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语潇正参加晋大数学建模实验室的面试。

    数模实验室是一个大佬扎堆的地方,每年只收三十多位大一新生,报名群里却有好几百人,录取比低的可怕。

    大一新生如果能顺利加入数模实验室,很有希望能拿到竞赛项目的保研加分。

    同专业的学长学姐告诉她们,实验室的面试问题很刁钻,不仅限于专业知识,还会问你一些时事政治、辩证学、认识学方面的问题。

    不光看重你的数学思维能力,还考察你的生活状态以及心理素质。

    吴语潇犹豫半天,还是把自己曾获得省作文比赛二等奖的荣誉填到申请表上,避免履历栏过于干净。

    张青栀的履历一定会很漂亮,他有数学竞赛奖和物理竞赛奖,以前参加乐高编程大赛造了一台高达出来,还开发过一个时间胶囊软件申请了专利。

    可他没有加入任何科研社团的打算,他说实验室大多是封建门阀,满屋的祖传代码和电子垃圾,他要自己组建革命军打破旧势力的竞赛垄断。

    他说这话的时候振振有词,对学阀深恶痛绝的样子,眼睛里有星辰大海,让人无言以对。

    面试官是几位实验室的前辈,离面试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钟头的时间,有一位智械专业的面试官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拨弄了发型擦干净眼镜,一点点凑了过来。

    吴语潇把头放低了一些,用刘海遮脸。

    这位面试官学长的话术很初级,显然缺乏撩妹经验,开门见山就问人家哪个班哪栋楼哪里人。

    不过他倒没显摆自己的身份彰显职务之便,也没有自吹自擂,聊的大多是和数模实验室无关的内容,排球社团、演唱会、脱口秀、音乐节之类的。

    他还说到神迹这款游戏,说自己的研究方向是智能化特种设备,很有机会收到神迹公司的offer。

    吴语潇有上句没下句地应付着,碍于身份问题,她不好意思直接白眼这位学长,换做平时,她已经戴上了耳机做六级听力题了。

    “潇潇......”

    一则特别关心的消息冲进吴语潇的视线。

    他只打了两个字外加一个省略号。

    吴语潇一下子站起来,夺门而出。

    “地震了?没有啊......”学长惊了,“面试都快开始了,着急上哪去啊这是?”

    晋大并没有发生地震,不过吴语潇内心很动荡。

    她知道,张青栀的心里有一个无解的心结,他从来没有主动倾诉过这件事情,可吴语潇总是能从他漫不经心的表情里看见哀伤。

    人心里的感情是藏不住的,爱、恨、欢喜、悲伤,越是深藏,越会在一个无法预料的时候如泉涌现。

    在一间自习室里,张青栀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他从小就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呼吸自由的空气,听广阔的声音。

    脚步声匆忙响起,张青栀迟钝地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傻傻地笑了笑。

    “突然找我来干嘛?”吴语潇故意蹙眉说。

    “我跟你说,我感觉自己最近被恶鬼缠身了,老做噩梦。我们去灵谷寺驱个邪怎么样,找一间教堂也行,西药疗效应该快很多。”张青栀挤眉弄眼的,神态很夸张。

    吴语潇伸手捏了下张青栀的脸蛋,认真说:“青栀,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之间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张青栀失去了表情,在一瞬之间。

    “潇潇,你说,小戴会恨我吗?”张青栀声音颤抖,眼睛变得和兔子一样红。

    “怎么会这么想呢......”吴语潇的眼眶跟着变红了。

    “当然啊,你想啊,如果,如果我十六岁的时候成功了,那我一定能赚到很多钱。我那么大方,小戴也不傻,他怎么会一直把病情瞒着我们,他怎么会那么痛苦......”

    “小戴不会这么想的,小戴怎么可能怪你呢。你遭遇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之后,小戴一直很内疚。小戴也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呀,他最宠的人就是你,他恨谁都不会恨你的。”吴语潇轻轻说道。

    吴语潇至今记得小戴最后的模样,他的身体全部变成蜡黄色了,和他指尖的颜色一样。

    小戴的手指是被香烟熏成黄色的,而让他身体枯黄的,是肝癌。

    白色是很干净美好的颜色,医院病房的白色却是代表绝望的颜色,在一尘不染的白色房间里,小戴每次都会挤出一个笑脸。

    小戴是一个温柔坚强的人,温柔的人总会受伤,现实总能轻易击碎人的坚强。

    “为什么不怪我?都怪我太废物了,太窝囊了,我答应他一定能拿顶薪的,一定能拿冠军的,一定能证明给大家看的,可我没有做到......他一定对我很失望......”

    “张青栀!”吴语潇鼻子一酸,“我不许你这么想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侮辱小戴,你在诋毁最爱你的舅舅!”

    张青栀怔怔地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青栀......”吴语潇轻轻把张青栀抱在怀里,“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会好受一点的。”

    张青栀的眼泪断了弦,滚烫的泪珠落在吴语潇的米色毛衣上,一朵朵晕染开花。

    他不再是自信的游戏高手,也不是迷人的白羊王子,他变回了最真实的样子,一个单纯柔弱的大男孩,悲伤如潮,内心的伤疤比整片海洋都大。

    “老妈不让我见小戴最后一面,为什么啊,她恨小戴吗......”张青栀抽噎道。

    “阿姨可能是怕你太难过吧。阿姨怎么可能恨小戴呢,他可是阿姨最宝贝的亲弟弟。不论小戴成功与否,阿姨都很喜欢小戴的,就像阿姨喜欢你一样。”吴语潇摸着张青栀的头发安抚道。

    小戴离开的时候,张青栀在学校参加模拟考,她看见张青栀很快答完了题,然后一直把头埋进手臂里,一动不动,考试结束的时候,两条袖子全部被打湿了。

    后来张青栀没有再提起小戴的事情,但吴语潇知道,一场眼泪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悲伤淋灭,小戴的离开是张青栀心里永远的痛,无可愈合。

    “我想小戴了,我还有好多话想和小戴说,我们还有好多游戏没有一起玩......”张青栀很迷茫,“老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小戴的遗言,小戴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我想,阿姨没有骗你。小戴应当是有很多话想留给你的,不过这些话未必需要说出口,你一定知道小戴会对你说些什么。你们不是经常说,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吗?”吴语潇微笑道。

    “他大概会委任我做船长征服伟大航路吧......”张青栀破涕为笑,抬头说,“然后我会告诉他,做你的美梦吧,你个旧时代的残党,你的船已经沉了,我要回家种田,再也不当海贼了。”

    “小戴是有可能这么说啦。”吴语潇也跟着笑了,放心了好多,“你们两个,没一个正经的,难怪关系那么要好!”

    那个邋遢大叔是很不像话的,又怠惰又颓废,房间乱糟糟的,衣服袜子堆好几天都不洗,一下班就蹲在家里打游戏,食谱只有啤酒和外卖,和成熟稳重完全不沾边。

    张青栀老爱钻小戴家里打游戏,每次从小戴家里出来的时候都会顶着一对黑眼圈,满身的汗臭味和烟味,提满大袋小袋的垃圾,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魂不守舍,回味和小戴并肩作战的时光。

    吴语潇一点都不希望张青栀往那不靠谱的舅舅身上贴,看向小戴的目光总是很鄙夷,她经常会和张青栀一起去小戴家,默默整理房间,心里一直碎碎念,怨言能写满整面墙。

    可小戴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因为他爽朗的笑声,因为他总会在冰箱里为他们两人准备最爱喝的酸奶,因为他曾对她说过我姐眼光真不错以后儿孙有福咯。

    张青栀抹掉眼泪,愧疚问:“潇潇,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让小戴那么失望,给老妈添了那么多乱,还总是让你心神不宁的。”

    吴语潇带点责怪的语气说:“傻瓜,大家都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讨厌你呢。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一定不要再做傻事了。你如果再次受到伤害的话,大家都会很伤心的。”

    “潇潇。”张青栀抹着眼睛低声说,“我其实有点讨厌小戴,要不是他,我不会去打职业,不会让老妈那么难过,老妈分明已经为他操碎了心......我这么想是不是很自私?”

    “不会啊,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吴语潇无奈说,“我有时候也很讨厌你啦,不过多数时候,我还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确实很让人不省心,性格和小戴差不多,太随便太放肆了,总是恃宠而骄。”张青栀说,“不过我决对不会像小戴一样执着于电竞,我不会再想着去打职业比赛了。”

    “我知道的。”吴语潇点头,“我最相信你了,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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