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紧张地上下检查菲奥拉的情况,“没有受伤吧,菲奥拉小姐……”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菲奥拉已经从刚刚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了,只有掌心还微微发麻。感觉有些丢人,她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道:“没事没事。”

    这种被王储殿下救了的情节虽然还算浪漫,但完全不适合写进以她为主角的英雄故事里啊!

    可是不知怎的,她脑海中的诗稿似乎因为这个插曲有了合适的结尾。

    少女突然有点不敢看埃德温的脸。

    于是她径直走到倒地的强盗跟前。

    “真是万分遗憾啊,先生们。”菲奥拉又恢复了她平常那副狡黠的表情,低头凑到那强盗头领面前,“应该为那场赌约负责的好像并不是我,你们现在还要拿回那把剑吗?”

    头领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直冒:“不……不,小姐……不,大人!我们只是见到您,就、就来打个招呼,没有别的意思啊大人!”

    菲奥拉把手伸到了他面前,向上摊开。

    少女白皙的小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薄的茧。纤细的手腕上缠绕着花花绿绿的水晶和编绳,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那人还以为菲奥拉又要打他,惨叫着用手抱住头。

    少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不是说打招呼吗?不该意思意思吗?”菲奥拉觉得这强盗真没眼力见,“你们之前抢的这位先生的东西呢?请拿过来吧。”

    强盗哆哆嗦嗦地取出身上的钱财。

    菲奥拉转头看身后的骑士,下巴轻轻一点。

    埃德温听话地上前接过钱袋。

    “等会纠察官来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说吧?”少女下了最后通牒。

    “明白……明白,”强盗吐出一口血,“大人放心,我们会……会好好善后的。”这些强盗都是老江湖了,这点事还是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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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酒馆出来,夜色已深,小镇的道路只有几盏透着光的窗户代为照亮。夜晚的街道没有什么行人,昏黄的灯光让气氛显得更为静谧。

    菲奥拉走在前头,无精打采地踢着路面的石子。

    “那个……刚刚谢谢你啦。”她轻声说。

    埃德温没有回答。

    少女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从刚刚开始好像就很沉默。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

    她刚好站在了一扇窗户底下,灯光投射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柔化了轮廓,为脸颊添上一层暖色。

    埃德温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急忙停下了脚步。

    两人面对面,站得很近。菲奥拉可以清楚地看到埃德温紧抿的唇,还有低垂的眼睫。

    “你怎么啦……”少女皱起眉头,弯腰看向他的眼睛。

    明明被强盗追的到处跑的是她,埃德温怎么反倒一副蔫蔫的样子。

    埃德温攥着自己的衣角,紧绷的情绪在听到刚刚那声道谢的时候骤然崩塌。

    她当时在酒馆就为了救他甘愿冒险,而现在又是被他连累而陷入险境。

    菲奥拉小姐居然还向他道谢。

    埃德温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复杂的感触在心底翻涌,宛若海浪冲刷礁石,潮涨又退,将他的心脏无情地割裂、又自我拼凑。

    “菲奥拉小姐……"他的喉咙发紧,调整了几次,最后才强行压下心中的软弱,稳定了语气,“对不起,是我让你陷入了困境,我……我真的很抱歉。”

    菲奥拉没想到少年是在纠结这个。

    她站直了身体,语气硬邦邦的:“抬头!”

    埃德温依言看向她,那双好看的蓝眼睛里还氤氲着水汽。

    “傻子,谁需要你的道歉!真啰嗦。”

    “可是……”

    少女眨了眨眼,突然偏过头不看他,只露出一边精致的耳廓。

    然后,她叹了口气,微微放软了语气:“我做的决定都是我自己的意愿,诗人菲奥拉不需要任何人自作主张地为她负责。”感觉到埃德温灼热的目光,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看在你一直以来表现不错的份上,你只需要继续做个好朋友就行。好好听我的话,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

    随后,她转过头,朝前走去,留下埃德温一个人静静站在原地。

    他看着菲奥拉的背影,宽松的长袍遮盖住她纤细的肩膀,红枫落叶般的秀发闪着暗沉的光。他摩挲着指尖,心里不断咀嚼着菲奥拉那句“好朋友”的称呼。

    菲奥拉小姐就是这样,外表瘦弱却内心坚韧,就像是一棵在风雨中犹自顽强生长的橡树。

    他一直都知道。

    “你在干什么呀,快走啊!”埃德温听出她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

    少年微微扬起唇角,跟上了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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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薇拉家的客厅,老太太正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

    菲奥拉嗅到了空气中有浓郁的水果混合着新鲜木材的香气,她嘴馋地舔了舔唇角:“什么这么香啊,薇拉。”

    “是我自己酿的,刚刚招待完一位老朋友,还剩一些,”收拾完桌椅的薇拉扶着门框,她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那大罐葡萄酒,“和酒馆里那些可怜的糖水可不一样。”

    菲奥拉深以为然。

    什么葡萄酒、啤酒和麦芽酒之类的老少咸宜的日常饮料,比水更有滋味,也能给饥肠辘辘的旅人一点饱腹感。但恐怕在酒里做文章的骗术和这种饮料一样历史悠久,掺水之类的操作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海伦就是这方面的行家。她平常在酒馆里随餐售卖的都是好酒,但随着夜色渐浓,她会把酒换成越来越便宜的品种,卖给已经醉到尝不出区别的食客。

    吝啬的海伦,菲奥拉就没尝到过她一口好酒!

    “那肯定不一样啊,毕竟是薇拉小姐的手艺。”菲奥拉非常狗腿。

    “尝尝看吧,随你们喝多少。”薇拉看着菲奥拉的神情,好笑地说道。潇洒地抛下这句话,她披上外套,消失在卧室的门后。

    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玩吧。

    菲奥拉用手掌轻扇罐口,一股醉人的葡萄酒味道扑面而来,她满足地喟叹。

    “我们快试试!能喝到薇拉的酒可不容易。”

    她捧起酒罐倒了满满两杯,浓烈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抿上一口。酒液如丝滑绸带,在嘴里微微发麻,然后顺着喉咙下滑。

    埃德温也捧起杯子尝试,饶是宫廷出身的他也觉得这葡萄酒滋味独特。

    捧着杯子的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又多喝了一些。

    醉人的甜蜜和微酸,在他们眼前弥漫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一个是只在宴席上浅尝过高档酒的王储殿下,一个是只喝过和甜水没差别的劣质酒的平民诗人。两人不仅酒量不行,还毫无喝烈酒的经验,不知道这果酒虽然香甜但最是醉人,丝毫不知按照他们这喝法,不醉才是奇怪了。

    夜色更深了,月辉映照在空空的坛底,残余的酒液反射着粼粼波光。

    “菲奥拉,你......你知道吗?这个月亮,真的好大......”埃德温双手环抱着酒坛,脸颊抵在上面,贪恋地汲取着凉意。他看着窗外的月亮,眼神发呆。“真的,你看,就像一个大大的白面包,我突然好想吃面包了,银狐餐馆那个......”

    他的脸庞微红,带着水泽的嘴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那双通常沉默如水的蓝眼睛此刻却闪烁着灼人的光芒。

    他看着菲奥拉,眼神迷蒙又温柔。喝醉的他话变得比平常多得多,碎碎念个不停。

    菲奥拉沉默地点头敷衍着,双手撑着下巴,双眸紧闭。她的长睫毛长而卷翘,遮住了那双俏皮灵动的眼眸,倒让少女显出几分与日常不符的静雅与脆弱。

    埃德温又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伸出窗外,似要触及那高高在上的月亮。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菲奥拉,我觉得我真的能摘下来。”

    菲奥拉尝试着继续听他滔滔不绝的胡言乱语。但她带有醉意的思绪却像蝴蝶一样飞舞,飘忽不定。

    她觉得他也太吵了,从没见过这么吵的人。

    少女猝然起身,双颊绯红,像被秋日暖阳亲吻过的苹果。

    “嘘!”她将手指放到唇边,表情严肃——虽然还是没有睁眼。

    从喝醉开始就说个不停的少年奇迹般听话地闭嘴了。

    她朝埃德温勾勾手,迈着东倒西歪的步子向前走,埃德温乖巧地起身跟着她。

    两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薇拉家的房顶,并排躺在凹凸不平的红砖瓦片上。

    “不错吧,我的秘密基地。”菲奥拉终于舍得开口说话,藏不住语气里的炫耀。

    薇拉家的位置并不在镇中心,四周空旷,没有什么别的房屋阻挡视线。

    他们能听到四周旷野的虫鸣,以及远方星辰的呼吸。

    埃德温重重地点头,虽然菲奥拉显然没有看见,只有少年认真的声音传到她耳边:“很好看……星星好看,酒好喝,面包和蘑菇汤也很好吃……还有菲奥拉小姐,是最好最好的。”

    夏日的夜风还是带着些凉,微微吹散了菲奥拉的酒意,让她的脑子没有刚刚那么混沌了。听到埃德温的话,她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当冒险家骑士比我想的更开心,”埃德温的声音中透着醉意,絮絮叨叨的全是一些平时他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在宫……家的时候。我每天都需要接触那些紧张严谨、一丝不苟的训练……为了更高的目标。我必须懂得如何引领和决策,如何选择正确的道路。他们总是提醒我,我要承担起我应有的责任。”

    “菲奥拉小姐,我真开心。特别是以后还能和你一起冒险,一起去梅尔村找恶龙……”王储殿下掰着手指数。

    菲奥拉心里酸酸软软的,她绝对不愿意承认其实自己是一个很容易被别人的话打动的人。

    她用力摇摇头,努力甩开内心奇怪的情绪,拍拍胸脯豪情万丈地宣告:

    “那是当然,有我帮你的话这都是小事。有菲奥拉大人为你写诗,一定能把你捧成全大陆最厉害的勇士——比雷·范德尔还有名!”

    这点小梦想,菲奥拉醉熏熏地想,就让她帮可怜的小王子实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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