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明,有鸟雀在飞檐处鸣啭,云郁遥悠悠转醒,梳洗罢便赶往长生殿。

    一踏进殿中,瞧见玄黎已经坐在里面了。

    书案前悬挂着鲛绡制成的素帐,熹微的日光透过菱花窗格泻入殿中,轻柔的素帐随风飘摇,玄黎在案前颀长清瘦的身影若隐若现。

    云郁遥蓦然闯进,玄黎眉尖略微一挑,却始终不曾抬头。

    她走至书案前,只见玄黎正执笔在一卷竹简上圈点勾画着什么。

    云郁遥往那卷竹简一瞥,但见其上的笔迹朴茂工稳,堪称赏心悦目。

    而竹简上拿朱笔标注的“凌鸢”二字格外醒目。

    玄黎收好竹简,声如冷玉:“只是扣除俸禄未免太过宽松,若是此后神界人人加以效仿,则法度”

    “因此——你还得留在碧落宫的书阁里将历代卷宗重新分门别类,整理完便方可离开。”

    云郁遥微微瞪大的眼睛闪过一抹异彩,她自然对这个新增的处罚毫无异议,这不就是瞌睡碰到枕头——正合心意。

    ————

    璃龙车朝着天帝山的方向腾云驾雾。

    路途遥远,云郁遥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观察那两条在云间熠熠闪烁的璃龙尾巴。

    她好奇地出手拨动了一下其中一条璃龙的尾巴,那条璃龙蓦然回头,呲牙咧嘴地朝她扮了个鬼脸,云郁遥被逗得咯咯直笑。

    一旁闭目养神的玄黎被惊动,侧目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云郁遥悻悻地抽回手,端正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玄黎再度合上眼眸,开始在心底复盘最近发生在弱水周围的种种异象。

    千年前,北方妖族因不满屈居于蛮荒之地,在妖皇的带领下集结全族之力大举进攻神界及其庇佑的人界。

    人界首当其冲,沦为了妖族的刀下鱼肉。南下的妖族大军大举屠杀人族,依靠吸食人族精血壮大自身血脉力量。

    本已退隐的伏羲神君重返神界,亲自领兵北上,阻挡了南下的妖族大军。

    神族重创妖界后,与妖族定下弱水之盟,两族以弱水为界,互不侵犯。

    神君在弱水之滨设下千年一开的封印,以防止妖族越界再度作乱。

    如今距离封印第二次封印只过了六百年,现下出现异动实在离奇。

    ————

    白玉金边折扇一摇,云郁遥着实没想到,东皇这位至高神明,竟是个浅笑盈盈的俊美公子。

    玄黎传唤过来一名神侍,转身朝云郁遥道:“你先随神侍去溯神阁,我与太一随后就到。”

    云郁遥眸光一闪,点头应下,跟着仙侍离开了大殿。

    “为何将凌鸢神官单独支开,难不成是要在背后参她一本吗?”

    太一挑眉,似笑非笑的地瞟了玄黎一眼。

    玄黎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凝视着摆放在大殿中堂里的那架围屏。

    此架围屏由八扇屏扇组成,一扇绘有一神像。

    屏扇绘像从左至右分别是东皇、云中君、东君、司命、湘君、湘夫人、河伯与巫山神女八位神灵。

    八扇屏扇上的绘像皆以这八位神灵真实相貌所绘。

    太一抱起不知何时溜进殿中的耳鼠,轻轻地拿起白玉梳打理着它毛茸茸的大耳朵。

    抬头瞥见眼前的玄黎漫不经心地抬手佛过那扇放置司命画像的屏扇,声音毫无波澜:

    “此女来历有异。”

    ————

    跟随引领的仙侍经过第七道回廊时,云郁遥“哎呀——”一声止住脚步,引得前头的仙侍回头:“凌鸢神君?”

    云郁遥满面愁容,佯作不安地盯着眼前的仙侍:“待会要使用的玉珏似乎被落在大殿了。”

    “无妨,神君在此等候,我回殿中为神君寻回玉珏。”

    仙侍温柔地安慰道。

    “就不劳烦仙侍再跑一趟,仙侍在此等候,我自行回殿中取回即可。”

    云郁遥故作急切,飞一般的就朝玉虚殿急匆匆赶去。

    临近殿门之时,云郁遥敛住周身气息,绕开侯在殿门的仙侍,静悄悄绕至右侧廊下,附耳于门板上。

    “来历有异?何出此言?”

    “昨日将此女接回招摇山后,我取了她的一缕发丝带到往生池搜探其来历过往,往生池并没有给出结果。除此之外,在长生殿的万卷象书中也无此女的相关记录。”

    太一揉揉了耳鼠的脑袋,疑惑地询问:

    “我对这位凌鸢星君的所知也甚少,这还是第一次会面呢,为何会查不到其来历?”

    “是玉珏选定了她,待会在溯神阁若是此女得到鉴神石的认可,那她便可将其记录神册,若是通不过验证,便丢去幽宁泽。”

    “丢去幽宁泽?

    太一手中逗弄耳鼠的动作顿了一瞬,诧异地将视线移到玄黎身上。

    “被丢去幽宁泽她怕是灰都不剩,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呢,人可是你亲自接回来的呢。”

    玄黎眉眼间尽是冰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提防。”

    正躲在西侧菱花隔扇门后的云郁遥听到“灰都不剩”这四个字时嘴角狠狠地一抽。

    怪不得一大早就被这厮为难,原来是怀疑她的来历。

    神族人当真是无耻又虚伪。

    此仇不报非君子,云郁遥将这笔帐暗自记下,估摸着时间,踮着脚尖转身离去。

    玄黎和太一到达溯神阁时,云郁遥刚好绕着鉴神石下的环形玉阶转到第七圈。

    太一衣袖一拂,解开了环绕在鉴神石四周那道金光闪闪的封印,示意云郁遥可以开始了。

    云郁遥目光一移,撞上了玄黎那双无悲无喜的琥珀眸,他脸上淡淡的,仍旧就没什么表情。

    她紧握着那残破的半块玉珏,缓缓朝鉴神石一步步走去。

    心跳如同雷鸣般强烈,一下一下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云郁遥缓缓伸出右手,覆在眼前斑驳的巨石上,然而,鉴神石没有产生任何动静。

    时间好似被静止,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变得如此缓慢。

    云郁遥的手心已被汗水打湿,覆在巨石上的手微微颤抖,她心渐渐开始沉入无底黑暗。

    骤然有清脆悠远的鸣叫声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云郁遥循声望去,天空蔚蓝无垠,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精巧的青鸟,在日光下轻盈地展翅,紧接着,数以上百的青鸟从四面八方涌来,跟随着第一只青鸟缭绕着溯神阁的宝顶盘旋翱翔。

    阵阵鸟鸣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经久不绝,震荡神魂。

    立在阶下的太一眉开眼笑,嘿嘿一笑推了玄黎一把:“看到这群青鸟没有?听到昆仑山钟声了没?我就觉得这个凌鸢没有问题!”

    玄黎眉眼闪动了一下,目光幽幽地看着鉴神石旁的那道身影,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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