少爷,”她由衷赞叹道,“你家夫人一定是一位娴静而又知书达理的美人。”

    他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谁告诉你的?”

    她被他问住,“只是——莫名有这样的感觉,”她颇费思量地答,“看侍卫官大人这通身气派,从褶衣到配饰,收拾得挑不出一点错处,连小小的装护符的袋子都那么精致,你身边肯定有谁在费心替你操持打点。”

    “是吗?”

    他哼了一声,便将护符袋收回去,也不容她细看。以为他会藉此夸夸其谈,吹他的军功,赞他的妻妾,炫耀他的儿女,她还真挺想听他说说这些闲话的,但侍卫官大人却并没领会她这避重就轻的苦心,理都不理她给他起的话由,再开口时,偏要对她说起两地之君。

    “陛下早有决心要对迦南(1)用兵,这次北上的行程一年前就定下了,”他看似闲闲无事般对她提道,“算不得隐秘,也不便大肆宣扬,向比布罗斯(2)要的这批木料数目庞大,沿岸诸多城邦都以为是她陛下在为再度前往蓬特而着手准备——陛下命令所有的人都必须对迦南以西的海路了如指掌,所以这一次将军们都随侍在侧,陛下就更不能不亲为表率,带领往返——七,昨天猛一见你站在河上,我差点就信了阿蒙-拉!那可真是神赐的重逢!我们谁都没料到你竟会长住在北地以北!这里的气候水土与都城差了太多,而你向来只喜欢守在熟悉的地方过活,我们都认定你还在靠南边的哪个绿洲里藏着——那年下库什不识时务的妄动,令陛下极是恼怒,一去就下了狠手——七,又有谁能由着自己的心意速战速决?都不得不消磨着光阴等待时机,数年来一心忙于征伐筹谋的陛下,只要每年泛滥季一到,都会亲自前往西岸绿洲来回找寻——”

    “曼赫普瑞少爷!”她听得厌烦不已,打断他道,“你何必同我说这些?”

    他转来望住她,“我以为你会想听,”他泛泛笑道,“瞧见你一脸怨妇样的落寞,以为你想要听见能让你回心转意的凭借。我没料到,终于等来了神赐的重遇,你却连一个解释的空隙都不给留,宁可郁郁寡欢坐在这里,开始怨恨七年前。”

    他隔岸观火的淡漠口吻,真的很让她陌生——好像是关心,又好像是纯粹在看戏,这不是他往昔的作风,曾经那么冲动热情的曼赫普瑞少爷,心上也会有结茧的一天。

    “你不用为谁解释,曼赫普瑞少爷,”她疲倦地说,“真的不用,我不想听。”

    “好。”他答。

    于是他掉转视线,去看庄院外边那些藏着掩着却总也忍不住探出脸来向他张望的女孩子们,他微微笑,自得其乐,门外的女孩们更受了鼓舞,发出阵阵且惊且喜的低喊,胆大些的索性跑了进来,小心躲在阴凉地里,往她种的药草上边一勺一勺地泼凉水,而又频频抬眼,妙目流转,频频朝向侍卫官大人这边递来秋波。

    无心浇下的水被土壤倒吐出来,一道道涌过沙地,暑热一蒸,尘土搅着水气,弥漫院里,盛夏午后的气息。阳光在藤蔓缝隙间熠熠闪烁着,澄澈的湛蓝的天上,蓬蓬软软的云团,天气实在太好了,连云朵都在发光,那金属质感的银白的光,多像定格在回忆边缘的童年,初夏里才有的慵懒与惊艳。

    夏天又到了。

    与少爷这样无话可说的坐着,安静得都觉不出心在跳,时间忽快忽慢地过去,他的悠闲感染了她,似墨滴化入水中,一丝一丝地扩散,催眠般唤醒她许久不曾有过的自在,只觉着哭也可以,笑也可以,回忆也并不可惧,在她处处都是顾忌的人生里,平生第一次觉出少爷的好处来。

    再看着那些女孩,再去想很久很久以前与她们一样一样的自己,躲在祈愿堂的列柱后边,眺望着东塔门外被晒得冒烟的场地,也曾是那么好奇,想要知道那骑在马上戴着蓝冠却披散着头发的荷露斯神,会是什么模样?

    ……那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啊!

    她陛下的宴会她是不能坐在他近旁的,他高高在上地望着她,只望着她,黑发里散落着初见当时的暗语,护符上垂挂着她给他结的甜薄荷,乐女们打着响板和着七弦琴声唱起短歌,他朝她微笑,眼瞳里闪烁的光,是因为灯火,还是因为倒映在他眼里的她?

    那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啊……

    傍晚时来找她,梳妆的侍女们全被他赶了出去,他吻她的眉心,要她闭住眼睛,仔细给她描上眼周的靛青。“阿洛,”那时他说:“等你到了脸上起褶的年纪,你信不信,到那个时候,我仍是会和这个此刻一样喜欢你的。”

    那年心上开花似的甜,被反复回味了七年,早已是底比斯晴空下的云翳,失了行迹。

    忽然就掉下泪来,他递过亚麻手巾,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仍还饶有兴致地含笑打量着门外窃窃私语的小女孩们,像是早就料到了她这无话可说时的自怨自艾。

    可是她并没在哭。

    不过是暴雨过后摇了摇枝桠,树梢落下残存的雨滴,为着心上偶过的回忆,刹那间时光倒流般应了应景。

    侍卫官大人执意在农庄里停留了大半天,替她管教那些刚入叛逆期的男孩。平日里疯疯癫癫嬉笑打闹的年轻姑娘们忽忽个个乖巧无比,找尽借口转来农庄好奇地探望他,要是她们知道他就是玛亚将军家的嗣子,大半片北地的继承者,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惊叹与热闹,她还蛮想看的。

    隔天他又来时,她正在背阴的屋子里忙活。昨天挤的牛奶已先在阴凉里静置了一天一夜,她取出存在羊皮袋里祛味的百里香,请侍卫官大人帮着将半凝的奶倒进袋中,吹胀扎紧,牵住四角吊起,他的力气大,又是自告奋勇,她也没和他客气,累人的搅甩活计转交给他,今天打出的奶油似也格外新鲜甘美,淡淡留住一丝百里香的余味,侍卫官大人尝到,立时倾倒——为他自己倾倒。

    “七,”他沾沾自喜问她,“我挺有天分的吧?”

    她摇头,笑道:“干农庄里的粗活哪还要什么天分?”

    “夸我一句你会牙疼啊?”他笑嘻嘻地瞅着她,眼神却很认真。

    宠儿仍是宠儿,要人捧要人哄,一点点高兴就现出了原形。

    她只好顺着他说:“是,少爷!想不到您这位贵人做起粗活来还真是一碰就熟。天生是料理庄园的一把好手呢,做侍卫统领实在是屈才了!不如早早卸甲归田,带着你家夫人和三男三女,到庄园里去做您的少将军吧!”

    她不信他会听不出她的揶揄,可他听见,竟是一本正经起来。

    “给你猜对了,七,”他微笑道,“最近我总在想这事——想要长留北地以北,从此回到自己的庄园里去——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容易熬成身经百战的少将军,曼赫普瑞少爷,你怎么还说得出这样消磨志气的话?”

    他顿了顿,仍是说了。

    “因为我害怕,”他坦然道,“每一次分别,都怕它会成为永别。”

    “我能理解,六个孩子的爹,因牵挂而惧怕,也是人之常情啊。”

    却见他在她的诚恳后边泛起嘲弄般笑。

    “七,离开朝堂的念头,并不是我这一此刻的一时兴起。”他微笑道,“我始终不能安定下来,依旧在玛阿特秩序下无所适从,你呢?七,你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能选的可不多啊,”她玩笑似地答他,“虽说早就习惯了在北地以北苟且偷生,可我好歹也算是可以妄想一下去到底比斯后宫里呼风唤雨的人呢。”

    “哦,那很简单的。”他平静地说,“陛下的闺苑还空着等你回去,穆特女神的双羽仍是留给你的,七,你想要的都在等你,即使你想要的只有这些。”

    七年,女孩们一茬茬地出落长大,永远都有新鲜美貌的少女在等待荷露斯神的垂青,真是可怜,她们竟也和她一样,所有青春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垂眼微笑,答:“我知道啊。”

    然而王庭里的人与事,她从没问起过,柽柳田庄和她哥哥们的下落,更是她绝口不提的禁忌。少爷虽曾是口没遮拦的少爷,对于她的痛处倒很留心,顾忌着她流浪漂泊的七年,从不提他的妻妾与儿女。他天天都来,帮她干农活,侍卫官大人原就是亲切随和的性情,连这一家主人偶然碰见他,也只当他是别家田庄里讨人喜欢的儿子,还请他喝酒;当着她的面,庄院里的妇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的,她们一定以为他是她要嫁的人。她心里很明白,少爷是分身无暇的两地之君有意留下的,总归是故旧,不然以他御前侍卫官的身份,怎有胆子在法老眼前擅离职守?

    泛滥季第二个月,葡萄落架,洪水将临,绿洲的新酿才刚留孔封泥,北地以北的果浆又等着压榨发酵了,忙到恨不能脚变成手,熟成的果子一串串采摘下来,用灯心草篮装满,头顶肩抗,送到压榨桶里。这家不是真正的大酒庄,每年的出产仅供家酿,酿酒的师傅也得从别处聘请。压榨桶中蒸熏腻人,踩压葡萄实在算不得美差,因此村里的姑娘小伙都围在桶边,一边打着响板为酿酒的师傅鼓劲,一边却是另有一番眉来眼去的乐趣。

    她也很想跳进去踩两下,说是贪玩也好,说要发泄也好,只想痛痛快快地疯一疯,即便忘形,也只是醉态,没人会怪她。

    “七!”

    少爷在她耳边大声叫她,一回神给震得一哆嗦,呐呐应道:“什么?”

    他含住疑惑的神气瞅着她,说:“我刚才问你,这家的酒是发酵以后过滤入罐?还是灌好之后由着它发酵?”

    “每年都不太一样,都是师傅自己看着办的,”她说,“今年来的这几位是主人家亲自从绿洲请过来的,我想,多半是遵照那边的规矩,装罐以后发酵吧?”

    “那不一定,绿洲里的果子比本地的出产要甜得多。”少爷说,“不过也无所谓了,撑死了一年份的家酿,好过当水喝罢了。要说我在这北地以北还有什么念念不忘的宝贝,那就只剩‘天庭之高’酒庄的上品‘姹夙红’了。”

    “是很好的酒吗?”她顺口问。

    “那可是窖藏一百年才许启封的稀世之珍!从来只能敬献神前,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领受的福祉!”他微微笑,“不过,等到你被陛下领上至乘之地,至少你是可以肆无忌惮心安理得地享用它的。”

    “是吗?”

    酿酒师们跨出压榨桶,给簇拥着到屋子里冲凉歇息去了,身畔此起彼伏的响板声忽地一收,年轻男女的嬉笑缺了压阵的节拍,骤显轻浮,每个音节都跳起暧昧的艳舞,旋转进她耳朵里,她蹙眉想要躲开,被少爷拉住,“别急,”他冲她眨眨眼,怂恿她道,“等人都散了,我们也进去踩踩吧。”

    她马上点头应允。从井边提来水,冲洗干净手脚,等到压榨桶边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少爷先翻了进去,她把发辫盘在头顶,裙角挽进腰带,跟着跳到桶里,双脚踏在破碎软塌的葡萄山上,蓝紫色的甜香积郁在酷热里发酵,脸上晕出微醺的红,人也迷糊起来,在熏甜空气里提着裙又跳又踩,浆汁飞溅,腿上染透了紫红,她呵呵傻笑,眯起眼望那正午艳阳,迷离闪耀的澈蓝的天,头一仰,脚下便一趔趄,就要栽进葡萄的沼泽里;旋即被他挽住,“七,”听见他说,“两手攀住横梁。”她很听话地照着做了,像把自己吊起,分明感到汗珠在一颗一颗沁出,濡湿了鬓角与额发,想像自己这会儿一定是面色绯红,唇齿失色,眼瞳无光,汗涔涔的邋遢无比,可少爷凝视她的眼神,好像她整个人都变成了稀世珍酿“姹夙红”,千辛万苦藏过百年,终于到了开启封印的时候。

    侍卫官大人也给熏得头晕眼花了。

    “七——”听他拖住倦怠的尾音,每一俯近,沉沉的甜与醉里扑出了一缕药草气息,永不变的百里香的清新,“你就那么想当王后啊?”

    “不能吗?”她问,困惑地反问,“这不是期待中的结局吗?”

    落在她脸上变幻的光影,映回他的眼瞳里,亮得灼人。

    “真想要做王后,早就该拼命粘住陛下同去比布罗斯了,”他笑起来,“你不知道?王后是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而活的,过了七年,依旧是世故不理的任性,这样执着本心的你,就算回到底比斯王宫里,也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那我也要回去!”她不假思索地答,“我要去把那个真正不得永生的罪人找出来!”

    他攀住横梁倾身挨近,俯下脸轻吹她鬓角滑落的汗滴,耳畔一瞬湿凉一瞬温热,蛊惑似的亲昵。

    “七,”他很低很低地说,“七年都已经千辛万苦熬过来了,就把怨恨忘掉,跟我走吧,到我的庄园里去过你熟悉喜欢的日子,不好吗?”

    听听少爷你说的多么轻巧!这七年里刻骨铭心的无妄之灾,要如何才能忘掉?旁观的人怎会知道?

    她更烦了,“做王后有什么不好?侍卫官大人您为什么那么介意?”她用力推开他,“难道是您府上的小姐也到眼馋双羽的年纪了?”

    他一怔,顺着横梁晃开去,哈哈大笑。

    什么都不是的她,对于王后的羽冠竟会有这等非我莫属的信念,勉强也能算是一个笑话了吧?

    便与他一起笑,笑容刚现,眼眶里已蓄满了泪。

    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想不起来了。

    早已被无休止的逃亡与劳作耗尽了爱的能量,早已被经年累月充斥心间的警惕与戒备剥夺了爱的能力,所有美好柔软的心绪转瞬即逝,找不出一丝多余的力气去回味去珍惜;七年间被她遗落在流亡路上的残片里,曾经那个奋不顾身爱恋着人间荷露斯神的自己,忘了是在何时被她抛弃,像蜕去壳的蝉,蛹化后的蛾,再也回不去的柽柳田庄的七,再也想不起十四岁那年喜欢他的心情。

    每每忆起漆金船尾边他笔直利落的剪影,她也曾无数次在静夜里扪心自问——可还记得王墓黑暗里相悦相亲时的受宠若惊?可还记得柽柳树下晨光里相守相见时的满心雀跃?可还记得湖心水光里相拥相偎时的暖?

    不得喘息的日夜里,怎还会有闲心去惦念那些隔世之遥的风花雪月?

    早已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疲累,只有疲累。

    她想他也和她一样吧?

    面对着在这北地以北唯一对她知根知底的曼赫普瑞少爷,也惟有如此刻这般说着虚张声势的笑话,假装看不见彼此间横亘而过的天堑;眼前这擅离职守了两个多月的侍卫官大人,陪伴着她度过了农忙,敬而远之般亦步亦趋,时而又现出宠儿样轻妄亲近,似年少不知时残存至今的故人之谊一瞬闪回,安抚着她猝然重遇后的心慌意乱,恰似他留予她的最后一分体恤——惟有对神明给予的体恤心存感念,若是有幸再见,惟愿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能赐予她一纸赦令,赦免昔年田庄姑娘胆敢与神结缘的无知狂妄,恩许今朝北地流人挣脱天庭诸位神明施予的无罪之罪,此后云端泥淖,各归各位,各得其所。

    当他的船从她眼前经过,无言相望如是心有灵犀,不忍惊破这深种七年的诀别;她坚持要回到庄院却不愿去见他,他听说时是庆幸还是失落,她不愿去想;如毒蛇般盘桓心底的委屈与不甘,谁来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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