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一早，苏言去了趟太医院。
昨夜里周宁海发起了热，后半夜，她基本没怎么休息，又是给周宁海伤口处上药，又是拿冷毛巾给他物理降温，终于熬到了天亮，太医院上值。
到了太医院，正赶上一群太医急匆匆往外走，她后退几步让了路出来，低头弯腰。
等太医们走出一段距离，才直起身跨进太医院门槛。
找到药房，走进去前，搓了搓冰凉的手，而后掀开棉帘弯着腰低着头走进去，拿着声调，谦逊道：“奴才是敬事房小言子，昨夜里敬事房周公公发了热，我来拿些退热的药。”
“小言子？”她话落，前方一道悠悠然的声音响起。
苏言赫然抬头，看着眼前清朗的俊秀男儿，惊讶道：“王爷？”
被唤作“王爷”的男子爽朗一笑，毫无皇家主子身上的架子做派，态度亲和，哪怕他跟前的人儿是的阉人，也不甚在意，悠悠道：“正是。”
回神的苏言行礼请安：“奴才参见王爷，请王爷安。”
眼前人正是睿亲王李承安，皇上亲弟弟，先皇的嫡次子，当今太后小儿子，天潢贵胄，身份尊贵非常。可他拥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人却十分亲切，不会像这深宫里的其他主子，会把他们这些奴才当人看。
睿亲王有个特别的喜好，喜欢学医拿药，整天泡在太医院里，无事就拿着本医书看，竟比那些太医院太医还勤恳。
“免礼。”李辰安抬手，“门口子冷，进来点儿说，周宁海怎么了？”
苏言道：“他昨儿夜里发起热，奴才估摸儿是伤口发了炎引起的。”
李辰安明白了，也没多问，给她抓了几副药：“细火慢煎，早晚一副药。”
苏言接过，道谢：“奴才晓得，谢过王爷。”
从太医院出来，走在夹道里，迎面而来的风更大，来时是顺风，还没觉得冷，现在她觉得耳边的风嗖嗖的，指尖都要冻僵了，苏言提着药艰难的往前挪步。
路过乾清宫，这里是皇上居住和处理日常政要的地方，苏言走得愈发靠近围房，垂着头，眼不敢四处看。
刚过乾清宫大门，听见后方急促脚步声，眼角余光瞥见右后方一队御前太监，顶着红帽子快步走出来。
苏言愣怔下，连忙停下脚步，靠墙边跪在冰凉毫无温度的地砖上，顿时感觉更冷了。
紧接着，一辆黄色宝盖顶的轿辇出了乾清宫大门，苏言头更低了，磕到了地板砖上。
片刻后，那抹明黄不见了踪影，她才慢慢站了起身来，俯身扫了扫膝盖上若有似无的尘土，缓步往敬事房走去。
进了踏踏里，小李子起身：“您回来了。”
苏言应了声，问道：“周公公还昏睡着？”
小李子愁眉苦脸道：“烧的迷迷糊糊，人一直不清醒。”
苏言把药递给他：“先去把药煎了，我一会儿喂他老人家喝下。”
小李子出去后，苏言听见周宁海嘴里呢喃着什么，她走近细细地听了听。
“疼，疼…”
苏言心疼，她知道这仗刑后有多疼痛难忍，她来时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可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天一天的硬挺过。
她又拿了些药粉平铺在周宁海伤口处，希望能有所缓解。
半个时辰后，小李子煎好了药，苏言喊醒了周宁海，喂他喝下。
到了下午，烧退了些，苏言才呼出一口气，心放回了肚子里。
周宁海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暖呼呼的，他惨白着脸色问：“什么时辰了。”
苏言道：“申时三刻。”
周宁海点点头：“留小李子在这儿照顾，你准备上值去吧。”
苏言点头，这时小盛子推开门，一脸丧地走进来说：“周公公，苏公公，永和宫的容贵人，小产了。”
苏言一愣，小盛子又说：“容贵人清早开始腹痛，传了太医院，太医们竭尽全力，可贵人下午还是见了红。”
小盛子话落，周宁海回了神，嘚啵了句：“天杀的呦，真真是捅了马蜂窝，这下子，陛下更会迁怒玫嫔，我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苏言没言语，因为周宁海没说错，她倏忽想起，今天去太医院抓药，太医院太医们急促的脚步，当时就知道宫里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没成想，竟是容贵人小产。
被玫嫔罚跪后，容贵人胎儿虽然保住，但胎像不稳，每天卧床两次安胎药喝着，可还是没保住。
周宁海趴在床上，抬头觑她：“圣上今儿心里头肯定不舒服，不会翻牌子，你就照着规矩走一趟。”
苏言应了声，她心里明白。
出了门，走去敬事房正殿，进了门，看着挂起各宫小主绿头牌。
绿头牌又叫进膳牌，皇上每每册封一位小主，由请印太监到皇后宫中去领小印，如今后宫无主，皇上赐淑妃协理六宫之权，领小印就变成了去翊坤宫。领完小印，写在小牙牌上，牌子头上漆上绿色油漆，绿色表示吉利，又称绿头牌。每个嫔妃一个绿头牌，如遇嫔妃有月事，便把牌子侧竖起来。
苏言照着规矩将各宫小主的绿头牌一一在银盘里摆好，唯独空出仍在责罚的玫嫔和刚刚小产的容贵人。
一切准备就绪，瞅着时间，便捧着银盘去了养心殿。
一路上，苏言有些紧张，她穿来这么些年，一直做着跟太监打交道的差使，管理着宫内太监的甄别、赏罚，还有内廷的巡察、巡更等工作，面圣却还是第一次。
她在脑子把宫里面圣的规矩过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呼出一口气，跨进了养心殿大门。
冬日里，天色暗的早，别处早就黢黑一片，唯独养心殿如明亮如昼，全是因为这里面坐下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苏言不止一次听过周宁海对当今圣上承乾帝的评价，铁血手腕，杀伐决断，这天下自从他接了手，却是比先皇在政时更加富足，朝纲更稳，足以证明承乾帝的能力，令人臣服。
她屏住呼吸走上前，对值守的太监道：“敬事房苏言来给陛下进膳牌。”
值守太监是第一次见她，看见生脸，自当多留意：“顶的可是周宁海周公公的差使？”
苏言道：“回公公，正是。”
值守太监扫了一眼她的脸，没说话，过了会儿又扫了眼，才说：“苏公公稍等片刻，我去禀报。”
值守太监进去有半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出来，苏言在心里合计着，皇上今天心情不爽利，也许不会见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没出息，身为一个现代人，面对老祖先，竟这般怂软。
转瞬又想，这也不能怪她，主要这封建时代，她们这些底层奴才的命如同蝼蚁，里面那人一个不高兴，你半面身子都得去见阎王。
这样想着，值守太监走了出来，苏言猜测应该是不用进去了，准备好“奴才告退”的说辞，听见值守太监缓缓道：“皇上方才处理政务，现在宣苏公公进去。”
行吧，这容贵人的孩子刚没，皇上就有心思翻牌子，也不装一下，停两天也行啊。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此话果然不假。
苏言应了个嗻，再次深呼吸，双手端着巨大的银牌走进了养心殿。
外面天寒地冻，里面热浪扑鼻，真真是暖和，苏言想哭，想家了。
可她还没有时间悲伤，差使还没办完呢。
她低着头吃力地端着盘子走近内殿，在梨花木书案前跪下，将新盘举过头顶：“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承乾帝李承胤看着手里的奏折，头都没抬一下，也没叫起。
苏言只能直直跪着，不明白，他这么忙叫她进来干什么，何不打发了她。
殿内无一人说话，御前公公郑全福在书案旁专心研磨，承乾帝看着手里的奏折眼睛都不错一下。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苏言醒过神来，明白了皇上此番做法是因为什么。
今日容贵人小产，皇上心里不好受，又想起了昨日里周宁海私自上玫嫔绿头牌的事，皇上深谙这深宫之道，他清楚今日来替周宁海进膳牌必定是他的心腹，很明显的迁怒，借机再敲打敲打周宁海。
苏言极轻地呼出一口气，举着银牌的手开始发酸，隐隐发着抖。
她不知道皇上打算让她跪上多长时间，但她知道，如果她一个撑不住，端不住这银牌，不会活着走出养心殿。
她想了想，咬咬牙，再次出声：“请陛下翻牌子。”
李承胤听着拿腔捏调的刺耳声音，终于掀起了眼皮看过去，目光骤冷，如同深冬的寒风，似乎是不喜这没规矩的太监，又是暗中叹气又是发出大胆催促，眉心蹙了蹙，有些不耐。
这时，一直装聋作哑的郑全福出声了：“大胆奴才，竟敢催促于皇上。”
苏言心里撇了撇，催促算什么，再跪下去，手没了力气，我脑袋就该和身子分家了。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却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皇上，奴才不敢，只是，这后宫小主都久旱盼甘霖，眼巴巴地盼着陛下呢，奴才也是为主子们着想，尽奴才应尽的职责。”
平时周宁海会说“为了皇嗣着想”，现在绝口不能提这两个字，否则就是火引子，提了更坏事儿。
好一个避重就轻伶牙俐齿的奴才，李承胤沉着脸子看不出喜怒，视线在托着银盘的手上扫过，顿了一顿，视线里的小手修长白皙，犹如美玉般，倒像个姑娘的手，居然出现在一个太监的身上。李承胤突然起了一丝兴致，问道：“叫什么名字？”
苏言顿了下，刚刚自己请安，一紧张竟忘了报姓名，她直了直身板，回道：“回皇上，奴才苏言，言是绵言细语的言。”
“抬起头来。”红顶帽遮住整张脸，看不见人儿。
他想知道有着这么一双手的人儿，会顶着什么样的一张脸。
苏言闻言抬头，视线仍看向地面，暗暗动了动胳膊，她要端不住了。
皇帝顺着亮光看向前面跪着的人，待看清这太监的面容时，他微微愣了下。
昨夜里周宁海发起了热，后半夜，她基本没怎么休息，又是给周宁海伤口处上药，又是拿冷毛巾给他物理降温，终于熬到了天亮，太医院上值。
到了太医院，正赶上一群太医急匆匆往外走，她后退几步让了路出来，低头弯腰。
等太医们走出一段距离，才直起身跨进太医院门槛。
找到药房，走进去前，搓了搓冰凉的手，而后掀开棉帘弯着腰低着头走进去，拿着声调，谦逊道：“奴才是敬事房小言子，昨夜里敬事房周公公发了热，我来拿些退热的药。”
“小言子？”她话落，前方一道悠悠然的声音响起。
苏言赫然抬头，看着眼前清朗的俊秀男儿，惊讶道：“王爷？”
被唤作“王爷”的男子爽朗一笑，毫无皇家主子身上的架子做派，态度亲和，哪怕他跟前的人儿是的阉人，也不甚在意，悠悠道：“正是。”
回神的苏言行礼请安：“奴才参见王爷，请王爷安。”
眼前人正是睿亲王李承安，皇上亲弟弟，先皇的嫡次子，当今太后小儿子，天潢贵胄，身份尊贵非常。可他拥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人却十分亲切，不会像这深宫里的其他主子，会把他们这些奴才当人看。
睿亲王有个特别的喜好，喜欢学医拿药，整天泡在太医院里，无事就拿着本医书看，竟比那些太医院太医还勤恳。
“免礼。”李辰安抬手，“门口子冷，进来点儿说，周宁海怎么了？”
苏言道：“他昨儿夜里发起热，奴才估摸儿是伤口发了炎引起的。”
李辰安明白了，也没多问，给她抓了几副药：“细火慢煎，早晚一副药。”
苏言接过，道谢：“奴才晓得，谢过王爷。”
从太医院出来，走在夹道里，迎面而来的风更大，来时是顺风，还没觉得冷，现在她觉得耳边的风嗖嗖的，指尖都要冻僵了，苏言提着药艰难的往前挪步。
路过乾清宫，这里是皇上居住和处理日常政要的地方，苏言走得愈发靠近围房，垂着头，眼不敢四处看。
刚过乾清宫大门，听见后方急促脚步声，眼角余光瞥见右后方一队御前太监，顶着红帽子快步走出来。
苏言愣怔下，连忙停下脚步，靠墙边跪在冰凉毫无温度的地砖上，顿时感觉更冷了。
紧接着，一辆黄色宝盖顶的轿辇出了乾清宫大门，苏言头更低了，磕到了地板砖上。
片刻后，那抹明黄不见了踪影，她才慢慢站了起身来，俯身扫了扫膝盖上若有似无的尘土，缓步往敬事房走去。
进了踏踏里，小李子起身：“您回来了。”
苏言应了声，问道：“周公公还昏睡着？”
小李子愁眉苦脸道：“烧的迷迷糊糊，人一直不清醒。”
苏言把药递给他：“先去把药煎了，我一会儿喂他老人家喝下。”
小李子出去后，苏言听见周宁海嘴里呢喃着什么，她走近细细地听了听。
“疼，疼…”
苏言心疼，她知道这仗刑后有多疼痛难忍，她来时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可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天一天的硬挺过。
她又拿了些药粉平铺在周宁海伤口处，希望能有所缓解。
半个时辰后，小李子煎好了药，苏言喊醒了周宁海，喂他喝下。
到了下午，烧退了些，苏言才呼出一口气，心放回了肚子里。
周宁海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暖呼呼的，他惨白着脸色问：“什么时辰了。”
苏言道：“申时三刻。”
周宁海点点头：“留小李子在这儿照顾，你准备上值去吧。”
苏言点头，这时小盛子推开门，一脸丧地走进来说：“周公公，苏公公，永和宫的容贵人，小产了。”
苏言一愣，小盛子又说：“容贵人清早开始腹痛，传了太医院，太医们竭尽全力，可贵人下午还是见了红。”
小盛子话落，周宁海回了神，嘚啵了句：“天杀的呦，真真是捅了马蜂窝，这下子，陛下更会迁怒玫嫔，我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苏言没言语，因为周宁海没说错，她倏忽想起，今天去太医院抓药，太医院太医们急促的脚步，当时就知道宫里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没成想，竟是容贵人小产。
被玫嫔罚跪后，容贵人胎儿虽然保住，但胎像不稳，每天卧床两次安胎药喝着，可还是没保住。
周宁海趴在床上，抬头觑她：“圣上今儿心里头肯定不舒服，不会翻牌子，你就照着规矩走一趟。”
苏言应了声，她心里明白。
出了门，走去敬事房正殿，进了门，看着挂起各宫小主绿头牌。
绿头牌又叫进膳牌，皇上每每册封一位小主，由请印太监到皇后宫中去领小印，如今后宫无主，皇上赐淑妃协理六宫之权，领小印就变成了去翊坤宫。领完小印，写在小牙牌上，牌子头上漆上绿色油漆，绿色表示吉利，又称绿头牌。每个嫔妃一个绿头牌，如遇嫔妃有月事，便把牌子侧竖起来。
苏言照着规矩将各宫小主的绿头牌一一在银盘里摆好，唯独空出仍在责罚的玫嫔和刚刚小产的容贵人。
一切准备就绪，瞅着时间，便捧着银盘去了养心殿。
一路上，苏言有些紧张，她穿来这么些年，一直做着跟太监打交道的差使，管理着宫内太监的甄别、赏罚，还有内廷的巡察、巡更等工作，面圣却还是第一次。
她在脑子把宫里面圣的规矩过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呼出一口气，跨进了养心殿大门。
冬日里，天色暗的早，别处早就黢黑一片，唯独养心殿如明亮如昼，全是因为这里面坐下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苏言不止一次听过周宁海对当今圣上承乾帝的评价，铁血手腕，杀伐决断，这天下自从他接了手，却是比先皇在政时更加富足，朝纲更稳，足以证明承乾帝的能力，令人臣服。
她屏住呼吸走上前，对值守的太监道：“敬事房苏言来给陛下进膳牌。”
值守太监是第一次见她，看见生脸，自当多留意：“顶的可是周宁海周公公的差使？”
苏言道：“回公公，正是。”
值守太监扫了一眼她的脸，没说话，过了会儿又扫了眼，才说：“苏公公稍等片刻，我去禀报。”
值守太监进去有半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出来，苏言在心里合计着，皇上今天心情不爽利，也许不会见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没出息，身为一个现代人，面对老祖先，竟这般怂软。
转瞬又想，这也不能怪她，主要这封建时代，她们这些底层奴才的命如同蝼蚁，里面那人一个不高兴，你半面身子都得去见阎王。
这样想着，值守太监走了出来，苏言猜测应该是不用进去了，准备好“奴才告退”的说辞，听见值守太监缓缓道：“皇上方才处理政务，现在宣苏公公进去。”
行吧，这容贵人的孩子刚没，皇上就有心思翻牌子，也不装一下，停两天也行啊。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此话果然不假。
苏言应了个嗻，再次深呼吸，双手端着巨大的银牌走进了养心殿。
外面天寒地冻，里面热浪扑鼻，真真是暖和，苏言想哭，想家了。
可她还没有时间悲伤，差使还没办完呢。
她低着头吃力地端着盘子走近内殿，在梨花木书案前跪下，将新盘举过头顶：“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承乾帝李承胤看着手里的奏折，头都没抬一下，也没叫起。
苏言只能直直跪着，不明白，他这么忙叫她进来干什么，何不打发了她。
殿内无一人说话，御前公公郑全福在书案旁专心研磨，承乾帝看着手里的奏折眼睛都不错一下。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苏言醒过神来，明白了皇上此番做法是因为什么。
今日容贵人小产，皇上心里不好受，又想起了昨日里周宁海私自上玫嫔绿头牌的事，皇上深谙这深宫之道，他清楚今日来替周宁海进膳牌必定是他的心腹，很明显的迁怒，借机再敲打敲打周宁海。
苏言极轻地呼出一口气，举着银牌的手开始发酸，隐隐发着抖。
她不知道皇上打算让她跪上多长时间，但她知道，如果她一个撑不住，端不住这银牌，不会活着走出养心殿。
她想了想，咬咬牙，再次出声：“请陛下翻牌子。”
李承胤听着拿腔捏调的刺耳声音，终于掀起了眼皮看过去，目光骤冷，如同深冬的寒风，似乎是不喜这没规矩的太监，又是暗中叹气又是发出大胆催促，眉心蹙了蹙，有些不耐。
这时，一直装聋作哑的郑全福出声了：“大胆奴才，竟敢催促于皇上。”
苏言心里撇了撇，催促算什么，再跪下去，手没了力气，我脑袋就该和身子分家了。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却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皇上，奴才不敢，只是，这后宫小主都久旱盼甘霖，眼巴巴地盼着陛下呢，奴才也是为主子们着想，尽奴才应尽的职责。”
平时周宁海会说“为了皇嗣着想”，现在绝口不能提这两个字，否则就是火引子，提了更坏事儿。
好一个避重就轻伶牙俐齿的奴才，李承胤沉着脸子看不出喜怒，视线在托着银盘的手上扫过，顿了一顿，视线里的小手修长白皙，犹如美玉般，倒像个姑娘的手，居然出现在一个太监的身上。李承胤突然起了一丝兴致，问道：“叫什么名字？”
苏言顿了下，刚刚自己请安，一紧张竟忘了报姓名，她直了直身板，回道：“回皇上，奴才苏言，言是绵言细语的言。”
“抬起头来。”红顶帽遮住整张脸，看不见人儿。
他想知道有着这么一双手的人儿，会顶着什么样的一张脸。
苏言闻言抬头，视线仍看向地面，暗暗动了动胳膊，她要端不住了。
皇帝顺着亮光看向前面跪着的人，待看清这太监的面容时，他微微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